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无月，远处的天空逐渐泛起一抹不详的血色。
岭内靠前，山间群屋错落有致，难得这个时辰还是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忙碌各自的事情。
当中，一袭墨色玄衣的男子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夜空变幻的云雾。
“要下雨了。”他自言自语道。
“哟？什么时候跟你师傅学会夜观天象了？”
男子并不理会身后人的闲言碎语，只是将手缓缓抚上左胸……
有一种不安在涌动。
***
“咳咳！呕——！”
梁琦快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给呕出来了。
瞳孔因恐惧而扩张，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呼吸急促而紊乱。
恶心感从胃底翻腾而上，他弯下腰，不断地摩擦刚刚碰到那东西的手指，仿佛想要将那股阴冷、黏腻的感觉从皮肤上抹去。
接受了十几年的现代主义洗礼，先前在赋江山里的熔银洞中，见到那么多尸体已经让他感到压抑和不适，而眼下这个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超纲”！
不知在杂草丛中呆了多久的肉皮，被榨干所有的水分与生机，干瘪瘪地皱成一团。
眼眶处顶着两个恐怖骇人的大洞，身体与手脚部位堆叠在一起，五官扭曲到能感受其生前的惨状，令人不寒而栗。
而说是人皮，整体却又与普通的“人类”大不相同，它四肢躯干虽保持人形，肤色却呈现出一种青黑，浑身布满鳞片一样的纹路，密密麻麻分布在身体各处，也难怪方才会认错成蛇皮。
不如干脆点晕过去一了百了，可脑子里的画面怎么都无法摆脱地上那摊东西。
烦躁地拍了拍头，支起发软的双腿打算先回村找霍静婉和展小义商量这个“夜半惊魂”的发现。
也是这时，身后忽然出现一只手朝他抓来——
“唔！！！”
***
在昏暗的夜色掩护下，大山领着一队村民，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梁琦三人所住的屋子。
为首的是一位白发白胡的老人眼神深邃，示意众人安静，大山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村长，都在里边了，孩子、姑娘一个不落，剩下的小白脸杀了就成。”
村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却又不放心道：“那他们现在？“
“我在饭菜中下了足量的迷药，他们全都睡死了，保证万无一失。”
“好！这回的祭品总算有了，蛇神大人定会赐福给我们，尤其是你啊大山！”村长言语激动，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神中弥漫着某种狂热。
周围的村民同样如此，唯独大山的眼神空洞，表情无悲无喜的嗫嚅：
“……是啊。”
——
梁琦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警惕地与对方保持距离。
她的头发凌乱不堪，看向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正是先前在村中唯一不待见他们的，阿芳。
现在看起来对方的状态似乎比白日更加不正常。
之前梁琦打算回铃尾村与其他两人会合时，就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给拦了下来，并警告他千万不能回去。
“为何？”梁琦狐疑道。
“你不都看见了吗？如果回去，那就是你们的下场。”女人的声音如同在深渊中爬出，眸中透不出任何光亮。
并没有具体点明，但梁琦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草丛中的那张人皮一想到就有种控制不住的反胃感，甚至更加恶心，那密密麻麻的青黑鳞片说是蛇妖褪皮都不为过。
这次是真超出了梁琦的认知范围，但考虑到面前女人目的不明，他依旧要压下心头慌乱，不能在人前露怯。
“那是你们做的？你们这个村子到底在隐瞒什么？！”捏着大腿让自己冷静，少年加重语气质问。
谁知女人聆听此问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黑夜中回荡，带着几分哀切与疯狂，听得人脊背发凉。
“告诉你你也无法。”她并没有回答梁琦的问题，只是重复着白日赶人的话。“赶紧走吧，别再来了。”
梁琦见她如此，心中虽有惧意，话语却依旧坚持：“你不说清楚怎知我无法？再说我虽不懂武功，但同我来的两位朋友皆是七境巅峰，你们可不是对手。”
“晚了。”阿芳摇了摇头，“饭菜都被下了药，他们两个估计已经被我丈夫带人抓起来了，明日就要作为仪式的祭品，献给蛇神。”
“仪式祭品？蛇神？”梁琦觉得抓住了重点，对于阿芳的说辞也并未感到害怕，反而自信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成功？我都能在这儿跟你对话了，可别小瞧我的朋友们啊。”
话刚说完，树林的另一端果然传来了女子和孩童的呼喊——
