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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暗云

“长兄名寤生……”她坐在翙隗为她准备的室内。面前的案台上摆着木牍,上面写有无数个‘寤生’,及各类君王谥。

一旁卷帘的女荟见状,大感诧然。

“君主这是做甚?”她奇问,“庄、穆、武、文、桓、灵……”女荟边瞟瞟木牍,边低低读道。

洵婐以手支颐,眨眨眼:“我郑国尚未有庄公么?”

女荟肯定地点点头,心里奇怪,郑自桓公始,传今不过三代。哪有甚么庄公……

洵婐大学专业主修的是建筑学……莫说古代史,便是穿到民国也不能算舒心。

“君主莫想这些。”女荟笑了笑,“君主不是与卢隗说定,每日隅中一同骑马射箭么?”

卢国原是戎,民风较中原更豪放。翙隗耳濡目染,与寻常中原贵族骑射之技平平不同,她驰骋山岳,如履平地。

洵婐在现代时,马术课上学得也颇不错,然放到这个时代,至多谷地中如臂使指。故而,当翙隗提出一同骑射,她当即星星眼,期待翙隗能提升自己的驭马之术。翙隗亦有为人师之热忱,拍拍胸脯爽快应下。

话音才落,洵婐倏地起身,木牍险些委地。

真糊涂了……和别人约定好时辰,差点耽误了!她自画屏后换上骑服,将绀缯帼覆于发上。这个时代的帼男女皆可戴,后世专为妇女首饰。

待坐马车至京邑郊畿,翙隗似亦方下马。

洵婐心里松一口气,上前与她相互一礼。

京邑虽乃大邑。段的家宅规制尚不及王宫,宅中自无校场,幸而时下贵族至庶人皆爱骑射等事,乡邑之中,列国邑君每年皆会举行乡射,以选举贤才。

放眼望去,艳阳高照,黄土地上设有寥寥几个射侯,即后世的箭靶。

“翙,你今日怎不着骑服?”洵婐看她正容敛衣,奇问。

未着骑服,今日骑马射箭岂非不成了?

翙隗当即摇头浅笑,指着面前的射侯,“今日这射侯可不归你我二人矣。”

“怎讲?”洵婐茫然看看四周田野阡陌纵横。

“共叔与友人相约在此纵马比试一番。”翙隗说,“我亦是临行时方得知,不及差人告知汝,汝怪我否?”

正好今日没心绪做别的。

“无碍。”

少顷,确如翙隗所言。

她二人命仆从设了案席,在一棵棵粗壮的黄栌围织的自然屏障,清凉而幽静,香山红叶如灼,编绘在天幕中一卷巨大点缀着火红铝粉的纸蔚。

她二人轻声慢语说着趣事,一旁的一干侍者屏气敛息,垂眸静立。

“翙!阿妹!”这声音之源缓缓靠近,洵婐分辨出乃次兄。

翙隗甫一察觉,欢快地在茵席上直挺起背脊。

洵婐有意揶揄,不理会将要走近的段。侧身朝翙隗,道:“日后,次兄走不动路,齿疏,白发苍苍之际,翙还是抛弃他罢。万不可,如当下这般!”

此言一出,当真令实心女子翙隗倏然羞赧,洵婐是为自己着想,但自己亦真真儿不会舍得共叔。如是这般一想,心中纠结连连该向着谁,脸上不自觉浮现出难色。

洵婐未等及翙隗的回应,俄而,只见段一身骑服,腰系镶金短宝刀,头戴赤色帛帼。

待段近了,奇问:“翙,汝脸色何以这般凝重?”

翙隗目光含嗔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

段隐有了然,上前搂过她的肩头,神情却不解地望着自家阿妹。

洵婐则瞥见,段身后一乘独辕的马车。缰绳在一个高大结实的驭者手中,其后精致巧妙的车盖下,一张颇熟悉的冷硬面孔入目。

楚太子……?她脑中不由飘出翙隗适才的话。他看样子不过十五上下,和二十岁的段怎么成了友人?

