晨光熹微,东方已有鱼肚白泛起。咸阳城门高耸,巍峨的城墙在微光映照下泛出浅灰,城门洞开,人流熙攘。商旅的驼队、进贡的车马、往来行脚的百姓皆在此处聚集,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市井的喧闹。远远望去,城楼上挂着的“咸阳”两字,苍劲古朴,似乎在无声诉说这座帝都的威严。
城门处虽人声嘈杂,但一行马车的到来,却让喧闹暂时收敛三分。为首马上坐着一名女子,年约二十出头,清秀面庞却带英气。她一袭玄色轻甲外衫,腰间垂着一块刻有火焰纹饰的玉佩,随马步轻颤闪着温润光泽。女子并非传统贵族女子的打扮,而更像历经边关风霜的将门之女。她眉眼沉静,看着眼前这座久违的都城,心中思绪翻涌。
这女子名唤嬴离,乃秦皇族的旁支血脉,幼随父于边关戍守,已离咸阳多年。此番回京,既为述职复命,也为看望因旧伤而日渐衰弱的父亲。与她同行的马车中,正坐着那位被边军上下敬称为“嬴将军”的父亲。父亲早年战功赫赫,然而在与匈奴的一次恶战中身负重伤,身体每况愈下,终于不得不向朝廷交回兵权,回咸阳修养。
嬴离轻勒马缰,在城门一侧停了停,望向拥挤的人群,不禁想起自己儿时对咸阳的印象。那时她尚稚嫩,曾跟随父亲短暂居住于此,满目繁华,车水马龙,亦见过宫中盛景。然而十多年过去,这里依旧是熙攘不减,却多了一份沉重的宫廷气息。她记得幼时城门外并无如此森严的巡查,如今士卒巡逻频繁,城墙上亦随处可见披甲护卫,仿佛风吹草动,便可能触发一场风波。
“离儿。”身后马车上,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仍中气尚存,“进城后先回官邸暂住,莫要张扬。此次回朝,我们先按程式面见陛下与太后,再作打算。”帘幕微掀,父亲向嬴离望来,目光中带着嘱托,“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记住我对你说的:不可轻信权贵,也不可自恃边功,我等小心行事方为上策。”
“是,父亲。”嬴离微一点头,收了心神,举鞭示意车马队继续前行。她一路打量城门形势,亲兵随从不多,虽无显赫仪仗,却仍让过往行人自动退让些许。马蹄声声回荡,似敲击她的回忆,也像在提醒她,今后在这都城之内,每一步都将步步惊心。
方才入城门下,一阵烟尘飘起,人群忽地一阵骚动。嬴离正欲侧身避让,只见前方挤出一个身影,身穿淡青色长袍,腰束软带,神色颇为随性。他看见嬴离,惊喜地唤道:“诶?我当是谁,原来是嬴离姑娘!”来人长相谈不上俊美,却眉目间自带几分机灵,笑容毫不遮掩。
嬴离见他这副模样,不由莞尔:“梁子昊,你怎会在此?”她记得此人乃是旧日同窗好友,亦和公孙煜尘、赵昭言有着千丝万缕的交情。据说他家世并不显赫,却靠一副能说会道,左右逢源的本事,跟不少世家公子都混得熟识。
梁子昊见她一身戎装打扮,啧啧称赞:“听闻你近年在边关立了不少战功,如今总算返京。早两日还与煜尘、昭言他们饮酒,提到你可能快回来了,没想到真被我撞见。城门处如今盘查严,我来接个商贾好友,却先遇上你。”
他说话间,已打量到嬴离腰间那块火纹玉佩,感慨道:“玄甲配火纹,嬴离姑娘当真更英姿了。对了,你父亲可安好?听闻他旧伤难愈,唉,真令人挂心。”语毕,朝马车方向拱手一礼,算是对将军示意。
嬴离见他心直口快,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便朝马车里转述了他的问候。父亲在车内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并无大碍。梁子昊得了回礼,再度扬声:“姑娘不必多礼。你们此番回京,想来是要住进旧日府邸?需不需要我帮忙打点?”
