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夜才对明灯说完腻歪的话语,这边掐诀完成,指尖凭空出现一道菱形小光幕。温子夜转过头,立刻沉下脸,虽然仍旧带笑,却语气森然:
“肖轻狂,子书辰宇,师尊让你们来天绝峰聚餐,我想,你们应当不会辜负师尊的好意吧?”
“你也在?真晦气……不过算了,看在师傅的面子上。”
略微有些尖细中性的声音,是子书辰宇。
“啊?温师兄你要下厨吗?好耶,我来了!”
充满活力的青年声音,这是肖轻狂。
他俩刚刚语毕,下一刻,温子夜无情地收起法术,又转过头,笑容一下子变得和煦如春风:
“师尊,我已经通知好他们了,我这就去下厨,您今日有什么想吃的吗?”
明灯点了个麻辣鸡块,又问李平平和葛若玫有无饮食上的偏好。
他俩哪敢跟大师兄点菜,只得连连说师兄做的菜他们都爱吃。
明灯十分满意:
“看到徒儿们关系如此融洽,为师欣慰。”
看见温子夜转身去厨房,李平平和葛若玫二人才敢抬起头,心说哪里融洽了啊,大师兄刚刚对另外两位师兄的语气绝对是超级不耐烦吧!
三人间又一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好在很快另外两位师兄便到了。
子书辰宇虽然骂着温子夜,却比肖轻狂到的还快,他一身金光闪闪的法衣,如一道风闪进房间,简直让人亮瞎狗眼。
再仔细一看,他的发髻与衣袍款式都有些类似女性,甚至面上还化了妆——虽然他面容本就阴柔,这幅打扮可以说得上美丽动人,但还是让人感觉有点太超前了。
见明灯身旁的位置空着,子书辰宇眯眼一笑,款款坐到了明灯左侧。
“师傅,徒儿可以坐这里吧?”
虽然他已经坐了。
明灯点点头:“方才是子夜坐在此处,不过现在这里并无旁人。”
子书辰宇得意地掩唇一笑,看起来竟有些风情万种之姿。
啧,娘娘腔。
李平平翻了个白眼。
完了,等大师兄回来三师兄会被杀的吧,以及师傅求你看看气氛吧!
葛若玫心底发出尖锐爆鸣。
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红色身影又陡然闯入,身法快得不可思议,那道身影毫无停顿,径直坐到了明灯右侧。
“开饭了吗?我没来晚吧?等等,这位是新来的师妹?”
肖轻狂刚刚摘下斗笠,一副放松的神态,看见葛若玫又迅速戴了回去,遮住眉眼,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道:
“咳咳,师妹,修行之道玄而又玄,我等修士追求万物之本真,天道无情,我等就要逆天而行,莫欺少年穷!”
明灯却抬手直接摘掉对方的斗笠,说:
“马上就要用餐,毋需遮掩面容。”
肖轻狂一副露出脸就要死的表情。
葛若玫终于也能看清二师兄的长相了,怎么说呢,剑眉星目,鼻直口方,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且周正,只可惜面上的表情怪怪的,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二师兄,你把师傅旁边的位置占了,大师兄回来怎么办?”
李平平忽然问道。
肖轻狂一愣,显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很快就想开了:“那又如何,这位置凭什么他坐得,我就坐不得?”
子书辰宇呵呵一笑:“但温子夜修为比你强啊,若是他恼羞成怒,要找你‘切磋’呢?你打不过他的吧?”
肖轻狂立马声线拔高:“哼!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与温师兄的战绩可是五五开,何况我年长于他,本来很多次就是我让着他,未尽全力,否则胜负犹未可知,我怎么可能会惧他!”
李平平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子书辰宇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而在肖轻狂身后,温子夜正端着餐盘上好几道菜,满脸温柔笑容地看着这位二师弟。
“……轻狂,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师兄弟二人出去交流交流感情可好?”
温子夜一手布菜,一手重重拍到肖轻狂的肩上。
肖轻狂一个哆嗦,仍然逞强道:
“打就打!怕你不成!我那焚天异火,只怕你是接不下一招!”
温子夜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用力将对方拎了起来,自己十分丝滑地坐了下去。
“喂!温师兄,明明是我先来的,你这样未免太欺人太甚!”
