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蛇岭，一处隐藏于兰宇州内，群山环绕的神秘沟壑，长约五百余里，宛如一条蜿蜒的巨蟒横卧在大地之上。
（梁琦：一般不都是形容“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吗？
霍静婉：谁知道？我又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岭内分外围与内围：外围被茂密的森林环绕，参天古树遮天蔽日，不光有猛兽出没，四周还遍布未知的毒虫沼泽。
内围就更危险，危险在“未知”。
那处常年被迷雾环绕、深不可测，连长居的村民都不敢进入。
据说十多年前朝廷重绘地图时，曾派过一支几十人的队伍进去探查过，结果就是——
全军覆没，一个都没回来！
之后朝廷就再也没派人去过了，此处也被称作天虹十大未解迷境之一。
“这么恐怖？！”
梁琦吓得手一颤，瓜子掉了满桌也没心情收拾，情绪相当复杂地劝道：“……我说静婉姐，要不这次就算了吧？等沈云端他们回来我保证问清楚他们去做什么了。”
显然这是最省力也最安全的，但在去江南的中途偷跑，花费好些力气才回来的霍大小姐怎么可能同意呢？
“先前皇宫失窃他俩有和盘托出吗？不都是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可这回是外派，我们若不跟着就算失去主动权，等他们回来定是找个理由搪塞，我们也没法验证啊。”霍静婉边炫着第三杯冰红茶边道。
条理清晰通顺有理，只是站在梁琦的角度不验证也没大多关系。
上回贡品的事儿已经够猛了，又是刑察司又是皇子，这回甚至惊动皇帝特地用祭礼来掩饰的地步，里边道道肯定浅不了，再度劝霍静婉要三思。
谁知这么一分析却是令对方更兴奋：“三思什么呀，事儿大才好呢！本姑娘进刑察司可不是为了找找东西打打杂，再说，你就不好奇他们到底去做什么吗？”
梁琦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是：好奇肯定好奇，但还没到作死的地步。
“作死？”霍静婉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梁琦解释道：“就是送死、送人头，反正傻瓜干的事儿。”
“怎么能是傻瓜呢？！”霍静婉不高兴了，鼓着张脸，显然已经铁了心，无论好说歹说就是要去，还不停反向诱导梁琦。
“我会保护你的嘛，豺狼虎豹、龙潭虎穴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好不好？去嘛去嘛～”
毕竟是大金主之一，他实在拗不过她，只得松口答应。
只是霍大小姐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对面就又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少年两手一摊：“我不会骑马。”
霍静婉：……
鸣蛇岭与佑国寺皆在兰宇州，位于皇城北方，距离甚至比赋江还要近一些。
他来的路上并不赶时间，所以选择雇一辆马车，一路游山玩水。
但现在沈云端他们已出发七日，若要赶上只有快马加鞭。
霍静婉提出自己直接带着他共乘一骑，梁琦却怎么都不同意。
不提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他好歹是个纯爷们儿，骑马坐女生后边一路也太难看了。
取经的第一步就被难住，就在二人主要是霍静婉一筹莫展时，外面伙计一声问话宛如及时雨——
“老板，外面来了一位小和尚说是你的朋友，有事要找您。”
嗯？他认识的和尚只有一个，但对方不是应该同沈云端的队伍一起出发了吗？
带着问号，梁琦向霍静婉示意一声后走出门去，果然，在前台瞧见了那熟悉的僧服和锃亮的小脑袋瓜。
“小义？你怎么会在这里？”梁琦惊讶地问道。
小孩一反常态，见到梁琦依旧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苦着脸向他解释事情的经过。
原来，出发前他的师兄们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此行不带他一道。
展小义试过劝说，奈何对面态度坚决，宁愿放他在外面多玩几天，也不愿他跟着。
他理解师兄们的担忧，却还是忍不住生气，一连几天都不愿同他们说话。
但在人出发后又总记挂着安危，横竖留在盛安也不开心，不如打包回佑国寺。
临出发前，他又想起梁琦曾向他提过希望去佑国寺游玩一番，于是来邀他同行。
听完展小义的说明，梁琦对上身后跟出来的霍静婉视线，不禁感叹：
这姐的运气真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会骑马吗？”
展小义：“？”
……
对展小义的解释并不难，反正霍静婉如今的确是刑察司的人。
梁琦只说她知晓此次祭礼背后的秘密，先前在外执行重要任务，现在才要赶去与沈司卿会合，自己则是她的得力助手。
“先前是试探会不会泄密，结果你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梁琦隆重鼓掌，眼神诚恳道：
“作为奖励，我们特地邀请如此优秀的你加入如此优秀的我们队伍！”说完，给了霍静婉一个眼色。
收到暗示的少女立即配合地伸出手，表示出郑重与诚意：“没错，小义大师，我们非常期待你的加入！”
俩一唱一和，把展小义忽悠得晕头转向，最后还要感激涕零地多谢他们带自己去找师兄。
看着孩子这副单纯模样，梁琦再次感慨他那些师兄心真大，碰上人贩子可怎么办？
“那应该是人贩子比较倒霉。”霍静婉笑道。
梁琦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后边亲眼见展小义一掌劈碎了比他还高的石头。
