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魏可怜林禅，所以他没有说林禅的名字，但句句说的都是林禅。
舒捷还在刺激学生，希望他们反抗得更激烈一点：“你们有消化不良情绪的时间吗？你们能平衡好学习和生活吗？如果能做到，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舒捷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每个学生的心坎里，几个贪玩的学生都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我们成绩是不好，但我们也是人！”舒捷的话让徐子尧委屈地吼了出来。
徐子尧觉得舒捷变了好多，和之前告诉他如何平衡围棋和学习时完全不一样，这让他伤心、愤怒、失望，还很委屈。
舒捷应该是完美的，理解学生、体谅学生、帮助学生，能从他们的角度思考每一件事。
但舒捷不是完美的。
在林禅的事情上，舒捷太极端了。
徐子尧不明白林禅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残忍地对待。
徐子尧冲舒捷吼的那一声把一直在出神的林禅叫回了魂儿，他慢慢意识到，因为舒捷逼他写试卷的缘故，徐子尧与舒捷发生了冲突。
这让林禅的心脏不规律的在胸腔里乱跳，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诱发同学和老师之间的冲突的导火索，也从没有想过即使他没有开口求助，徐子尧、王霜、沈魏他们会为他出头。
除此之外，强烈的羞耻和愧疚也席卷了林禅。
无边无际的恐惧蔓延了出来，让林禅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但他还是握紧拳头克制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林禅伸出手拉住了气势汹汹的徐子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不想当一个任由同学为他发声，自己却躲着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的懦夫。
林禅的触碰拉回了徐子尧的理智，他转头看向林禅，惊讶地发现林禅脸上是隐忍了很久的表情。
“林禅？”徐子尧很担心。
“我没事。”明明牙关都在打颤，但林禅还是坚持：“让我自己和舒老师说。”
“可是……”
“没关系的。”
林禅转身面对着舒捷，强忍着想要马上逃走的冲动，克制着躲避目光的冲动，逼着自己直视舒捷的双眼。
“舒老师，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参加高考。”
也许是同学的支持，也许是受够了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的折磨，林禅直接把压在心底两年多的话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吴自用，他连高中都不想上。
“就算高考成绩再好，又有什么意义？”林禅的双眸空洞、麻木，但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嘲弄：“是非曲直，都不过是别人一句话的事，他们一句话就能抹消我所有的努力。舒老师，我做错了什么？”
舒捷没有说话，现在不是打断林禅的时候。
“读书有什么意义？考试拿满分又能怎么样？我是好是坏对别人一点影响都没有，为什么您不能像其他老师那样任由我呆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林禅的牙齿一直在打颤，他的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委屈在他的心里泛滥成河，眼眶也越来愈红、越来越湿。
“我不是怕考试，而是试卷让我恶心。”这一直都是林禅心里的一块疤，从来没有愈合过，他拿起桌上的试卷，力度大得能把卷子揉皱：“这是世界上最大得谎言！我考了第一，它没有让我得生活变好，反而把我再次推进了地狱！”
林禅压抑着哭音的陈述让其他同学也沉默了，他们和林禅同一届，多多少少听说过林禅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却被污蔑作弊的事情，但他们没料到林禅因此而受了这么严重的心伤。
林禅挽起了袖子，露出了那只有陈旧伤疤的手：“我不承认作弊，他们就用鞭子抽我，用凳子砸我，用烟头烫我！我不肯接受道歉，他们就按着我的头往墙上撞！舒老师，您告诉我，这张卷子到底有什么意义？它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带我重温噩梦！”
“高考过后，所有人都会一别两宽，他们肯定会再次找上门来！污蔑我对他们来说事轻而易举地事情！只有考零分，我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们才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林禅的脸上满是委屈：“您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连我的父母抖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需要。”