“小琦！”“小梁哥哥！”
霍静婉和展小义脚踏轻功，在紧密的树干间交错穿梭，发现梁琦后迅速来到他身边。
少女一落地就激动地对梁琦道：“你说的没错，那帮村民果然有猫腻，打算等我们全部睡死之后动手，还好我们早有准备，没吃那些饭菜，发现不对劲之后，我和小义就按照先前说好的方向来找你，保管气死他们……怎么了？”
小义轻扯霍静婉的袖口，神色紧张，像是在提醒她注意什么。
霍静婉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看，这才发觉在场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第四人。
当即护在梁琦和展小义身前，拔剑指向阿芳，眼神中全是浓浓的戒备：
“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些村民派人追过来了？”
“真追过来也不可能只派她一人啊。”梁琦让霍静婉先别急，这位大婶暂时没有敌意。
从后面走出对上阿芳古怪的视线，“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吗？”
霍静婉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了梁琦的话，没有立即动手，只是紧盯着阿芳，剑尖微微颤鸣。
阿芳看着他们，神色几变，似乎有些挣扎，最终转过身，言语低沉道：
“随我来吧。”
她迈开步伐的方向并不是铃尾村，而是村后的深山。
三人对视一眼，主要是在于梁琦，而他觉得现下反正没有其他明确目标，不如跟着看看到底在搞什么鬼，只是沿途要注意警惕。
路上，梁琦向两位同伴简单述说了先前发生的经过，在他们大惊失色的神情中，前面的阿芳也对他们讲了一个荒唐的故事——
「蛇神娶亲」
起因还要从“鸣蛇岭”三个字说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传说此岭有蛇神存在。
据说这位神明身体庞大如山岳，长若奔腾江海，能够吞云吐雾，岭内常年不散的迷雾，便是它长居于此的证明。
蛇神神通广大，护佑着附近的村民五谷丰登、福禄兴旺，独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每隔三月都得娶上一位妙龄女子，再加花童陪嫁，半夜时分将她们送入山岭内部。
梁琦等人听完这个故事，都觉得无比荒诞。霍静婉更是忍不住爆了粗口：“什么狗屁不通的传说啊，你们不会真做了吧？”
阿芳的回答听不出情绪：“本来确实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村民都是不信的。可自从十年前山路崩塌死了十几人开始，倒霉的事便一件接着一件——”
蝗虫泛滥，地里颗粒无收；村民赖以生存的小溪、井水一夜之间干涸；灾病四起，许多人接连病倒……种种诸如此类。
铃尾村原本虽说算不上多么繁荣，但也是个世外悠然之地，生活在这儿的大家都能自给自足，平静和乐，可这些倒霉事蜂拥而来，村子直接一蹶不振，整日死气沉沉。
说到这里，阿芳停顿了一下，再开口的声音变得沙哑。
似乎还有着恨意——
“直到某日，村里经过了一位游方的大师，他算出是我们多年未上供得罪了蛇神，神明降罪才有此灾劫，如若要化解，就只能恢复‘蛇神娶亲’这一古老祭礼。”
“所以，你们就真的打算照做？”霍静婉的语气中带着怒意。
“那被献出去的女子和孩子还回的来吗？”展小义急道。
“要回的来也不会说是‘祭品’了。”梁琦叹了口气，真是无论什么时代，什么世界都会有这些荒诞无稽却残忍的陋习。
可能是，因为人类始终改不掉一些骨子里的东西吧。
刚开始，村民们对于“蛇神娶亲”的祭礼确实心存不舍与犹豫，毕竟被选中的女子和无辜稚儿往日都是村中一同生活，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
只是这种挣扎仍抵不过想让自己活下去的**。
尤其当第一次祭礼完成后，那些困扰村庄多年的灾难竟真的奇迹般停了下来，村子重回往日的风貌，田野里再次长满了绿油油的庄稼，小溪和井水恢复往日的清澈与丰盈，折磨的病痛更是一夜之间痊愈……
这样的变化令村民们震惊不已，他们开始相信那位游方大师的话，认为真的是蛇神的庇佑才让村子重获新生。
于是，在村长的带领下，他们开始积极地筹备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祭礼。
村子的日子确实在蒸蒸日上，甚至还有外面的人不断涌入，有的是来做生意，有的是进山采风。
虽说理由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会支付大笔金银，村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他们开始建造更加漂亮的房屋，穿着更加华丽的衣裳，吃着更加丰盛的食物……
而在这个过程中，“蛇神娶亲”的祭礼也变得像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他们开始习惯，不再认为这是一种残忍，甚至觉得这样是崇高的，是为了保持村子繁荣与安宁所必要的牺牲。
霍静婉瞪大眼睛，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那被强行献祭的那些女子和孩子们的家人呢？他们放弃反抗了吗？”