得，都是高手。
之后的购置物资有霍大小姐在完全不用操心，梁琦列多少她就能搞多少，甚至赶路的脚力都是千里马中的名驹——
奔霄，色泽银白，神骏非凡，日驰千里，重金难求。
将店交给伙计们照看，梁琦同另两位早就等不及的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期间霍静婉与展小义谈天说地，策马奔腾，玩得别提多豪情万丈，有种整个世界都在脚下展开的激荡。
而坐在展小义身后的梁琦就比较简单，全程只有两个想法——
慢点，想吐！
经过六天的日夜兼程，他们抵达了兰宇州的群山之外。目标鸣蛇岭就在其中，而要进山需得徒步前行，他们便将马匹交给驿站的人代为照看。
涂上防虫类叮咬的药液，衣服换成方便行动的窄袖武袍，再加上梁琦特意订制的动物皮手套，确认没问题后才抬步进山。
***
深入山林，这里的路段远比想象中更为繁复难行。
小路蜿蜒曲折，仿佛一条巨大的迷宫，杂草丛生，几乎掩盖了原本的路面，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踏入隐藏的坑洞或者碰到尖锐的荆棘。
更为糟糕的是，山林中还隐藏着各种古怪的虫子，尽管有准备药物，却总怕一些未知名的毒虫，何况一群群总在身旁飞总会扰人心烦。
此外，由于山林茂密，阳光难以穿透树冠，导致路面湿滑且能见度极低，他们不得不时常停下来，仔细辨认前方的路况，生怕走错方向或者陷入危险的境地。
拨开一根拦路的藤蔓，少年有些后悔没听那个驿卒的建议。
在驿站时，他们曾向驿卒打听过关于鸣蛇岭的事情，碍于这地方过于诡异，驿卒也不甚知晓，什么“湮罪寺”就更没听过。
只告诉他们如今那里居住的人不多，就「呣首」和「铃尾」两个村落。
呣首村位于“蛇首”的位置，地势相对开阔且路况较好；而铃尾村要绕过复杂的山道及密林，路段繁复难行，因此外人过来一般都是选择前往呣首村。
梁琦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发现上面标注的路线似乎是通往铃尾村。
他征求了另外两人的意见，展小义没什么想法，听他们的就行；霍静婉则猜测可能是沈云端等人为了不惹人注意，故意选的难走路线。
梁琦想想认为有道理，决定还是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前行。
……现在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啊，丛林探险什么的果真只能在剧里看看。
三人走走停停，确定已进入了鸣蛇岭外围，可繁茂的山林中光线越来越暗，却始终没有瞧见村落的影子。
现在莫说梁琦了，就连另两位习武之人都感到有些精疲力尽和焦虑，毕竟对于不熟悉的野外最好尽量避免露宿。
幸好，在太阳尚未完全下山的时候，展小义眼尖地看见前方吊桥上走着两个人——
梁琦和霍静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男一女，年龄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身上都背着砍好的木柴，腰间挂着鱼篓，交谈间的样子像是夫妻。
这装束不出意外的话，便是铃尾村的村民。
三人顿时松了口气，梁琦带头急忙上前几步，喊住两人道：
“大哥大姐，请问你们是铃尾村的村民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男人点了点头道：“没错，几位是……”面对突然出现的三个陌生人，脸上露出疑惑又带着警惕的表情。
梁琦立即挂上亲和的笑容，说明道：“哦，我们姐弟三人是来岭中游玩顺便访友的，可惜中途迷了路，好在碰见二位，想问下方便的话……能否带我们去村中借宿一宿？”
男人听完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刚要开口回答就被旁边的妻子抢先。
只听女子冷漠地道：“我们村不欢迎外人，你们还是找别的地方去吧。”
梁琦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位大嫂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他只好看向另一人，希望他能给出不一样的答复。
“阿芳！”男人真的阻止了妻子的冷言冷语，还向他们道歉。
“不好意思，我媳妇她就这样，诸位别往心里去，其实我们村平时很少有外人来，所以她可能有些紧张。”
霍静婉本来见女子这副态度有些生气，梁琦示意稍安勿躁，转头向男人表示他们并不介意并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
“我们只住几晚，最多再向村里人打听点事情，不会太过叨扰，哦这点心意还请收下，权当叨扰费了。”
女子连看都不看，嘴上依旧坚持：“我们村真的不方便接待外人，你们还是走吧。”
然而，男人却是双眼一亮，直接就拿起来揣进兜里，随后爽快地答应带他们进村，并说自己家中正巧还有一间空屋，可以让他们暂住。
女子见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男人背过身后的阴沉目光冻住了她的喉咙，只能默认丈夫的决定。
***
路上男人介绍说自己叫大山，妻子名阿芳，他俩自小就生活在铃尾村，靠着砍柴和打鱼为生。
大山侃侃而谈，相较阿芳始终不发一言，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梁琦面上保持着笑容接话，目光却微有偏移。
本地人带路就是好，他们很快就瞧见了前方升起的袅袅炊烟，一座石碑入眼帘，赫然写着「铃尾村」三个大字。