“不必了,子昊兄你还有正事。我与父亲先回府,明日或后日还要入宫面见陛下——”嬴离正说着,却见梁子昊向她眨眼,压低声音道:“陛下身侧近来管事的是赵昭言,你可知道?哈哈,这位赵公子,如今可不得了,宫里宫外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说罢,他又不紧不慢地补充:“至于公孙煜尘,他也才从北地调回不久,据说在朝中任职,主管军务文案,可谓风头正劲。姑娘这些年在边关,恐未了解得透。等你安顿好,我带你去见他们,也好叙叙旧。”
听得“赵昭言”与“公孙煜尘”两个名字,嬴离脑海中不禁浮现两张面孔——那是幼时在宫中或曾于边关见过几面的少年,一个性情如火般张扬,一个沉静似水般内敛。多年不见,他们皆已在朝堂和世家中闯出名声,令嬴离唏嘘不已。
“时日不短,竟没想到他们如今各有这般成就。”嬴离轻轻叹道,“也好,若真能聚首,倒省得我去一一寻访。”说到此,梁子昊笑着点头:“姑娘何时要见他们,只消传个信,我自会为你安排。”
这厢正谈着,城门口又有一队身披黑甲的禁军匆匆通过,个个神色肃杀。嬴离余光扫见这些人腰间刀鞘闪亮,步履整齐,仿佛随时准备迎战。心头一凛,她目光不动声色地追随那支小队远去,心中暗想:咸阳防备骤然提升,果然不似往日。
梁子昊见她神情凝重,遂压低声音道:“听说最近朝堂上风波不断,太后与陛下间或存嫌隙,一些宗室大臣也蠢蠢欲动。哼,咱们旁观就好,莫要被卷进去。离姑娘你如今声名不小,难免会被人盯上,可得留神。”
嬴离淡淡一笑:“多谢提醒。正要向你打听,都城内为何张灯结彩?莫非皇室有喜事?”放眼望去,城门外悬挂的彩绸绢帛,街道两侧也有红灯排布,看上去一派欢庆氛围,但与满城士卒的戒备格格不入。
梁子昊耸耸肩:“唉,据说是陛下为大将军凯旋而摆设的庆典。再者,两日前朝里传出太后寿辰将至,咸阳自是张灯结彩,不料却与这禁军严查的景象掺和一起,想必是上头想要热闹热闹,却闹出了一份森然气息。”
说话间,父亲在车内忽然咳嗽两声,似催促离去。嬴离会意,对梁子昊拱手道:“子昊兄,家父不宜久候,我先行回府。改日再细叙。”梁子昊赶忙点头,笑道:“好,我随后便去拜访。姑娘一路保重。”两人再客套几句后,梁子昊融入人海中去了。
嬴离却久久望着那支消失在街角的禁军队伍,回想梁子昊方才所言,心头微沉:**父亲旧伤未愈,朝堂又显纷乱,如何才能在这暗流之中全身而退?**思及此,她不由轻吸一口气,随即敛眸策马向前。
车队沿着宽阔街道继续前行。咸阳的宫墙和楼阁依稀可见,一层层远远堆叠在城市中央。人声嘈杂、商贩吆喝、官差巡逻……一切都让嬴离感到热闹,却又警惕。马蹄踏过青石地面,扬起细微灰尘。她时不时回头望父亲那辆马车,见父亲垂眸,神情疲惫,心中隐隐生疼。
待行过两三条主干道,便到达了他们在都城的旧邸。那是座规模不算太大的院落,只在宅门上方挂着“嬴府”木匾,一路上无人张扬迎接。嬴离下马,命亲兵扶着父亲下车。父亲因连日赶路,脚步有些不稳,嬴离忙伸手相扶。老将军紧皱的眉头里似有万般思绪,却只轻拍嬴离手背,示意无需多言。
府邸里的仆从已事先收到消息,纷纷迎出。多是老面孔,见到嬴离与老将军归来,皆深施一礼,眼含激动,又小心翼翼问候:“将军一路辛苦,小姐可是也累了?屋里已经打扫,热水和茶汤都备好了。”
“辛苦各位。”嬴离一一扫视这些熟悉面孔,竟有些恍如隔世。她吩咐众人先安顿父亲回房,自己则留在院中,静静看着略显斑驳的墙壁与青瓦。儿时记忆重叠于眼前,她想起自己刚学剑时就在这院中挥舞竹剑,父亲站在廊下指点。如今人未变,岁月却在他们身上烙下伤痛,背负的责任也越来越重。
不多时,一名随侍匆匆来报,说府内来了一位宫中内侍,说是陛下得知嬴将军回京,欲在三日后设宴款待。嬴离心头微动:**这才刚到咸阳,陛下便已安排宫宴,究竟意图何在?**她没有多问,只让随侍引那内侍下去歇息,待父亲养好精神后再做答复。
嬴离走进正厅,父亲正倚在软榻上调息,看见她进来,勉强直起身。嬴离赶忙递上熬好的汤药,柔声道:“父亲先歇着,我与仆从准备了热水,给你舒筋通络。等身子好些,再与我细说宫宴之事。”
父亲接过汤药,捧在手心片刻,问:“方才城门外,你与梁子昊说了几句?他可与你提了公孙煜尘、赵昭言的事?”
