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嬴唬得一脸煞白,急忙望向诸侯末席的兄长。
徐国与黄、秦二国皆是伯益后裔。秦国方建立不久,而徐、黄二国在夏商时便已有国。周时,黄国受封子爵,徐国初为侯爵国,后因反对宗周,遭穆王改为子爵。
徐国在商朝时,曾是淮夷大国。周建国之初,颇不安分,几代圣贤周王攻伐其,直至穆王时,才巩固了周朝对淮夷的统治。
传至如今的徐子,他为人长袖善舞,与晋齐楚交好,又未落下同宗迅速崛起的秦国。素有贤名,据说徐国先公在世时,王嬴未嫁,便是身为太子的徐子,极力促成与周王室的联姻。
这些年,徐子凭借与列国的友好,使国中安乐。又依凭妹妹深得周王眷爱,为徐国土地的增长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嗯?王后,太子,宋公?”
侧边幽后洪亮的声音再度响彻堂中。王嬴面露惶色,睃眼周王,只瞧他手脚犹如冰冻住,怔愣于王榻上。她的心又一次沉入深渊。
气氛诡异,曼妙的舞姿亦稍显突兀,悠扬大气的乐声宛如砸在洵婐的心底。
未几,席位靠后的中年男人起身,峨冠博带,相貌平平,朝上首走去,一脸恭谨。
洵婐挑眉望着他步履移动。
只见他举袖,向周王礼道:“前日宾射,诸侯相会于辟雍,吾王可犹记,您射偏的罴,兽性大发,颇有吞您入腹中之势!幸而,楚太子一矢,那罴心被射中,这才救下吾王!遂后晋侯、秦伯、楚子纷纷到场,宽慰吾王,令卫士即刻烹罴。列国钦佩几人忠勇,如宋公,由心愿让出位置,泱泱周朝,乃礼乐建国,岂会无礼?王后与太子心地淳厚,亦有礼让位。吾王与幽后应当高兴才是啊!”
听他说得大义凛然,洵婐唇角抽搐一下,罴就是棕熊。她昨日便已听闻此事,根本与徐子说法不同!虽说事乃真事,意图却在威慑周王,狼子野心,还说甚么礼仪?
然周王闻言,一颗心方定,只手凌空指了指他,面露舒然,“说得有理!母后素性讲究礼法,近年身体日渐不佳,前日往宗周祭祀,便无奈未去。不解前因,故而略有动怒。”
洵婐:“……”看从母并不出声,她就不腹诽周王了。
“王上!”一直笑而不语的晋侯,朝上首道,“守臣自不迁怒幽后。”
徐子迅速瞄一眼幽后深沉如渊的面色,未几,向晋侯一礼,道:“贵国文侯曾力挽王室社稷,护吾王周全,晋侯身为人孙,承文公之志,岂会有意不敬?”
此话,不仅奉承幽后让其安心,更令晋侯心中大为一快。
如今的晋国,以晋侯为首,与曲沃晋伯相对。国中政权一分为二。曲沃晋伯是晋侯叔父,他二人,一人在晋都翼掌权,一人在采邑曲沃一手遮天。
说来,晋国自文公以来,便颇动荡,公族与国君夺位尤其激烈。
而晋文侯,如今晋侯的祖父,在其父晋穆侯逝世之际,遭叔父晋殇叔夺位。然五年后,晋文侯强兵夺回。
一旁的楚子与秦伯,不动声色看看徐子。皆不约而同心想,统共几句话,谁也未得罪,顺道解了宴上冲突,在周王心底分量更重。
晋侯哈哈一笑,持起饕餮纹觯,与徐子对酌,言谈几句,二人方各归席位。
看完一场诸侯间的较量与心计,她同样对徐子这般圆滑之人叹服。反观余下小国诸侯,如宋公这般如释重负,引袖不断拭汗;也有如邾子同为周王妻兄,眼见徐子得上首众人为座上宾,眼热无比;也有,如杨侯、薛伯、滕侯、虞公等爵位高国小的国君,皆低头寡言不敢教人看清神色。
少顷,堂中的紧绷的气氛散去些许,美味佳肴琳琅满目,酣歌恒舞,轮杯把盏。
“楚太子果真玉人般!”蓦地,身畔一个面熟的贵女惊呼,洵婐不由听下去。
“我岂会骗你?郑国公孙阏英俊无匹,却与你我同宗,只可远观矣!”
公孙阏便是子都从兄,她想起子都对武姜的不满,扁扁嘴,因是桓公之孙,故称公孙。
“我觉子都略胜一筹!楚太子颇不好惹的模样,况其仍梳总角,你我等不及他,便出嫁啦!”
这三名王畿贵女愈是交谈愈是兴奋,引来附近不少贵女注目,三两结伴来到这边一同说小话。
“此言差矣!自从前日宾射,我一见他射罴身姿矫健,其便替去公孙阏,在我心中矣!”
有贵女笑出声来,“我倒亦觉楚太子颇为不错,不论气度、相貌、言辞、举止,皆得我等心。不过,汝父汝母岂会将汝嫁去楚国!”
“嗳……他们都言楚国乃蛮荒之地,一个个蓬发便可见人,只怕不能遂我心愿……”
“子都与我等同姓,楚太子地处蛮夷。两者我皆爱之,却不可取其一。”
正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靠近洵婐,说:“郑公女觉着子都与楚太子孰更好?”