这点梁琦倒是有猜想，他深吸一口气道：“被害者心中的不忿和怨恨，长久以来无法得到疏解，最终转化为对幸福之人的憎恶，他们希望别人也能体验到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也包括你的丈夫吧？”
阿芳原本空洞无神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仿佛被梁琦的话戳中了心中的痛处，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霍静婉和展小义不明白，梁琦向他们解释。
他原本就对村中看不见小孩和年轻女子这事感到奇怪，后来故意问起大山给他的反应也有异，如今听阿芳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他们家原本肯定有适龄的女儿或年幼的小孩被选为了祭品。
不过从今晚所住之屋来看，大概率是女儿。
至于那些村民主要目的是想抓霍静婉和展小义当献祭的新娘与花童。
“毕竟每隔三月就要献祭一次，即便算上已婚的和婴幼儿，村里总归会有祭完的一天，因此——”
“你们拐卖了外面的人。”
梁琦一字一句，眼中尽是冰冷的怒火。
阿芳：“……”
霍静婉/展小义：！！！
沉默便是认可，霍静婉看着阿芳，心中涌起的情绪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
自小在寺庙长大，被教育慈悲为怀的展小义就更加不能忍，紧握双拳，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吼道：“简直、简直灭绝人性！他们怎么能把自己的亲人当作祭品，还去残害别人？”
梁琦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以往匆匆看过的新闻、影视作品，与亲身经历还是大有不同，心中悲哀、愤怒……种种五味杂陈。
强迫绑来的女子穿上一辈子一次的嫁衣，孩童临行前吃掉这辈子最后一颗“喜糖”。
之后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哭求都不会有人理会，那群人，或者说人间的恶魔甚至还在期盼，期盼早一点将眼中的“祭品”送走进迷雾中的不归路。
这样他们就能继续享受“神明”的赐福。
再次拦住想要动手的霍静婉和展小义，梁琦的声音如浸寒潭，对眼前宛如失去魂魄的女人又问道：“但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如此吧？像你这样的就没想过离开？”
“离开？”阿芳默默重复。
怎么没想过？她早就想过无数次了，却在经历那些噩梦一样的画面后，连压在心底都是恐惧。
“蛇神大人不会容许背叛的信徒。”
“笑话，腿长在你们身上，你们自己走不就得了？难不成它还会跳出来说不许啊？”
面对展小义不平的质问，阿芳僵硬的目光看向梁琦。
“背叛的代价，你的朋友已经看过了。”
梁琦抵着下巴，眉头紧皱：“……那张人皮？”
“他叫刘石，上月才被蛇神大人降下的惩罚。”
阿芳的声音虽细如蚊蝇，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脑海，伴随着她接下来的言语，一幅幅恐怖的画面自发构筑在众人脑海——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血色的天际，大雨倾盆。
“不要不要……唔啊——！！！”
名叫刘石的男人在树林中狂奔，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嘴里发出痛苦而凄厉的嘶吼。
不断请求着蛇神大人的原谅，而回应他的只有身上不断长出的密密麻麻的青黑蛇鳞。
这些蛇鳞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覆盖他的全身，将原本的皮肤完全吞噬。
随着鳞片的生长，刘石体内的内脏和肌肉开始不断干瘪下去，身型变得扭曲而怪异，只剩本能不断挣扎试图摆脱这痛苦到极致的刑罚，但一切都是徒劳。
直到双眼“突”地一声脱落，在地上滚出几尺远，留下两个空洞的眼眶。
最终活生生的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倒在地上时只剩下一摊血淋淋的皮囊。
面部早已全非，却残留着他生前的恐惧与痛苦，这种情绪将永远种在直视这场残忍刑罚的人们心中——
仿佛一个永恒的诅咒。
今天有事，放晚了，文之后会修。
本来这章还打算多写点沈云端和系统的，篇幅不够了，比我想象中长啊……
……所以我到底在写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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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蛇神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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