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罕见地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师傅、大师姐、二师兄和三师兄,还有很多很多双绝剑宗的同门们。
大师姐酒不离身,又喝了个烂醉,听说她近日下山又去找自己的“小情儿”浪了。明灯不懂“小情儿”为何物,但每次大师姐回来都容光焕发,所以大抵是好东西。
二师兄总是笑眯眯的,最喜欢拿灵石和银两来找明灯,拜托他帮忙办事。二师兄说这叫“商业往来”,明灯不需要那些亮晶晶的石头,但因为是师兄拜托的,他总会答应——而后被大师姐知道,再然后就可以一窥大师姐暴打二师兄的好戏。
三师兄听说身负血海深仇,刚入门时谁都不爱搭理,简直是个臭屁小孩——这是二师兄说的。但明灯认识的三师兄很好,他虽话少,却很关心明灯,无论遇到何等强大的敌人,他都会拔剑站到所有同门的最前面。因为三师兄立誓说,今后定要保护好身边人。
师傅人很好,明灯最喜欢师傅了!他睁眼所见的第一人是师傅,他的名字是师傅起的,他学会的书经、道理,也都是师傅教的。
还有一位师叔,听说他是师傅那一辈最惊才绝艳的天才修士,不过现在已经闭关,其他人提起他,都会提到一个称呼:执剑人。
大家都在双绝剑宗这个大家庭里,虽然经常有妖魔来袭,但是每一天都不缺少笑声,每一天都无比新鲜。
……直到有一日。
天空突然变得漆黑,并且再无光亮。太阳仿佛被吞噬,冲天的魔气萦绕于宗门每个角落。
杀,杀,杀。
笑声没有了,清晨大家练剑的声音、炼器房内打铁的声音、大师姐喝酒的吨吨声、二师兄晃钱袋子的声音、三师兄拭剑的声音、师傅摸胡子的声音……
统统没有了。
明灯被关进封印内,随着大门合上,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明灯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是自愿被关起来的,可他没跟师姐说,他其实很害怕一个人待着,也不喜欢黑乎乎的环境,更讨厌封闭狭隘的地方。
但没有办法,为了大家。
……大家。
梦中的明灯严重闪过一丝阴翳,他预感到似乎某种他不想接受的未来就在前方,就在那道密室门之外。
黑发无风悬起,明灯周身的灵气颤抖着,竟像是害怕起自己的主人。
门后面是什么?
不,无需多想,只要坚持修炼破阵,出去就能再次见到大家了。
门后面是什么?
……不能好奇,要集中精神。
门后面是什么?
门后面……是……
明灯的双眸陡然染上血红,周身的灵气也痛苦挣扎着,一点一点,就要转化为黑色。
——就在这时。
门开了。
一道光透了进来,同明灯之前看到的那束光很像,却不完全相同。他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外边喊着:
“师尊。”
可是,吾不是师尊呀?吾自己还是徒弟呢。
明灯眨眨眼,被突如其来的困惑绊住了思绪。
但,门还是开了,明灯看见门外站了足足有四人,他们都笑着,温柔地看着明灯。那笑容让人很舒服,这种感觉软软的,就像躺在天绝峰的草地上,晒着午后的太阳一般。
明灯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但,好像和面对师傅他们时,很像。
“师傅!”这是一名红衣的少年。
“师傅。”穿金戴银的绮丽青年。
“哇啊啊师傅!!”穿着朴素灰衣的普通少年。
“……师傅。”身着水蓝长裙的文静少女。
……
还有为首的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
他用着和其他人不同的称呼,用着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眼神,认真注视着明灯,伸出手,呼唤着他:
“师尊,快来吧。”
真奇怪,吾才不认识你们。
明灯只觉得疑惑,身躯却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缓缓迈腿,一步一步,朝着有光的地方走去。
指尖接触到光芒,有一瞬间的灼痛。明灯瑟缩了一下,却被那白衣人坚定地握住了手。
“师尊,不要害怕,有我在。”
他说。
那人稍一用力,便带着明灯彻底摆脱了阴影的纠缠,坠入完全的光明之中。
好暖和,身上暖洋洋的。
明灯眨眨眼,忽然想起师傅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为死亡而活,然死亡从不是活着的意义,因为终点虽注定,路途却未曾。”
“明灯,去寻找属于你的路。”
吾的路……
……
明灯睁开眼,却发现几个傻徒儿全都围坐在侧,脸上满是担忧,尤其是温子夜,那眉头皱得都不像他了。
于是,明灯抬起手,伸向温子夜的眉心,轻轻抚了抚。
“……”
温子夜本欲说什么,却因明灯的动作而愣住。他思维有点空白,只是下意识张嘴,道:
“……师尊,你怎会突然入眠了,可是也被梦魇所害?有遇到什么情况吗?还是之前白时绮对你的身体做了什么手脚?”
虽然他努力说着有条理的话语,但骤然涨红的脖子和耳根却不容忽视,他下意识伸手去抓住了明灯那只按在他眉心的手……也不容忽视。
子书辰宇偏头翻了个白眼。
“……吾没事。”
明灯不懂温子夜的反应是为何,他只是摇摇头坐起身,不顾氛围地收回手,擦了擦眼角——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在梦里竟还落泪了。
“师傅是不是……做噩梦了?”
肖轻狂本想问“师傅是不是梦里被吓哭了”,但本能告诉他这么问可能会被同门其他人暴打,遂临时改了口。
可师傅应当是不需要睡觉的,他偶尔午后打盹,但从未像这次一样睡了整整一夜。
葛若玫担心地想着。
明灯只是摇摇头:“不是噩梦。”
是个美梦。
是那些梦魇妖魔,无论如何也不会施舍给他的美梦。
“对了,你们是来唤吾出发的?”