肖轻狂无能狂怒。
温子夜无视那烦人的声音,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平平也一起来,你临近突破,该练练剑了。”
李平平笑容一僵,只得轻声应是。
温子夜又瞥了眼子书辰宇:“辰宇,地绝峰的修缮事宜可还顺利?明日我会亲自去检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子书辰宇姣好的容颜狰狞了一下,但鉴于明灯和新来的师妹在场,终究还是没能骂出脏话来,只是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
“是~~”
“葛师妹,稍后我会带你去天绝峰上寻一住处,这里灵气充沛,空屋子也很多,选你喜欢的就好。”
温子夜语气柔和,周身仿佛有神仙圣光,怎么看都是完美大师兄。
葛若玫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只能迅速点点头,表示知晓。
最后,温子夜才又看向明灯:“师尊,你看看,今天的菜色可还满意?”
明灯眨眨眼,他早就被吃食吸引了注意,温子夜布一道菜,他的目光就跟着移动一次,发现都是自己喜欢的菜之后,他点点头,却又小声道:
“今日菜色口味过重了。”
意思是吃完饭还想喝一碗小甜水。
温子夜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宠溺:
“好,我早有考虑到这点,所以准备了一些莲白豆花糖水,稍后为师尊端上来。”
明灯这下子满意了。
肖轻狂闹腾了几下无果,便气鼓鼓地坐到了葛若玫旁边,用仇恨的眼神盯着温子夜。
“记住,温师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是呢,所以轻狂师弟才只敢和那白阳门亲传弟子定下十年之约,看来是怕时间定短了,自己也没有把握超越对方吧?”
温子夜轻松戳中肖轻狂痛处,红衣青年彻底哑火了。
好恐怖,好变态……
葛若玫再也不憧憬这种模范大师兄了。
虽然,师门的众人看起来并不算和睦,但一顿饭吵来吵去,吃得竟也分外热闹。师傅明灯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什么话,就连大师兄也跟着不再发言,反而二师兄反应过来被算计了,和三师兄四师兄边吃边吵了起来。
葛若玫低着头默默吃饭,发现这位看着不怎么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兄,做起菜来水平竟然惊人的高,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菜肴都要好,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天色转暗,众人都散去,温子夜带着葛若玫寻了处小院,简单吩咐后便也离开。
葛若玫坐在房间里,她没什么行李,只有随身带着的一个酒葫芦。她看着天空一点点黑沉,月亮一点点升起,干脆起身出了门。
今天一整天她几乎都没有说过话,怀着对于双绝剑宗的憧憬,她一个冲动就来了这里,实际入门后……和她的想象的确有很大不同。
但好像也说不上坏。
她寻了一处僻静的小山崖坐下,想要好好赏月,可没想到刚一坐下,她就看见身旁有个黑色的身影。
两人面面相觑。
这这这……这不是师傅吗?
猝不及防看见那张杀伤力巨大的脸,葛若玫险些跳起来,她脑中陡然掀起风暴:
师傅怎么会在这儿?他一身黑的完全融进夜色了,让人根本注意不到啊!而且他怎么这么会收敛气息,这隐藏存在感的水平不是和李平平一毛一样了吗!
但,她仍然未发一言,眸色澄净如水,保持着和明灯的对视。
二人一动不动,仿佛两具偃偶一般。
明灯眸色很深,面上也没什么表情,竟也没有任何动作,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位新弟子。
一阵晚风吹过,撩起二人的发丝。
师徒俩仍然对视着。
一炷香……两柱香……总之,时间流逝着,不知过去几何。
……
“他俩是要这么对望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吗……”
不远处的假山后,鬼鬼祟祟冒出一个脑袋,是李平平。
“小点声!呆子。”
又一个脑袋冒出来,是子书辰宇。
“三师弟,你头上的簪子好亮,在发光诶。”
肖轻狂的脑袋从子书辰宇身后冒出,他只是略一低头,就被对方的发饰闪瞎了眼。
子书辰宇脸色瞬间变臭:“喂,你可别乱碰,这可是纯金打造的,贵得很,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小爷我拿你试问。”
“切,暴发户。”
李平平小声吐槽,但因为存在感太弱,所以没人听见。
“我们这么偷看会不会不太好?”肖轻狂有些担忧,“小师妹是女子,窥伺她本就无礼,我们还偷看师傅,这要是被温师兄知道了……”
肖轻狂抬起头,俊朗的脸上青青紫紫一片狼藉,显然某位师兄专门就是对着脸打的。
“笨,别让他知道不就好了?”子书辰宇的妆已经有些掉了,露出了掩藏在白粉之下深深的黑眼圈,都是每天搞工程熬出来的。
忽然,他睁大眼,道:“快快别打岔了,他俩好像要说话了!”
