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若玫的小屋内,灯火燃起,她终于是醒了酒劲儿。
“师妹可有好些了?”
清润温和的声音传来,却叫葛若玫下意识一个哆嗦,隐约间回想起大师兄左拳轰倒二师兄,右手扇飞三师兄,一脚踹晕四师兄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
温子夜浑不在意,又说:“你这葫芦里的灵酒,似乎有增幅灵气之效用,配合你的火灵根,以酒浇火,则火更盛,日后可以多用于实战之中。”
“可……我是水火双灵根。”葛若玫小声道。
温子夜笑了笑:“你和混元宗有些过节吧?让我猜猜,水火双灵根,天生灵根互斥,修炼困难,哪怕是双灵根资质,他们也定然不会收下,所以我想,你应是混元宗弟子的子嗣,是吗?”
葛若玫心下一颤,张口欲言,却听得温子夜缓缓踱起步,又说:
“混元宗不会允许弟子脱离门派,因为弟子是门派的‘资源’,而弟子的子嗣,哪怕无法收作正式弟子,一般也不会放任你离开,除非……你的父母已经双双殒命,再替他们养着你属实是浪费门派资源,所以他们才愿意放你下山,是吗?”
“你的灵根互斥,修炼困难,又缺乏人指导,再这么修炼下去只会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是以混元宗根本懒得废你灵根。而你,则是打听到双绝剑宗有个身怀数种异火却依然生龙活虎的弟子,你想要来这里碰碰运气,是吗?”
三个“是吗”,每一个都重重砸在葛若玫心上,她皱紧眉头,警惕地看着温子夜,周身已经有灵气汇聚。
“不用紧张。”温子夜始终笑意吟吟,“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毕竟求生是人类的本能……”
“……不是因为想活才来的。”
葛若玫突然开口道。
“不是因为想活。”
她又强调了一遍。
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酒葫芦,她垂下眸,缓缓地说:
“一切诚如师兄所说,我的父母陨于魔域,他俩都是天灵根的天才,本为门派骄子,却卷入了门内的派系斗争之中,最后被算计,这才双双殒命。”
“母亲刚生下我,起好名字,就匆匆奔赴魔域,我甚至从未见过他俩的样貌。原本宗门对我的资质非常期待,我也的确继承了他二人的特质——一个水灵根,一个火灵根。水火相克,灵根互斥,我几乎就是个废人。”
“无人教导我,我便独自一人研究炼器。师兄可能不知,混元宗虽万法皆通,对于门内各种功法和修仙百艺的管控却极为严苛,绝对禁止私下研究,也绝对禁止外泄。我不怕死,靠着偷学终于练出了这个酒葫芦,我很高兴,但很快就被奸人发现,那人平日里欺我辱我,这次不仅要夺我法宝,还要威胁我灵石。”
“我气不过,把她打了一顿,就一个人下山了。”
葛若玫说起大段大段的话,竟然十分流畅,兴许是方才的酒意还未消完,又或许是长期独处并未埋没她的语言能力。她又抬起头,看向明灯,语气坚定,声音澄澈:
“下山后,我的确走投无路,也想过找个无人之地一了百了,我走到一处偏僻小镇,路过了一座书院,那里的人告诉我说,这是仙人建造的书院。”
“他们说,在这里学习知识不需要处死,甚至无需花钱,会有夫子来为孩子们开蒙,还有夜晚的班,有油灯,有茶水,能教下耕的农夫和收工的工人识字算数。”
“他们说,这里还教大家强身健体,教大家如何辨别草药,如何猎杀野兽,教大家神州大陆有八州十麓,天下仙门有四大宗一百八十门。”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书院,竟然已经开了很多、很多座,在很多很多的地方。我四处打听,终于得知这是双绝剑宗所为。”
“于是,我来了。”
少女的身影在灯火笼罩之中,双眼被照得明亮如星。
温子夜低低笑了几声,竟是鼓起掌来:“这倒是显得我像个恶人了……抱歉,师妹,刚才多有冒犯,同时,也谢过你对于我工作的肯定。”
见葛若玫有些不解的样子,温子夜笑意更深:“我这几日下山便是去忙一处书院的事情。‘喜乐书院’,很好的名字吧?这是师尊起的,而设置课程、招募人员、购置屋舍、打通当地关节……就是我的任务了。哎呀,可能有些不太符合仙门大师兄的身份了,但是没办法,我们门派就是这样,不如说,因为师尊如此,我们才会如此。”
葛若玫道:“没想到是师兄功业,令人佩服。”
“不用客套。”温子夜摆摆手,继续说:“师妹你身世坎坷,最终却选择了我双绝剑宗,我很高兴。事实上,你的几位师兄皆身负一些不便言说之事,这样的我们本应走投无路,但是师尊给了我们一处休憩之地。”
“师尊他心性纯良,不懂得勾心斗角和苦大仇深,我们这些人,说白了就是麻烦,他却都愿意接下,只因,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师妹可知,师尊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修筑书院?那只是第一步罢了,他可是想要让所有凡人都能够踏上大道,拥有通天能力。为此他已经日夜不辍地修改了十年的功法,而到现在才算稍有成果。”
葛若玫自是一惊,脑海中瞬间涌起各种想法,最后却又尽皆收敛,只是不由得佩服师傅大才,如此胸襟与才能,日后保不齐真能成此大业。
“……师尊他啊,”温子夜作回想状,笑容带上几分无奈,“他总是言语甚少,也没什么表情,叫人猜不透想法,你三师兄刚来那会儿因此防备了师尊许久,后来又因为很难搞懂师尊在想什么而日日难受。但实际上,师尊只是不善表达,他总是无言,却喜欢热闹;他总是神色冷清,却关心着自己的所有弟子。”
“所以,你入我门内,无需有任何芥蒂。既然是真心寻我双绝剑宗,我们也定会真心接纳你,当你入门的那一刻,你的过往与仇怨,便都由宗门接下了。”
葛若玫有些触动,今日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终于平静了不少。
这里,能够成为她的归处吗?