明灯起身整了整衣服,他还记得今日是出发去混元宗领地的日子。
之所以是混元宗领地,只是因为这届论道大会由他们主办。李平平对此的评价是:“自己也是当上奥林匹克运动员了。”当然,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对。”
温子夜点点头,他很想劝明灯干脆别去了,但却又知道自家师尊是不可能劝得住的。
“放师傅一人在这里也不安全。”子书辰宇却发话了,“上次便是前车之鉴。有护山大阵在都能被贼人趁虚而入,世上根本没有安全之地。不若让师傅跟在身边,我们彼此照看着。”
明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又想起自己傻乎乎被骗了的黑历史。不过很快他又兴奋起来,自己可从未去过这种盛会,此前听师兄师姐们提起过,他早就心生向往了。
忽然,一顶幂篱扣到了头上。明灯缩缩脖子,发现是温子夜干的。那是一顶款式颇为风雅的幂篱,四周有黑色纱幔,能掩住面容,却又不至于完全遮挡视线。
不过明灯也不在乎视线清不清晰就是,他神识强大得很。
“师尊,近日很不安全,之前也出过事了,你若要同去,还是得注意一些,至少遮掩一下面容。”
温子夜认真道。
明灯扶了扶这幂篱,有点委屈:“吾的面容很奇怪吗?不能被旁人所视吗?”
“……”饶是肖轻狂都叹了口气,道,“师傅,你是当真对自己的样貌毫无自觉啊……这幂篱是我的收藏款,特意拿出来的,你就当是徒儿孝敬的礼物吧。”
一听是徒儿送的礼物,明灯立马又高兴了。他连忙把幂篱取下,左看看右看看细细打量;又宝贝至极地又袖子擦擦,最后才认认真真戴到了头上,那叫一个端端正正。
徒弟几人见他这样子,都忍不住各自露出笑容。
双绝剑宗虽然人丁凋零,千年前留下的法宝却不少,这飞舟就是其中之一。
先前明灯根本不需要这玩意,去哪儿都是直接拎着温子夜瞬移,后来徒弟多了,这才从犄角旮旯里摸出飞舟,用作出行工具。
温子夜掐诀念咒,飞舟迅速变大,直到足以装下他们所有人。而后,众人踏上飞舟,在平稳的气流里缓缓上升——温子夜的驾驶技术是最好的,稳定且踏实。
从月影幽宫回来这一月左右,他们没再在乎混元宗泼的脏水。温子夜似乎私底下有干了些什么,但其他人都不清楚。
走之前,他们为书院的孩子们安排了课业,而后干脆放了个长假;肖轻狂的伤也养好了,如今能跑能跳,还彻底掌握了“熔”字诀。
目前双绝剑宗众人的修为和灵根是:
温子夜,五灵根,元婴后期。
肖轻狂,单火天灵根,金丹后期大圆满巅峰。
子书辰宇,金土木三灵根,金丹中期。
李平平,五灵根,筑基初期。
葛若玫,水火双灵根,筑基初期。
至于明灯……没人知道他什么修为。
众人之中,温子夜的修为无疑是达到了堪称恐怖的级别,他甚至比肖轻狂还要小,却已经领先对方一整个大境界。
要知道元婴期修士在各大门派都是能当挂名客卿的水平,有些小宗门甚至元婴都能做长老了。就连现在人称的“年轻一代第一人”阙星光,也不过元婴初期,却也已经被称作修真界五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了。
肖轻狂和子书辰宇则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能在如此年纪达到金丹期已经是百万无一,肖轻狂甚至还是绝佳的单火灵根,这等水平就是放混元宗也是内门中的内门,绝对排得上号的人物。
李平平一直都非常努力,只是天资受限;葛若玫则是困于灵根问题,压根不敢全力修炼,只得醉心炼器这种“玩物丧志”之技。但即便如此,他二人也绝不比同龄大部分人弱。
他们比起上头几位师兄都要小上五六岁,尤其是葛若玫,今年方才十四,还是个青涩少女,寻常门派的同龄弟子,大概还在苦哈哈练气呢。
除开修为天资之外,众人也各有绝技傍身,绝非空有灵气之辈,明灯对他们的基础要求十分严格。
……总之,大家都很强。
……
青云团聚,紫气缭绕,群山荫蔽之间,影影绰绰露出半空中兀自悬浮的一座巨大楼阁。这是此次论道大会的举办之地——“万象阁”。
此刻,飞舟、仙鹤、飞剑……五花八门的飞行道具于苍空悬浮纷飞,往来络绎不绝,年轻的弟子们衣袂翩然。这大抵是修真界年轻修士最多的地方,活力与朝气,锐意与野心……想来亦是许多几百岁老妖怪所不能具备的品质。
斗争、顿悟、成长。
这是论道大会之根基。要万类霜天竞自由,要有斗争之志,要意气风发,要肆意风流。
双绝剑宗的飞舟缓缓悬停与外侧,有接驳人冲他们传音而来,指挥他们等候片刻,随后到港登阁。
只是等候了不长的时间,他们就听见有刀戟相接的声音,有法术符咒祭出的声音……肖轻狂攒了攒拳头,已经开始跃跃欲试,就连一向稳重的葛若玫都明显的战意高涨。
明灯好奇地睁大眼睛四处打量,他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好多人啊。
而温子夜则微微眯起眼睛,默默注视着往来修士。
会是谁呢?
……那个天命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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