村庄依山而建，草木搭建的屋子散布山间，周围环绕着茂密的树林，村中小路蜿蜒曲折，连接着每一户人家，虽然设施简朴，但处处透露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三不五时经过的村民也很友善，虽说看见陌生人忽然出现在村内有些惊讶，后面却都会非常友好地上来同他们打招呼。
热情到有些诡异。
“咕噜～”一声，展小义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
大山笑着问他是不是饿了？体贴地表示现在就去和妻子做饭，让他们先在屋子里歇会儿。
阿芳跟着丈夫去了厨房，只是在转身前晦涩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
霍静婉也饿了，与展小义一起高兴地就要跟上，却被梁琦不动声色地给扯了回来。
对着两人疑惑的目光，梁琦用气声悄言提醒：
“待会儿无论他们端什么东西来，饭也好水也好都别吃，饿的话等回房吃干粮。”
霍静婉闻言立即警觉地问：“他们有问题？”
“不确定。”
展小义则摸了摸头，有些不解道：“可我看他们都挺实诚的呀？最多就是贪点小财吧？”
梁琦：呵呵，你看我和霍静婉还觉得实诚呢。
“反正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点准没错。”
两人虽说一头雾水，可梁琦的话不无道理，纷纷点头。
饭桌上，阿芳说是身体不适，故只由大山来招待。
期间梁琦在说话，霍静婉和展小义则假装进食，实际偷偷将饭餐倒入底下的布袋。
他们武功都是七境巅峰，搞点小动作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梁琦，所说之话也不光为了吸引注意，还是有些重点的。
“大山兄，在下有一朋友，他性格古怪，破事儿贼多，出门又招摇，到哪儿都得前呼后拥，我如今有要事寻他，据说他来了此地，故问下近日可有大队人马途径村中？”
大山思索后说没有，铃尾村地处偏僻，平时很少有外来人，更别提大队人马了，来了肯定会有印象。
他猜测梁琦会不会是听错了？或许他的朋友去的是前边的呣首村。
梁琦沉吟道：“不无可能，那请问从此处该如何去呣首村？”他觉得绕道过于费事，是否可以直接从岭中穿过？
没想到这句话令大山脸色大变，像是害怕什么一样，站起身急喊道：
“不可！”
“？”
见梁琦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向他，大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擦了擦汗，重新坐回凳子，努力恢复镇定道：
“哈哈……客人见笑了，我只是担心，想必你们也听过这里的传闻，岭内常有猛兽毒蛇出没，且迷雾环绕，极易迷路，便是我们这群本地村民也不敢擅入，故此……还是请诸位绕道而行吧。”
真这么简单？梁琦还想再问，奈何大山怎么都不肯再谈这个话题，草草吃完一顿后准备带他们去备好的屋子休息。
在离开之前，梁琦状似无意地问起：“不知大山兄与夫人可有孩子？”
大山收拾碗筷的动作诡异地顿了一瞬，抬起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我们夫妻二人福薄，至今膝下无子……”
虽是笑着的，眼中的瞳孔却如无底深渊般，看得人冰冷不适。
***
夜深了，整个铃尾村似乎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偶尔的虫鸣和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嘱咐完守夜的事宜，并且在地图上划好若是出事该往哪个方向跑，三人吹灭蜡烛就寝。
黑暗中，少年躺在床上，脑中的疑点像旋涡一样不断旋转，但他终究抵挡不住疲惫，缓缓闭上了眼睛……
……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地起身出门，四处张望寻找茅房，奈何每间屋子都差不多，他分不出哪间是。
只好顺手拿起墙边的油灯，朝树林走去。
林中一片漆黑，只有油灯微弱的光芒在前方摇曳。
夜晚的寒风让他打了个激灵，也让神智更加清醒了些，当他解决完准备回去时，却发现似乎有些分不清方向。
树林中的树木茂密，长得十分相似，只能安慰自己冷静下来照记忆中走，但脚下步子却越来越匆乱。
“哎哟！”他被一根树枝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
在摔倒的瞬间，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样凉凉软软、有纹路起伏的东西。
“！”
他吓得手一缩，迅速爬起身来。
回顾触感，似乎是鳞片？
莫非是褪下来的蛇皮？
不知是否睡意加深了人的好奇心，他举起手中的油灯，下意识低头寻视——
随着光线清晰，他逐渐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从手脚、到皮肤、到头发……
寒意爬上后背，头皮瞬间发麻。
直到皮肤下的肌肉、血管和五官中空荡荡的眼眶，都清晰地印入梁琦因惊愕而大张的瞳孔中——
那是一张人皮。
别问，问就是这几日感觉精神愈发美丽，我要放飞自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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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铃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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