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雾气的浓度已经不是简单的“夜雾”一词可以形容的了。路翊和鲁弗斯打开窗，只见外面已经彻底被白色所笼罩，连底下的海面都完全看不到了。端着的油灯被伸出窗框外，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也仿佛被吸收了般迅速黯淡下去。
上次海神出现时因为借用了海兽的身体导致船体被波浪卷得剧烈晃动，整船人都吓了个半死。这次倒是风平浪静，就是赶上半夜起雾，整个氛围比地下城墓地还惊悚。
不过路翊更倾向于这次的登场方式。因为他对之前船体剧烈摇晃一分钟记忆犹新，要不是好面子，他可能会直接吐在这位同事的领海里。
“你好，又见面了。呃，海。”路翊礼貌地对着笼罩浓雾的海面再次主动开口打招呼。
既不是“海神”也不是“海洋先生或女士”，只是单纯的海——上次这位神灵就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经过和火山神的沟通后，路翊对神灵们有了进一步了解，不再像上次那么摸不着头脑了。不论海神以前有多么激进，反正这几百年来他都是这种温吞的状态，没什么威胁性。
趁对方回答前，路翊又主动说下去：“我已经去拜访过火山神了。你看，不论怎么说我也是各位的晚辈，我在他那消费了不少，也顺手为祂的子民做了件好事。海前辈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提。”
鲁弗斯扭头看了一眼路翊。
他的未婚夫好像真把神灵界独自混成职场了。
“你们已经见过了。”
海神的声音响起，这次却不是沉闷的轰鸣声，而是清亮的女中音。
路翊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海神这次可能借用了一具雌性生物的身躯。
“鲁弗斯先生？路翊先生？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莫妮卡和哈维尔有些不安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他们本来已经睡觉了，听到船上的广播又被惊醒。第一次出海就遇到这么大的夜雾，姐弟俩的第一反应还是来寻求鲁弗斯他们的帮助。
“没事的，航行中经常这样。等你们睡醒就恢复了。”鲁弗斯走到门口去开了一条缝，安抚两人。
“那就好。希望明天起来海面的状况和路翊先生都能好起来。”
莫妮卡和哈维尔得到了经验者的保证就安心了。他们以为路翊还在因为晕船熟睡，立刻放轻了音量。
本应该在暴睡的路翊却在门关上的下一秒发出了惊呼声。
“鲁弗斯，你快来看。”
鲁弗斯以为外面的情况有变，急忙一个大跨步冲过来，随后也跟路翊一样露出了微微张开嘴巴的吃惊表情。
只有他们的窗户面对的这一块海面雾气散去，被月光照亮的海面上浮现出数个有着类人上半身的生物。他们大部分都有着墨绿或海蓝色的卷发，不论性别上身都不加遮掩，腰部附近的皮肤上隐隐有反光的鳞片，逐步过渡到下半截身体……
海里原来真的有人鱼……！
路翊克制着两眼放光的兴奋，姑且在同事面前保持镇定。
鲁弗斯还没从震惊中恢复。他一直以为人鱼传说是民间为了希娅这样喜欢浪漫故事的孩子编造的童话。
充斥着迷雾的海面上浮现出这样一批美丽的神奇生物，如果换一个片场，路翊认为接下来八成会发生一些诸如“人类被人鱼无辜外表蛊惑走下船结果成为口粮”之类的反转恐怖故事。但鉴于他和海神都在场，路翊眼里这些神秘的生物约等于“同事家的漂亮孩子们”。
“海……呃，你现在是哪位？”路翊苦恼地对着一群长相差不多的人鱼询问道。
“我。”
最前列的一位绿色长卷发女性向前游了几米。祂所处的水域突然产生了波动，旋即原地产生了水龙卷风，将祂直接平稳地托着送到了船舱窗户的高度。
祂一靠近，路翊和鲁弗斯纷纷仓皇移开视线。
“你、你们家人鱼都不穿上衣的吗？我看的故事里她们都会拿贝壳啊珍珠啊盖一下之类的……”
海神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路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几秒钟，祂降了下去，挑了个男性人鱼的身体再次归来。
“在海里没有鱼会穿‘上衣’，累赘只会产生阻力。那是地上种族发明的东西。你看的故事应该也是人类乱写的。”海神用低音解释道。
“乱写……这么说会让人类小孩很受伤哦。”路翊嘀咕道。
“我也想去火山内海，亲口告诉祂你来访的事。但你动作很快，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海神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你原本准备什么时候告诉火山神？”
“明年吧，或者后年。看与我同行的子民本来要去哪里，顺路的话就快一些。”海神平淡地回道。
“……”
按年计算啊！