未几,但见段负手快步过去,轻轻牵过熊赀黄色衣袂,朝她二人笑道:“此乃楚太子,名赀。吾虽虚长彼六岁,才智武术难及也。”

言罢,又向熊赀简言道明洵婐和翙隗的身份。

卢国与楚国素来交恶,翙隗却不论这等事,微笑与熊赀相互一礼。

惟洵婐对上那若远山的眉,和既寒冷又传情的目。不由摸摸鼻尖,怎觉两人之间略有讪然,瞥瞥眼前这人,也不知为何作此感。

“公女。”熊赀一揖,熟稔说。

“嗯?”段闻他口气如此相熟之态,目光自洵婐游弋至熊赀,又从熊赀脸上扫一眼,方转到洵婐身上。

礼毕,洵婐浅笑,“次兄莫不是忘了,我方从成周至京。而秋觐那几日,楚子及太子拜谒天子。”话毕,她瞟瞟熊赀纹丝不动淡笑的面容,心下诧然,这人原来会主动笑啊……

“甚妙。”段大喜。

遂后,几人未寒暄几句,段便快意命随从取骑射之物什。熊赀只静静立于旁,少顷,从人禀报段,有一射侯边缘布有损坏,庶人的校场射侯的布亦稍稍劣质,段无奈,只得连连朝熊赀保证,说他自个去去便回,劳他静候原地片刻。

待段和从人的身影走远,渐渐消失在一片树荫之外。

翙隗着侍者搬来一张漆案,和一长卷茵席。一边寒暄,一边请熊赀入座。

“太子年少而稳重,无不令人慨叹。”翙隗说。她自幼亦是诗书礼乐样样精通,与人寒暄自不在话下。

“邑夫人谬赞。”熊赀望着二人,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浮动,“赀,不过小童耳。岂能当得邑夫人,如此称赞?”

邑君不同于诸侯,亦不同于寻常卿大夫。故其妻曰‘邑夫人’。

翙隗听得他如此称唤,心不由飘飘然,口中假熊赀乃谦辞,掩盖心中的蜜味。

熊赀应承她时,并不妨碍,他目光流眄于一旁一径持浅笑的少女。

因有客人,这树荫下的席间,侍从来来往往,食盒在他等手中有序放置案上。

洵婐捧一盏柘汁,因百无聊赖,欲清清嗓子。却不料一时走神,柘汁忽湍急,流淌喉咙处一堵,一阵干涩在喉头晕开。

服了!她来不及拿出罗帕,那干涩致使眼前一白,拼命似的咳起来。

一旁的女荟急忙在袖口翻找罗帕,隐约触及一角,登时抬头。然,隔案的熊赀率先一步从袖口抽出一块绣谷纹的绢帕,神情慢条斯理,手上的动作一眨眼功夫即止。

洵婐果断接过,默然捂住口。

“洵婐,汝当下可好些了?”翙隗放下手中忍冬盏,一脸忧色地问。

“翙不必忧心,我无事。”洵婐说。心下庆幸,无长辈在此瞧见她‘失态’。

“亦多谢太子递帕。”她又道。

“小事一桩耳。”熊赀俊眉一弯,笑笑道,“洵婐,不必言谢。”

洵婐一愣,原本这人冲淡了她的讪讪。如此亲切的称呼,她下意识想反驳让他莫这般唤。然,念及他适才举动,不得不作罢。

“呃……太子好生用吃食,以尽我之心意。”洵婐拈拈绢帕,道。

翙隗瞥视她的不自在,误以为概因方才一事。柔心一起,忽怜她小小年纪,在客人前稍稍汗颜,当即与熊赀畅谈起来,调动席间的欢愉之景。

其间,欲唤家宅中家伎歌舞助兴,然熊赀一口相拒。

翙隗愕然:“太子不喜伎人舞曲?我郑国女子多情美艳,我自个闲来便召她等,曲音清脆而奔放,舞姿婀娜生风。万万不曾想,有人竟会不喜。”她不可置信地看看熊赀。

“赀乃俗人一介。”熊赀饮下一口瑶浆,目光游目周围,定定神,方道,“至今不通舞曲,说来惭愧,礼、乐、射、御、书、数中其一不通。”言毕,他假作不经意看了看少女,心道,不知她鄙视我否。