温子夜说完,简单道了个晚安,便转身离去了,留下葛若玫坐在床沿,看着光芒温暖的灯火,轻柔摩挲着酒葫芦,她的嘴角无意识扬起了浅浅笑容。
门外,屋侧的角落里。
李平平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口鼻,身旁放了个餐盘,上边盛着一碗醒酒汤。
他本来是想来给师妹送个汤,谁知道在门外听了个从头到尾,又因为他体质问题,就连大师兄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完蛋了,那些话是自己该听的吗,他知道得太多了,会不会被枪毙啊……
虽说神州并没有枪就是了。
确认温子夜走远,李平平才鬼鬼祟祟地端起盘子,一溜烟跑了。
思考半天,他还是决定假装无事发生就好。
温子夜并未回去修炼,而是又回到了明灯的小院。
厨房里早就熬好醒酒汤,时间刚刚好,他去端来,坐到明灯床边,把人微微扶起,半靠在床上,随后拿起勺子,开始小口小口给对方喂汤。
明灯仅仅喝了一口酒,直到现在还涨红着脸,昏迷不醒。
温子夜明明可以用法术,却享受这种亲自喂食的感觉,他轻轻吹了吹勺子里的热汤,一边喂到明灯嘴边,一边低声道:
“师尊,我已经去试探过了,小师妹人没什么问题,可以放心收下……”
“师尊也真是的,明明说过不许喝酒,竟还学着背着我偷偷喝了,怎地这般不老实?唉,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也不知制止。”
“我知您近日操劳,平平突破在即,又有新弟子入门,您情绪高涨,但也不能这样放纵自己。”
……
温子夜絮絮叨叨说着,也就是趁着明灯此时听不见,他才敢这般烦人,若是平时,早被明灯一句“安静点”给禁言了。
“……没有,放纵……”
睡眼蒙眬间,明灯含混不清地回应着。
“为师……心里有数……你们都不让吾喝……你们、讨厌……”
明灯越说越委屈,甚至开始胡乱挥舞起小臂来。
温子夜哭笑不得,只得停下喂食的手,摸了摸明灯的头,哄道:
“好,好,明灯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都听明灯小朋友的好不好?”
明灯陡然睁开眼,一双眼睛漆黑如夜色,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只听他有些恼羞成怒般道:“不许、这么……称呼吾!为师、是师傅,辈分,不可乱……”
却见温子夜笑着看向自己,眼底有几分揶揄。
“师尊可是清醒了?”
明灯没弄懂温子夜又在搞什么小九九,只是莫名觉得不爽,但又觉得斥责徒弟太过严厉,不过态度还是得摆出来的,于是最终,他发出一声气鼓鼓的:“哼。”
“对了,师尊。”温子夜这时候又不接话了,反而端正脸色,道:“新书院的选址已经定好了,就在北州,只是那可能在月影幽宫的势力范围了,他们不常出世,很难摸得清态度。”
明灯也慢吞吞坐直身体,点点头,道:“无碍,他们只在乎天命和丹石之物,既然你能够成功选址,说明已经在他们的占卜之中,既成定局,自无需阻挠。”
温子夜有些惊讶,他原本还以为要从科普“什么是月影幽宫”开始,没想到明灯竟然对此门派如此了解,甚至可以反过来告诫他。
不过,明灯说的那些他自然知晓,月影幽宫是传承至今千余年的大门派,位列四大宗门之一,善星辰之法与炼药之术,门内弟子不多,总是偏居北州一隅,甚少干涉其他三宗的决策,总的来说算得上好相处。
但温子夜总是隐隐有种不安之感,上辈子直到他死亡,月影幽宫也从未有什么动作,就连讨伐魔域也只是跟着其他三宗划水,好像十分平平无奇。
可温子夜好像恍惚间记得,有一个什么人,穿着月影幽宫的法袍,对他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很奇怪,但温子夜的记忆碎片时有混乱,他已经习惯了。
温子夜点点头:“论道大会在即,书院选址落定,这一次我想把小师妹也带出去,留平平在门内潜心突破。”
明灯也点头:“你们要融洽相处。”
温子夜很习惯明灯终结话题的本事了,他忍不住又问:“师尊,你不问我论道大会是什么吗?”
明灯上下打量温子夜一下,忽然眯起眼睛,道:“徒儿,你是否觉得为师对世事一窍不通?”
温子夜以前或许会尴尬,但现在却笑容不改,又舀起一勺汤,递到明灯嘴前,说:“怎么会呢,师尊多虑了,子夜一直以来都最是敬重师尊了。”
明灯眨眨眼,似乎是信了,于是乖乖张口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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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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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心澄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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