虽然林禅说的每个字抖透着拒绝的意思，但舒捷听得很清楚，林禅是在求救。
如果现在按照林禅的意愿真的放任不管，那林禅才是真的完蛋了，还会对高三10班的学生造成严重的打击。
更何况，舒捷的字典里就没有“半途而废”这个词。
舒捷默默叹了一口气，但表面上依然是一副严格、冷静的模样。
林禅经历的这一切对高三10班的学生而言，一定是生命里最沉重的课堂之一。
“如果你觉得这张试卷是一个谎言，你就撕掉它。”
舒捷直接放弃了原本的教学计划，他必须先解决林禅的问题，在被林禅一次次地控诉和责问后，舒捷依然维持着平静，完全看不出丝毫即将发怒地迹象。
“试卷在你手里，手也是你自己地。”舒捷看着林禅：“当你不想做一件事时，连拒绝都要先征求别人的同意吗？”
舒捷的话让林禅僵住了，这么多年来，每次挨揍，他不是默默忍受就是痛苦求饶，要不就是浑身颤抖地寻找躲避的地方，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可是那么多的选项里，从来没有一条是反抗。
因为反抗，会遭到更猛烈的殴打。
因为反抗，会被更暴烈的“镇压”。
但这些情况应该成为放弃反抗的理由吗？林禅眨了眨眼睛，他的大脑里翻江倒海，他其实很清楚，如果连他自己都不为自己发声，那还有谁会为他说话？还有谁会看到他身上的伤？还有谁会读懂它的憋屈和仇恨？
如果鸢祥市没有属于他的一片蓝天，那他为什么不离开？
反抗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为什么他却从来没有思考过如何反抗，而是一心只想着逃避？
为什么他选择了用自我伤害换取片刻虚假的安宁？
林禅垂下了眼睛，重新看向手里的试卷，他突然意识到，试卷是无辜的，别有用心的都是人。
想到这里，林禅把试卷捏得更紧了。
舒捷让他撕掉试卷，但林禅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
忽然间，林禅得身体剧烈抖动起来，他心中两股力量得斗争达到了巅峰。
一个声音还在对他说“考试出众能让生活变好是最大的谎言”，另一个更有力量得声音则在对他说“舒捷没有骗你，他一直都在帮你，是你将他拒之门外，你还要继续逃避吗？还要当个把头埋起来不肯面对现实得懦夫吗？”
林禅脑袋里得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让林禅头痛欲裂。在这恼人的疼痛里，林禅响起了这段时间每天被逼着考试，每天被不停说教的憋屈，又想起了老师和同学投向他的同情、可怜的目光。
那些目光如针扎在他身上，很疼。
最终，在漫长的沉默后，林禅没有撕掉手里的试卷，而是对舒捷说道：“我不需要额外的考试。”
舒捷眉梢微微上挑：“你确定？”
“是。”林禅的手握成了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拒绝“权威”的命令，心脏猛烈又不规律的在胸腔里跳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蹦出来：“我不要每天都考试！我不需要那么多的考试，我可以像其他同学一样正常的学习，正常的考试！”
“我不需要你们给我的优待！”
如果徐子尧、王霜、沈魏没有站出来帮他“伸张正义”，林禅想自己也不会生出反抗的勇气。
更重要的是徐子尧的话让林禅意识到，他不是孤独的。
“可以。”舒捷很平静，和气地看着紧张到极点的林禅：“从今天起，中午、晚上你都不用再来考试，这是你的人生，由你自己负责。”
林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舒捷竟然立刻就答应了，都没有斥责他两句，更没有说风凉话，只是在重复每天都和他说的话。
但最让林禅意外的是，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竟然这么简单，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的父母亲戚和李夏似的不讲道理，不允许拒绝。
原来这个世界伤还是有人愿意听他说话，体谅他的心情，尊重他的意愿。
想到这里，林禅只觉得五味杂陈，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幸好下课铃声响了。
“宿主，我还以为您会再多刺激林禅一阵。”系统再舒捷的大脑里调侃：“您不觉得林禅的反应太平淡了嘛？如果换成其他学生，估计已经对着你拍桌子，争得面红耳赤了.”
“你眼里的平淡反应，对林禅来说已经是质的飞跃。”舒捷笑了一下，心情很好：“你能想象林禅大吼大叫的样子吗？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只要我们接下来把真正的恶人都收拾干净，就再也没有人会影响到林禅的未来了。”
系统感慨道：“宿主，您果然不是人！我还以为您会因为学生的反抗而难过一阵呢，结果您连权威受到挑衅的丁点怒火都没有！您真的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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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172.终于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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