桃花树前,清冷月下,师徒二人对视着。忽然,明灯眨了眨眼,他想起来温子夜教过自己,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如果对方一直不说话,可以试着主动“找话题”。
至于怎么找话题,温子夜也教过不少,譬如可以从天气或者环境入手,也可以问候对方有没有吃饭。
于是,明灯开口,缓缓道: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这句话是从李平平那里学来的。
不知怎的,葛若玫奇异的对上了电波:
“……风儿欲有略略鸣泣。”
又是一阵晚风吹过。
“他俩在对什么暗号啊?”
肖轻狂摸不着头脑。
“可恶,为什么葛师妹接得上师傅的话?”子书辰宇咬牙切齿,“明明每次我和师傅说话都这么努力,但他还是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
唯有李平平,他痛苦地捂住了脸。
苍天啊,大地啊,他为什么会看到两个人一本正经的用这种台词对话啊!他不该教师傅这种玩意的!
明灯又说:“若玫,这是你今日第一次开口。”
这是怕自己心怀不满,难以融入吗?
葛若玫有些心虚,只能勉强道:“我天生……不善言辞。”
明灯眼角微弯:“无碍,为师也不善言辞,尤其不善与人交谈,但修行此道近十年,自觉也有不少长进。只要日日修行不辍,必然有所收获。”
葛若玫连忙作揖:“弟子受教。”
“此物可是酒葫芦?”明灯有些好奇地指了指葛若玫的葫芦,他活这么久还从来没被允许喝过酒。
葛若玫点点头。
“这是我唯一的行李,此物是一件法宝,里面有半壶灵酒,并且只要定期注入灵气,就永远都会有半壶。”
说着,她拿起葫芦,递给明灯,示意师傅查看。
明灯一边接过,一边问:“你可曾饮过其中灵酒?”
葛若玫摇头:“弟子从未沾过酒。”
明灯顿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心情大好,他又眨眨眼,轻轻晃了晃那葫芦,和他对视着的葛若玫一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立刻也激动了起来。
正好现在其他人都不在,没人管了,可以偷偷喝酒了!
明灯仰起头,没有直接对上那葫芦嘴,咕噜噜一注清酒倒出,明灯咂咂嘴,又把葫芦递回给葛若玫。
葛若玫紧接着也喝了一大口,随后二人又对视了起来,再度陷入了沉默。
“等等,他俩在干嘛?”子书辰宇忽然感到有些不妙,“他们是不是喝酒了?”
“卧槽!”李平平没憋住惊呼,“师傅倒了!”
只见明灯面无表情,脸色却一下子涨红,下一刻便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应、应该没事吧……不是还有师妹吗?”
饶是肖轻狂也感觉有些不妙了。
却见葛若玫眼睁睁看着明灯倒下,仍旧保持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是愣住了,而后,她骤然起身,周身火焰腾起,狂暴程度竟然超越了身怀异火的肖轻狂!
她仰起头,作张牙舞爪状,嚎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子书辰宇很快学会了李平平独特的表达情绪的语言,浑身金饰猛地一颤,发簪狠狠戳了肖轻狂下巴一下。
“卧槽!”肖轻狂被猝不及防地一扎,且那发簪还正好扎在伤口上,不由得也痛呼出声。
“卧槽,你俩不要学我说话!”
李平平抗议,可惜没人听见他的话。
葛若玫一手指月,酣畅淋漓地大吼道:
“混元宗!你们就是一群虫豸!垃圾!老娘这辈子打死也不会再回去了!以后你们一个个都得跪下来叫我大能!等着吧混蛋们——”
肖轻狂捂着下巴连连点头:“师妹说得对!我命由我不由天!”
又是一阵风拂过,只是不似先前那般温柔和煦,反倒有些春寒料峭的冷意。
一道未曾遮掩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一个令人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响起:
“……我说,在做什么呢诸位?”
脚步声停下站定,白色的衣角于风中翻飞,温子夜笑容灿烂,负手而立。
完蛋了。
看到来人,这是除了那两位醉鬼之外所有人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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