翙隗看他比自个小许多,闻言,安慰似的朝他笑笑。

洵婐无何感想,仅联想起现代的自己也从小音乐细胞缺乏,奶奶在她五岁时给她报的声乐课,老师每次看到她头都痛。那老师不缺钱,是当地的名师,曾暗示奶奶她没这方面天赋,不如专心学其他的。

所以,在她七岁时候,才终于摆脱一周两次的声乐课(痛苦课)。

然她显然未意识到,这个时代乐的至关重要。一个贵族学不好乐,在这般人人善歌善舞的时代,着实易遭到旁人鄙视。

伴着熊赀和翙隗的言谈声,她旁听,少顷,指尖不易察觉触及方才绢帕上所绣之物。

嗯?如此熟悉的纹路,她定睛朝案下的皓手间看去。

果真如她所料,乃郑国独有的谷纹。

蓦地,她脑中划过一个概念,谷纹这等鲜明身份之物,又绣在绢上,裁成绢帕。且……她扬手端详那谷纹,绣工细腻平和。

她了悟,定是一名郑女与熊赀定情之物!

这般想着,她心里略略过意不去,怪道这不通曲舞的粗心人楚太子,随身携带的绢帕,却是由米粉和落葵将绢染成粉色。

况她抬眼秾睇正与翙隗相谈甚欢的熊赀,发觉他不时视线朝自己投来。

看来准没错。

从未听他与段有何往来,莫不是看望爱侣,顺道拜访段?这般,方可明面上说得过去。

洵婐忽有些许自得,这个时代定情信物甚么的,最好辨别了。故而,她从不教禄甫与她互换甚么定情之物。

记得,有回,她在原繁兄新郑的家宅,与其妻陈妫攀谈。

陈国陈氏妫姓,陈妫乃陈国庶室公女。

洵婐无意瞥见陈妫发间黑木粗簪子,那簪子粗壮笨重,又仅是木质,与其身份不符。

她便奇问,阿嫂为何数年如一日簪着它?

然话问出口,她方察觉那簪子顶部镏有两个字‘原繁’。不禁感叹,原来这是二人定情之物。翌日,她在原繁兄的高冠中见到了一模一样的簪子,上面同样镏有陈妫的名。

还有数次,与郑国宗姬及国中贵女一道玩耍时。无意瞧见多次,同心锁、同心结、香囊、花囊、玉佩、缠臂金、耳环、簪子、手镯、花椒、瓜果、篦子、玉连环、帕子或对半之物。

这当中,有些物什原便含蕴浓浓少男少女之情,有些物什则镌刻彼此名姓,一看便知。

念及此处,洵婐再度扬手看看手中绢帕。

她瞟瞟一脸从容的熊赀。心里道,这人看起来像闷声做事者。还是不在翙隗面前说明归还缘由。日后,要么他自个来讨,要么她寻空还他罢。

好久没登晋江了,我真的特别特别想更新小说!

但是这段时间真的超级忙,明年三、四、五月份我才有长假,到时候可以安心更新啦~

这一章都是我在不同状态下,零零散散敲的字,时间一长,就要想很久情节。

所以在明年三、四、五月份之前,我几乎都是缘更,中间挤出时间来一定更新~爱你们哟。

虽然看的人很少,但只要有一个人在看,我都会更完的~慢工出细活嘛,思考得越久,措辞越有古韵呀~这样想一想,也不算糟糕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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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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