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严长泽作为和亲使臣护送十三公主入鸿。邵时禹正式撤军,班师回朝,百官城门相迎,十分热闹。
一个老臣站在最前面,指着前面乌泱泱的一群人,十分激动道:“回来了、回来了,陛下回来了。”一时间,众臣都探头眺望。
邵时禹一身黑金相间的铠甲,腰间别着剑,在军队的最前面策马奔驰。
众臣见他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撩袍下拜,异口同声:“臣等恭迎陛下凯旋,陛下千秋。”
“吁——”
邵时禹拉了缰绳,朗声道:“诸卿平身。”
而后他拍了拍肩上的铠甲,道:“诸卿的心意朕领了,只是朕连夜赶路,有些倦乏了,诸卿也回去吧。明日休朝,若有要事报中书令即可。”
众臣面面相觑,道:“陛下保重圣体,臣等遵旨。”
“中书令。”邵时禹目光落到身着紫袍的老臣身上,“端国使臣已入京,你着人先好生招待着。”
话音刚落,他扬起马鞭,往大内去了,留下后面大批军队。
站在最前面的中书令扯着嗓子大喊道:“陛下好生休息——老臣明白!”
郑老将军听了忍不住发笑,骑着马往前走了几步,翻身下马,道:“卢公,别喊了,陛下他听不见!”
中书令回头、拱手作揖,道:“郑公随驾奔波多日,某深感敬佩,已在寒舍备下酒菜,为郑公接风。”
“哈哈哈哈,好!”郑老将军拍拍多年好友的肩膀,笑道,“还是这般文绉绉的,直接说有好酒好肉等着我不就成了吗?”
随着文武两大元老的离去,众臣也都渐渐散了。
-
皇宫大内,邵时禹一路往西,直奔福宁宫,一众内臣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跑着。
到了福宁宫外,他翻身下马,站在宫门外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裳,又悄悄地将头往宫门内探去。
刚追上来的内臣气息有些不足,喊道:“圣驾至——”
他这才将手背到了身后,徐徐迈步跨入宫门。
皇后沈舒桐闻声,忙从殿内出来,看着半年未见的人,疾走几步过去,拉着他的手屈膝下拜:“陛下。”
邵时禹忙扶住她,道:“皇后无须多礼,里边说话。”说罢,拉着她的手就往殿内走去。
刚进殿,他就直奔茶桌,给自己满上一大杯,“咕噜咕噜”地就往下灌。
“陛下慢些。”沈舒桐笑盈盈地走过去,伸手就要除他的铠甲。
邵时禹道:“这甲重,让下人来就好。”他这么说着,但还是很实诚地张开了手臂,任她动作。
“从前在东宫,不也是妾帮陛下卸的甲么?怎么那会不见陛下说重?”
邵时禹笑道:“从前‘陛下’在宫里呢,怎会知我这身甲重几何?”
沈舒桐啧了他一声,专心帮人卸着身上的铠甲。
“婉儿呢?近日没入宫来陪你?”邵时禹突然问。
“前些天日日都来,”沈舒桐摇摇头道,“估计是昨夜回去的晚,今儿个没能起来。”
邵时禹挑了眉,疑惑道:“日日都来?她没私自出京玩耍去么?”
沈舒桐不说话,突然往他腰间捏了一把。
邵时禹咧了嘴叫唤了几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妾一时失手,陛下忍着些罢。”
“那……我也同皇后讲件事?”他有些心虚。
“嗯?”
“那你可不能生气?”
沈舒桐不语。
他没了底气,闪烁其辞:“我、那个、端国送了位公主过来……”
沈舒桐一听,默默地将手上的铠甲递给身边的侍女并示意她替陛下卸甲,然后默默地往里屋走去。
邵时禹忙唤:“阿桐——”
“你下去。”
他几步追上去,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要不你再掐我一把解解气?”
身长八尺的一国之君将颈脖在她身上,低声下气地说着哄人的话。
“陛下九五至尊,妾不敢造次。”她的声音冷冷的,抬手扒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连头都不曾低下。
他不敢再抱紧她,任凭她一点点地松开自己的手。
她往床边走去,他紧紧地追了上去。
她侧身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他蹲下身去,握住她的手道:“别不理我……”
皇后沈舒桐看着窗外的光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很正常——从前有官宦家的女子,如今有他国公主——他身为一国之君,这很正常。
邵时禹明白,她也明白;可即便如此,可即便看着他愿意低声下气地顾着自己的情绪、哄着自己,她还是会难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陛下打算让她入主哪个宫室?妾着人安排。”
“阿桐……”
“我没生气。”
她抽出手,将他拉了起来:“说到底也是个苦命的女子,陛下莫要亏待了她。”
-
两日后。
崇政殿上,随着一声“圣驾至”,众臣下拜。
鸿帝邵时禹走到御椅前坐了,道:“众卿平身。”而后环顾金殿,问:“端国使臣呢?没来?”