另外照海神的说法，祂似乎在借用海洋生物的身体赶路时并不会操控他们的意识，这样的行程注定很有随机性，相当于搭顺风车……顺流船。
路翊顿了顿，感谢道：“谢谢你的好意。反正现在不必了，我从祂那里得知了不少以前的故事，包括创世神的存在和前任地下城们消失的真相。总之我会引以为戒。”
海神直白地简短回应：“好。”
惜字如金啊。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太抱期望地问祂：“你知道创世神现在在哪里吗？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见一见祂。”
海神摇摇头慢悠悠道：“很久没见过。”
路翊和鲁弗斯一时语塞，和这位神灵说话太难了。
上次海神过来说只是打个招呼，大张旗鼓地出现后很快就走了。这次带了一队人鱼来，该不会也是纯路过吧？
就在路翊纠结该怎么开口和对方寒暄时，海神主动说话了：“东海岸，在不破坏海洋生态的前提下，地下城的生物可以开启新航线，直接连通火山内海。”
路易没想到祂一副温吞的语气竟然一开口就是商业战略，惊喜交加道：“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关心海上贸易。”
地下城往南去往港口路上就要耗时一个月，和南大陆做进出口贸易相当困难，基本只有在斯佩内部找贸易商这一条可走。但如果东侧的海域开启航线就不同了，他们除了可以直接前往火山内海，甚至还能往上走，直接前往雪山女神老家的北山脚下。
“礼物。”
“啊？”
海神提出的单词让路翊短暂地困惑了。
“呃。你的意思是，需要给出相应的好处作为交易条件，对吗？”
“他们想要地下城矮人做的手工品。有人类戴着地下城的耳环和戒指出海，掉进水里。他们捡到了，很喜欢，想要更多。但他们害怕和人类交易。”
海神指了指自己，又用手指向水面。
路翊和鲁弗斯望下去，只见那群浮出上半身的人鱼期待地眨着眼睛，在夜色下眼巴巴地仰头看他们。
好像在等投喂的锦鲤……
“……我明白了。总之在航线开通后，只要定期在途中‘不小心’掉下去几箱货物，他们自己就会拿去分掉——是这个意思吧？”
海神看向下方。
人鱼们纷纷点头。刚刚因为不穿上衣所以惨遭被换的女士大概是他们的领导者，眼下她已经重获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漂浮在最前方代为发言：“你们的紫黑色的宝石海里没有。但不要珍珠，我们本来就已经有好多珍珠了。”
人鱼的脖子和脑袋连接处附近有鳃，但是在水外似乎能够用喉咙正常说话，和人类没两样。他们的语言大概是海洋通用语一类的，所以鲁弗斯听不懂。
“宝石？没问题。我的随身首饰包里就有一对大的，如果不介意它是二手的话，就当给你们的定金了。”路翊一口同意，无声地将人鱼语传达给鲁弗斯。
鲁弗斯顺手拿起旁边桌面上的袋子，翻出路翊所说的那对耳环。自从上船后路翊就没心情认真挑选服装配饰了，这只袋子好几天都没打开过。
“请。”
鲁弗斯很难得用上了贵族程度的礼节，双手将耳环递给海神。
但海神却不太在意，说：“丢下去就行。”
鲁弗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还是照办了。那对耳坠飞跃下船后被绿发女士稳稳接住，其他人鱼迅速游到她身边，难掩兴奋地伸出胳膊也要摸。
真的有点像喂鱼……
鲁弗斯努力让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不要太冒犯其他神灵。哪怕祂毫不在意。
“对了，你们要不要人类的器具？比如玻璃杯啊餐具啊马车什么的，大的小的物件都可以送你们玩。”路翊很热情地又提议道。
但人鱼听闻后却警惕地摇了摇头：“不……谢谢您。多的我们不要。以前海难留下的沉船里有好多，那些已经足够了。”
对外人很警觉嘛。路翊笑眯眯道：“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老货了，陆上的产品也是会更新迭代的。这样吧，下次我的子民带礼物过去时顺便给你们装点新鲜玩意，就当赠品了。不喜欢的你们就推回海滩附近，怎么样？”
人鱼们心动了，见海神不发表见解，他们只能迷茫地互相看着彼此，大概是不想被“人类”看到内部讨论的样子，大家纷纷背过身去，把脑袋“扑通扑通”接二连三地沉回水面下开小会。
路翊有些发愁。看来他们对其他种族有点抵触。刚刚他都在脑子里想好要在东海岸附近开一家面向人鱼客户营业的水边餐厅了，看来这件事还有待商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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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第 3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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