嬴离轻蹙眉:“嗯,他提到赵昭言近来在宫中颇为活跃,公孙煜尘则主持军务文案,我虽尚未与他们见面,但看这形势,二人或许会在宫宴上出现。”说到这里,嬴离有意观察父亲脸色,只见老将军点点头,却未做更多评价。
良久,他抬眼看着屋檐,叹道:“边境动荡尚未平息,我此番卸任返京,一来是伤势拖累,二来也实在难抗朝堂内外的掣肘。离儿,你要记住,咱们一脉虽挂皇族旁支姓氏,却并不是真正的权势核心。皇室之中,勋贵之林,争权夺利从不手软。你需谨慎与人往来,不要陷于纷争。”
嬴离默然点头,却在心底暗暗思忖:若真有朝堂斗争波及父亲,自己能袖手旁观吗?恐怕不得不借助某些力量……但这力量若非真心,又会不会反噬?
是夜,嬴离静坐在后院廊下,仰望天穹。咸阳的夜空不及边关明朗,因为此地灯火繁盛,宫城之内更是烛火通明。据说三日后宫宴极尽奢华,群臣必定齐聚。那时,便是她与公孙煜尘、赵昭言再次碰面的时机。想到这里,她低头抚摸腰间那枚火纹玉佩,忽觉一阵微凉。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几声低唤,嬴离起身去看,却是梁子昊匆忙赶来。门房通报后,他被引进院来,脚步急切:“离姑娘,我那商贾朋友晚宴赴宫送贡品,意外打探到宫内今日多增了三十名禁军守卫,尤其在东宫侧殿防守严密。我料想宫中多半有事,特来提醒你们。”
嬴离心中一凛:“具体为何事,你可知晓?”
梁子昊摇头:“只听说太后面色不悦,陛下亲自下令重兵把守,似是担心有什么刺客或宗室不轨之徒。如今都城看似喜庆,其实暗流涌动。明日或后日,你们若要面见陛下,可得谨慎再谨慎。”
嬴离轻咬唇,轻声道:“多谢你提醒。我父亲舟车劳顿,恐难即刻再出面。若宫中真要见我们,只能看他们何时下旨。子昊兄,还望你多奔走,留意朝中动向。”
梁子昊连连摆手:“你且放心,我也不敢说能搞明白所有暗道消息,但我认识些达官贵人,或许能略知一二。我只怕你们初来乍到,在咸阳根基不稳,就被人算计。”
嬴离向他微微一笑,神色沉稳:“边关之地,刀光血影已司空见惯,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父亲当前身体难支,需得思量周全。”
梁子昊正要再开口,忽而有人在门外传报:“小姐,将军唤你去内室一叙。”嬴离拱手示意梁子昊稍候,快步往父亲居室走去。只见父亲倚在床榻上,面色疲惫,却目光仍旧深沉:“离儿,梁子昊来可是为宫中变故?果不其然。你要提防四方势力,不仅宫里的人,便是各旧贵族势力,也不可掉以轻心。”
“父亲放心,”嬴离恭敬立于榻前,“此番回京,我并无意与任何势力纠缠,但若事关大秦安危,或是边关将士的利益,我决不会退让。”
老将军微微点头,神情露出一丝安慰,轻声却带郑重:“如此便好。”
当夜无话,唯有院外的竹林在夜风中发出簌簌声。嬴离又在心中细思将来要如何面对公孙煜尘与赵昭言——他们,一个在军务文案中举足轻重,一个在宫中大受陛下倚重。若真能与其结好,也许能免除父亲的后顾之忧。然而她心底也明白,靠山再高,也难免有倾倒之日;唯有自身坚韧,方可在乱局中稳立。
第二日清晨,嬴离早早起身,先去探望父亲病情后,正准备出门打探消息。临行前,她再度看了看门外的街道。昨日的车马依旧川流不息,不同的是,城中巡逻的禁军较先日更加频繁。远远处,还有人高声吆喝“选拔武试”的消息——似乎朝中不久后将有一次军事演武或礼仪比试,来选拔新的人才。这本该是好事,却在此时尤显诡谲。
嬴离心想:张灯结彩与重兵把守共存,欢庆背后是否凶险异常?三日后宫宴,究竟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她微微阖眼,唇边勾起一抹冷静的笑:来都来了,如何也要见识一番咸阳的真面目。
就在这般沉思中,嬴离登上马车,亲兵护送,缓缓驶离府邸。她将火纹玉佩贴在掌心,仿佛能从那温度中汲取一丝勇气。此刻,晨曦再度从东方升起,金辉洒落在城墙之上,映出咸阳苍茫而神秘的轮廓。嬴离抬头看向远方,知道自己与父亲的归来,只是这场朝堂风云的开端——漫长的旅程与波澜,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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