身旁内臣躬身回道:“陛下,使臣和公主在殿外听宣。”
皇帝正了正身形,道:“那宣吧。”
随着一声声尖锐的传唤声响起,使臣同公主上殿。
二人屈膝,严长泽道:“臣严长泽拜上,大鸿陛下圣安。”说着他将手中的国书递出,再道:“此乃我朝圣上差臣奉给陛下修书,愿与大鸿修秦晋之好,还请陛下过目。”他没有直视天子,微微低头。
皇帝道:“使臣远道而来,无须多礼。”他示意内臣去接那国书,打开,随意扫了几眼,无非是一些官话,合上递给了内臣,盯着阶下的人看了好一会,才道:“低着头做什么?”
十三公主以为上位者说的是自己,猛然抬头,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邵时禹看着她,莫名的一阵难受,打着官腔道:“端帝愿与我朝修秦晋之好,免动干戈,乃是我朝之幸事。使臣初来乍到,不妨多留几日,好看看这上京繁华。”
此言一出,朝臣一阵嘘唏——这将与扣押来使无异。
然而严长泽只是低眉浅笑,似乎毫不关心自己的处境。
“至于公主……”邵时禹转头对内臣道,“请公主去福宁宫觐见皇后。”
那内臣应是,往阶下走去。
十三公主初到这陌生之地,心慌得紧,小声唤道:“严将军。”
严长泽看了面前的女子的不安愁容,朗声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安置我朝公主?”
邵时禹笑道:“后宫之事当然是交由皇后做主,使臣难道想插手不成?”
他敛了笑意,再次吩咐:“请公主下殿。”那内臣不敢再耽搁,带着十三公主走出金殿。
“诸卿可还有要事?”
众臣看着手里的笏板,又看看站在明堂中央的使臣,不语。
邵时禹起身,道:“诸卿既无要事,便退朝吧。请使臣一步御书房。”
他留下一句话,便出了崇政殿,径直往御书房内走去。
“他没跟来?”
“来了。”
他高声道:“这里不是金殿,使臣不用拘谨,进来吧。”
严长泽闻言而入,目不斜视,欲俯身下拜,邵时禹出言拦了:“朕说过了,这里不是金殿,严将军不必多礼。”
他一愣,到底没跪下去,他道:“谢陛下。”
“赐坐。”
“谢陛下。”不卑不亢的一声。没有愤怒亦没有感激。
邵时禹看着面前的人,有些不满。
“从金殿到现在,你连头都不抬一下,怎么?还怕朕杀你不成?”邵时禹道,“放心,朕不杀使臣。”
他走下去,走到他面前,抱胸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紫的嘴唇,疑惑道:“脸色怎么这般差劲?之前在军营里饿你几天也不见得是这般模样?”
严长泽闻言一愣,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眸,一阵吃惊,慌忙起身,相视无言。
此时,御书房内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又熟悉的声音。
“才几天不见,公子怎是这般落魄模样了?”
邵时禹嘴角带着笑,绕回桌前坐了。
严长泽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御书房侧边不知何时支起了帷幕,帷幕后的女子一袭红裙,往外间走来。
侍女替她拢起帷幕,轻声道:“殿下慢些。”
邵时婉没理会,走到邵时禹面前矮下身去行礼,在严长泽疑惑的目光下朗声道:“嘉柔见过皇兄。”
此言一出,严长泽不由得握住了拳。
嘉柔?大鸿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嘉柔长公主?
他唤了四年有余的“顾兄”,竟是敌国的长公主!
顾兄?顾鸿?顾鸿!
他早该想到的,谈吐不凡出手阔绰的缺又不是金陵人士、夜里私闯他的新府、一次次地接近试探自己,他早该想到的……至少在他看见那身薄缥曲水纹京绣罗衫出现在敌军身上时,他就该想到的……
邵时禹抬抬手,示意她起身,笑问:“皇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御书房了?”
邵时婉伸手顺了顺头上的流苏发簪,声音依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情。
“臣妹来见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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