洵婐忽生出听人小话的窘然,未几,脸一红,连楚太子何面貌亦不知。
当即朝楚子身边那个总角少年看去。烛火摇曳,楚太子脸庞白皙冷峻,剑眉入鬓,鼻梁直且高挺,眸似点漆,颀长身姿穿着的弁服楚楚。牖外星光曜曜,亦不及他星眸璨然。
洵婐看着,估摸他与自己同岁,坐于楚子身畔不苟言笑,仿佛天地间所有男女皆成他的陪衬。有卿大夫朝他举一樽酒,他方展露熠熠的笑容。待人走后,面容又恢复平静无波,神色莫辨。
不得不承认,楚太子俊逸如神祇,然洵婐心里却无波澜。
她抬头望着高高的梁柱,又一次应了奶奶语重心长对她说的话——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是不是只要心里有喜欢的人,别人再好都不能入眼?
遥远的往事再次打开,心底莫名涌起淡淡的忧伤。其实,她想和奶奶说,她不喜欢胆怯,如果爱上一个人,会去勇敢拥抱爱,等到情驰爱松,她也绝不后悔,能坦然放下曾全力拥抱过的一切。等下一回同样遇到爱的人,她仍然会这样做。
爱时,会取悦自己,会身心俱爱对方;不爱时,互不伤害曾经爱过的人。
那时候的自己,阅历不足,并不能准确无误将心里话表述出来。回望过去……不,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公女?”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提醒道。
她回眼,原来竟是那日的鲁公女。
“俱好,分不出伯仲。”她淡淡一笑,道。
心性欢快的嫕姬并未察觉无趣,当即,顺着洵婐此言,邀周围贵女一同谈谈各自所想。
又是一阵语笑喧阗,还有贵女被人笑谑得抬不起头,直拿罗帕丢去,笑谑旁人者亦不甘示弱,几人将罗帕你丢我,我丢你。
不过移时,洵婐抛下心底纷繁杂绪,与她们一处,载懽载笑。
每当罗帕到她手上,她总要犹豫丢给谁,无疑引来嫕姬“无情”的揶揄。
这回亦是,一名瓜子脸的贵女,笑呵呵地劈手丢给她。洵婐看看面前一群衣饰精致,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心里的纠结又犯了,一时不知给谁好。
怎不见嫕姬?她环顾四周,眉心微蹙。
哪想,背后一双柔荑轻推她,笑声如黄鹂。洵婐语塞,不是嫕姬还能是谁……
“教你回回找不着人便朝我丢去。”她叉腰,作恶狠狠状,道,“找不到我,可晓得慌了?”
众女闻言,无不笑得合不拢嘴,有人掩袖,有人捧腹大乐。
“哼,嫕,你竟戏弄于我。”洵婐嘟哝道,作势背过身去。
众女又是一乐,都拦着不准嫕姬去哄她。
这一转身,她冷不丁对上一双炯炯的星眸,如同夜幕般广袤而深邃。
是那面如雕刻般无瑕的楚太子!她不解地望着他。
他的瞳仁里像要将缩小版的她深深镏进,他见她的视线投过来,微微偏首,跳跃的火苗逐渐映在他的双眸。光华流转,他浓浓的剑眉下,熠熠生辉的双目,宛如荆棘丛中勇士,在见到高岭最耀眼夺目的灵兽,生出几簇炽烈的火。
溺在他眼眸的女孩,他注视着她明媚娇艳的容颜,晶莹脱俗,霞姿月韵之态。彤管一般色泽的绢制上衣,艾绿绫裙。
熊赀翕了翕唇,心里卷起一寸秋波,竟觉千斛明珠亦抵不过这女孩。
历代楚子不论功绩如何,皆以好美色而闻名。在楚国,在丹阳,在君父的后寝,收罗着各方美女。
他非无见识之人,然此番朝觐这无能的周王。竟……令心魂每一想到席间此女子,不由自主一欢喜。
难道……他瞥瞥已与身旁贵女再度谈笑的女孩。
熊赀摸摸自己的下颌,楚国公卿贵族,似他一般年岁的少年,皆爱私下火热讨论美女。
哪怕多么文雅的男孩,一旦听人,言及心里爱慕的女子,亦或迷倒自身的美人,都会面红耳赤,像换了个人一般,同在座每人高谈阔论一番。
他一向不爱凑这等热闹,每逢与人交谈时,有人提及此等事,他总神色淡淡,一脸无趣。
时日久了,总有人调侃他为人古板,不懂及时享乐。他不在乎,直至君父有一日,毫无征兆地来到泮宫。正巧听到一群男孩聚在一处,满脸喜色说起美貌的女子。
他则独坐一旁认真看木牍,瞥一眼人群最闹腾的方向。原以为君父会怒而斥责他们,然而并没有。
相反,他哈哈大笑,走到他们身边,语重心长说了些甚么。
他离得远未听清,只知那群平日的玩伴,激动得大跳。
待君父走到他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他闲暇之余,要懂得享用权力所附的宝物。
熊赀不小了,同龄如他这般大,有些公族卿士大夫家的男童,不少纳有自己的姬妾。他懂得君父的言下之意,可他自小,崇拜君父攻伐吞并别国,锐不可当的气势。敬仰君父在臣民心中,无上的地位。心里暗有超越君父的决心。
每每见闻贵族男子耽于美色,而如何如何,则最为他嗤之以鼻。
难道真如,他的异母弟公子瑕所言,在他这个年纪不享用权势所附的美人,便是有疾?
待他再年长些,他莫如也同那些庶兄一般,坦然接受君父所赐美人呢?
他的那些庶兄,同列国贵族公族卿大夫一般,以君父所赐美人数目相较量,多者,被认为更得君父心。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明了,这本是男女主双非c吧。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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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熊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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