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
不要命般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向泾桥伸长脖子探着头朝远处看了看。
“他们是一群怎么样的人?”
“西装革履。”
他补充道,“但是都戴着头盔。”
这是什么保险销售翻身把歌唱的剧情?
“骑电动车上路不带就会被交警抓的那种?”
算上今天早上着急骑小电驴去上班路上被拦这回,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罚款了,她属实算不上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貌似感受到了向泾桥回复中的敷衍和不耐烦,温思禹直接已读未回,不搭理她。
“你会骑电动车吗?”
用手指戳戳温思禹的腰,他穿的本来就比较厚,而且她明明没有怎么用力,他却敏感得像保卫萝卜里的萝卜一样,戳一下抖一下。
“嘿嘿。”向泾桥贱贱地傻笑两声,收回手揣兜里,“不打扰你了,继续观察吧。”
把杂乱无章的野草压紧实,向泾桥往蹲着的温思禹身旁凑了凑,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想起来初中放学在校门口等公交车,时间不固定的班车一等就是四十分钟以上。
灰沉沉的天空逐渐取代紫橙色的天空,昏黄的路灯将小小的向泾桥影子越拉越长。
“你真的该感谢,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手机快要没电了,微弱的手电筒发出亮度不高的光。柔和的暖色调灯光打在温思禹的脸上,光影勾勒出鼻梁的线条,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阴影。
他俩同岁同级,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应该是已经算不上少年的岁数。
可是此刻的他干净得有点透明,微卷的长短发搭配上黄棕色浅瞳,像童话书中描绘的小王子,镜头美好到她想落泪。
有没有搞错,此景应该是夏夜才对。
可是此刻冷飕飕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绑了炸弹,那个人重新上了车,其他人挺直腰坐在了公路上。”
好吧,在人像摄影师这里,颜值即正义。
王子是被允许做梦的,向泾桥突然感觉听他说胡话竟然有点有趣,甚至在为手边少了包瓜子而感到可惜,“然后呢?”
“汽车启动了,朝着他们。”
“汽车……朝着谁?”接着他的话茬,向泾桥努力想象着,“那他们面朝哪里?”
“我们。”
他到底在梦些什么?怎么莫名的惊悚……
“那我们还逃得掉吗?”
没有沉溺于温思禹所诉的故事中,向泾桥置身度外得清醒,她知道温思禹说的这些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里。
“你想逃吗?”她冷然开口带了点嘲讽的韵味,“这要是在地铁上,你真的会引起恐慌。”
向泾桥突然为错过地铁末班车感到庆幸,脑海中浮现出电影里盲目地为躲避丧尸而东逃西窜的人群,明明都难逃一死。
“他们看过来了……”
在夜里站在灯塔上,海洋是比黑更深的洞穴,人只能听见海浪拍打在岸石上的浪声。
不知是哪辆车事先落下的零件,锈掉的金属被风吹得向前跑,一下下敲打地面。
那声音和海边的声音一模一样,声源是不远不近的,声响是不轻不重的,频率是不急不缓的。
没有像大风大浪似的被扼住脖颈,人却可以感知到危险在慢慢靠近。
一旁原先蹲着一动不动的温思禹突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揪着向泾桥的袖子,拽着她想要快速站起身。
“你要到哪里去?”
从衣兜里拿出温热的双手反握住他冰冷的手,向泾桥不走寻常路地制止他逃跑的想法。
对不起啊小朋友……
天已经黑了,梦也应该要醒了才是。
向泾桥看回刚才愣神的方向,从不同方向吹来的两股风相互抵抗着,吹着金属零件在公路原地不停打转。
或许在温思禹的视觉中,那里正坐着四位西装革履的人盯着他们,他们又或许不知从哪里掏出来枪瞄准这个方向,又或许张大嘴吐出什么恶心的东西……
作为密室中的坦克,她可以忍住大多数毛骨悚然的瞬间,她突然理解了为何自己往往被朋友们调侃为恐怖片中第一个死的人。
“你这是在纵容犯罪,不是吗?”
手搭上他的肩膀,向泾桥狡黠地勾起嘴角,“拍下来吧。”
将挂带从脖子上摘下,坚硬外壳的小型摄像机从向泾桥的手中递过去,像是往温思禹手里塞了一把上了膛枪,引诱的语气使人沉溺其中,哄着他按下扳机。
摄像机右上角的红色小点跳动闪烁,不慌不忙地数着这场梦境的倒计时。
“咔嚓。”
定格的画面停留在相机的内存卡里。
向泾桥伸手帮忙摁下播放键,刚刚拍摄的暗沉画面跳出,出现在屏幕里。
“你看到了什么?”
未开启闪光灯的情况下拍摄的画面呈现出漆黑一片的效果,依靠着白色油漆绘上的中央实线,仍可辨析出是一条空荡荡的高速公路。
“没有,什么都没有。”
温思禹像突然梦醒一般,捧着摄像机愣在原地,慢慢抬眸看向原先的地方。
“对吧?是什么都没有。”
目光摄像机上移走,向泾桥故作深沉地起身,“有时候自己看到的也不能相信。”
一声悠长而尖锐的警笛声突然划破长空,引擎加速时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闪着警灯的勘察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速驶过。
向泾桥不明现况,“怎么回事?”
“你两个电话都拨打了?”
温思禹反应弧慢到现在才回复几个小时前她调侃他不正常的话。
堂皇地摇着头双手一摊,向泾桥宣告着自己的窝囊,“没有啊,我哪有胆子报假警?”
目光追随着行车灯的缩小消逝,温思禹从草丛里探出身,站上公路的边缘线。
“要是能让我们搭个便车就好了。”
眼巴巴的看着通红的警车灯远去,向泾桥不解风情地开着黑色幽默玩笑。
“你怎么敢确定你不是畏罪潜逃的罪犯?”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被温思禹这么一问。向泾桥莫名的心虚,她喃喃地重复着。
“是哦,我怎么敢确定……”
向泾桥想起她曾在长江大桥旁拍摄过电影感写真,晚秋夕阳的照射下江面波光粼粼。
美得很张扬的模特穿着浅驼色风衣,齐耳的短发被离岸的冷风吹乱。厚涂的红唇咧嘴冲镜头笑,她自信,奔放且自由。
但那顶被漂染成浅金色的短发也会变长,及腰的黑发被那天的风吹得肆意飞扬。她轻轻从天台纵身一跃,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呐喊,而是以一种非常安静的方式离开。
这个不带一丝血腥的画面会在向泾桥安静下来的时候,反复渗透进她的脑海里。
这是个梦魇,又或许不是。
“要走多久才能到市区?”
“再走一两个小时吧,天亮前肯定能到。”
每隔十米开外才有一个算不上亮的路灯,走在由枝干遮挡下的树荫里,两个人谁也看不清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肯好好走路的温思禹,踏出每一脚都非要踩在枯叶上,幼稚地要抢在向泾桥之前将路上的小石块一脚踢走。
“季老师委托你来接我的?”
向泾桥实话实说,“嗯……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拜托的人是我爸,我爸没空才交给的我。”
“你肯定是季老师特别喜欢的学生。”
就读于一线城市顶级院校,在校期间多次荣获大赛国奖,毕业就拿到大厂工作offer……
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仍与班主任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老师一通电话就辞职高薪工作回乡。
这样看来是他主动选择跳出了优绩主义,但是作为从小到大的中等生,天之骄子的人生选择她难以理解,也不敢过问。
“是吗?”
没有像常人那样受到夸赞后承认或是否定,温思禹面无表情又不带语气地反问。
“喝水吗?”
前方公交车牌的最上方还亮着站台的名称,灯光很弱,黑色的字符很模糊,候车亭旁的饮料贩卖机是最明亮的光源。
“想喝冰的。”
抱着不喝白不喝的心态,向泾桥点头。
“好。”
售货机的正面玻璃橱窗亮着灯,灯光照得他的肤色净白,货架上分层摆放着罐装瓶装各种颜色的饮料。
机器在吸入纸币后亮起了区分温度的绿红灯,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按下饮料的按钮。
逆光的视角可以完整地看见他身材的剪影,向泾桥这才意识到,温思禹的身段很好,肩宽腰细腿长。
“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不行。”
机器下摆饮料掉落发出哐当两声,他蹲下拉开透明挡板,取出两瓶冒着寒气的易拉罐。
“为什么又不行?”
她可以理解之前请求的拒绝,确实带有调侃意味,但是现在他仍然不带余地地拒绝了。
“为什么又要给我拍照?”
拉下硬币退还的塑料把手,温思禹将退还的硬币握在手心,转身朝候车位走来。
“我认真的。”
不是嬉笑的态度,向泾桥抬着胳膊举着单反相机,相机遮住她的右眼,镜头对准他。
一张素净的脸蛋气血充盈,更具视觉冲击力的是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尖尖的眼角下勾,巩膜中漂浮着丝缕的暗红。
“相机都架好了。”
他没有拒绝,知道下一秒快门声会响起。
可是现在是该看镜头还是看她的眼睛?
温思禹已经很久没有拍过照了,下意识想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语句在嘴中转了个弯,换了种表达方式。
“你做什么是不认真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这是什么问题,说得跟他多了解她似的,明明这是第一次见面。
配合的定在原地倚着贩卖机,温思禹没有伸出剪刀手,而是有模有样的耍帅做动作。
冷风从乔木建造的隧道中飞驰而过,吹乱他的发梢,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睛,温思禹轻轻摇了摇头露出眉眼。
“我们以前认识吗?”
架起摄像机对准中心,在小小的取景框里,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相遇。
“你想让以前的我们认识吗?”
没有在意他问出这句话的原因,向泾桥单纯地将它看作是拍摄时热场的搭话,她笑眯眯地已读乱回,对拍摄的照片满意得不行。
他想,不想。
滴滴两声,屏幕上显示内存已满。
“怎么又满了?”向泾桥抱怨道,“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换掉你。”
一张张照片,一次次拍摄,次数一多便积少成多,约拍的顾客照几乎占据了这只单反相机的所有储存空间。
“你稍等一下,我删点照片。”
抬眼跟温思禹汇报一下突发情况,向泾桥才发现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身后。
喝完的易拉罐被扔进垃圾桶,铁制空垃圾箱发出一连串哐当哐当敲击声。
“警察来了。”
温思禹唇间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雾,慵懒地慢慢朝她靠近,神情没有一丝慌张。
忽略从身后传来嘭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向泾桥叼着仅剩几滴的可乐,忙活着删照片清内存,她还在想温思禹犯的病居然还带传染性。
“又做梦了?”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大力拍在向泾桥的右肩。冰凉的碳酸气泡爆破在口腔,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易拉罐。
咯噔一声很细微,在安静的车站却很明显,是变形的金属凹下去发出的声响。
警察大叔嘴里叼着烟,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俩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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