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最终还是没拗过楼颜。对方力气极大,根本不像是一夜未睡的困倦模样。
她不会骑马,两人索性便快步走在西梁山小径上。
整个西梁山南麓有种植条件的土地,都被闲不住的士匪寨人开垦耕种上。如今距离新播种下粮种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田间地头翠绿翠绿的草苗会随着人的动作而招摇摆动。
叶鸢每每看到这种场景,总觉心旷神怡,说不出的舒适感萦绕在脑海中。
楼颜就落后她半步,紧紧跟随着。
在他眼中,好似没有任何外物能影响他的判断。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系统任务书中描述的那个残忍、冷酷、嗜杀成性的暴君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小郎君。
虽然仍不喜多言,但今日竟然能跟庄晓打些小孩子般的赌,是不是已经意味着,她改变书籍世界男主的任务已经成功了大半?
悄摸着调出了系统面板,霉运收集进度还是停留在了昨晚的36点上。
看来,系统是强制她必须走完三次任务节点才肯清算任务结束了。
脑海中骤然想到了些什么,叶鸢一愣,停下了脚下动作。
若是按照时间推测,她来此处已有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任务正常进行的情况下,她与楼颜之间的缘分,仅再持续两年时间。
见她突然停下脚步,明显是在出神思考,楼颜也没多做打扰,自顾自站在半步远的后方,陨铁匕首在手指间灵活转动。
胸口中的三四没铜板骤然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越声响,唤回了叶鸢倏忽的意识。
她急忙转头向后,确认楼颜仍跟在她身后,才长舒一口气。
楼颜停在原地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是见到叶鸢的神态转变,几分不解浮现在他额上。
在叶鸢避开他视线前,楼颜却先一步挡在她面前。
开口直截了当:“你刚刚是在想跟我有关的事。”
叶鸢避无可避,只好点头认下。
“南麓这些匪徒多是半吊子,根本不会对寨子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楼颜以为叶鸢是担心他会被南麓匪徒带走,主动开口给叶鸢讲解目前局势。
从两方的人力配置到地理优势,他甚至连下一季产出的粮食都算作了与南麓作战的筹码,得出的结论当然是士匪寨胜算极大。
明明楼颜所拆讲的这些,叶鸢心中也有几分准备,但从对方嘴中听完一遍后,总觉得不同了些。
她稍稍仰头,一年前只到自己肩膀的瘦削少年,如今如抽条了的杨树般,硬挺、健硕。
花唇启开条缝隙,叶鸢话在嘴边转了三两圈,又重新咽回腹中。
她不能、也不会把书籍世界的事情全盘托出。
“如果有一天,小郎君你身边突然有人离开,无论哪里也寻不到她的踪迹,你会如何?”
楼颜蹙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她还活着,便不会存在找不到的可能。”
他眼神坚定,容不得叶鸢再说半句狡辩的话。
“那小郎君你便一定要记住,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各种搓磨都打不穿、击不烂的,唯有人坚忍的信念。”
“心中所想,便能实现吗?”
“心中所想,便一定能实现。”
她的话,好似对楼颜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两人直到东边耕地中百来米的路程,都没吭一声。若不是他仍紧紧跟在自己半步后的位置,连叶鸢恐怕都要以为楼颜还停在原地出神没动弹。
——他的腿自从痊愈后,越发轻盈了。
东边耕地中,刘净带着十几个族人妇女正清理着淤塞其中的断箭。
百来发火油箭经过长途跋涉最终插入至土地中,整个箭身几乎都被烧了个完整。
若是灰烬散落在了残余的麦苗下,还得需要人一点点清理出过多的草木灰来,否则会严重影响这一季的收成。
大半天的时间,也才只清理出了寨子东边耕地中的三分之一。
做农活叶鸢确实不太擅长。
在清理木屑灰烬时不小心弄断了五六株作物后,还是被刘净发现,赶去了覆盖着整片耕地灌溉的蓄水池里去。
刚一登上池缘,叶鸢就发现了处异常。
七八成满的蓄水池将这些火油箭最大程度地保存了下来,仅随手一捞,叶鸢就攥到了三四根全须全尾的火油箭。
出于对羽箭的研究,叶鸢直接蹲在蓄水池旁,自顾自端详起来。
手中羽箭无论是从长度还是重量上来看,这四支火油箭竟然完全一模一样。而从箭头绑缚带残余的大小来推断,就连内里原先装载的火油量都几近相同,差别最大的也不过是一厘而已。
过于完美,那便是不正常的存在。
叶鸢自己所使用的普通羽箭,是经过她自己配重修改过的。即便这种情况下,也不能保证箭筒中三四十支箭的重量误差在一厘之间。
“这箭,不对劲。”
她本还不敢相信,直到刘净等人把插在土地中相对完整的火油箭也带来后,叶鸢才不得不承认,南麓中,很可能有自己渠道能大批量进购羽箭;又或者,存在着一个规模化的军械厂。
无论哪种情况,对于暂未等到江锋的巡防军救援下的士匪寨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完整火油箭被送到叶鸢身前,情况越发明朗起来。
昨夜对寨子进行侵袭的虽同是一批人,但射出的火油箭却大致分成了两种。
一种射程短,箭身短、重量于普通箭相比更重些;另一种射程长、箭身也长,但重量却更轻。
叶鸢对此朝代知之甚少,更多的推断还得借助更熟悉的庄捷。
抬手便从中捡拾起了几根更为完好的羽箭,她还没站稳,眼角余光就瞥见去而复返的楼颜。
若是没记错,小郎君好像在他矮身查看火油箭时便离开了此处。劲步走来时,还能看清,手中好似裹挟着几张拓印纸张。
叶鸢见楼颜神色严峻,接下图纸后细致端详一番。
从墨色的走势痕迹上不难看出,这是枚从土地中拓印下的马蹄印子。她瞪大眼睛,也就只能推断出,拥有这蹄的马定膘肥体壮,蹄印深且无比清晰。
外围一圈的铁掌有所磨损,定是最近赶过一段不短的路。
她摇摇头,重新把拓印纸张交还给楼颜。
循着对方视线,叶鸢以为楼颜是对散落在她周身边的箭感兴趣,就把自己的推测简单说与他听。
从楼颜神情不难看出,他也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纸张重新“被楼颜展开,平铺在身前。他面容越发沉峻,“这几组蹄印宽大、厚硬,比之于我朝战马,大上分许。”
叶鸢将手掌伸开比在上方,发现确实比她见过的蹄印大上不少。
“再者。”楼颜手指向拓印的边缘,“这里镶上的铁掌,纹路过于粗糙。我朝早在十数年前,铁矿石的锻炼技术就不止于此了。”
楼颜话尽于此,叶鸢当然听出了内里含义:“你是说,这马不是来自中原?”
视线不经意落在脚边对方的两种火油箭上,叶鸢紧忙抓起两支,塞入楼颜手中,口中催促道:“这两支箭小郎君你快瞧瞧。”
楼颜从箭头到箭身,细细摩挲,回望叶鸢时神容不言而喻。
“这支短重箭确是胡人军队配箭。他们没有足够高大的树木,广袤草原中又多风沙,因此造箭多短而重。”
此话一出,无疑已经定下,南麓匪徒不是只存在有胡人细作,他们竟然还与胡人军队狼狈为奸。
叶鸢面色苍白起来。
若是单有细作小猫三两只,对方即便胆子再大,晾他们也不敢肆意在朝廷境内造次,更何况他们还有江锋以及巡防军作后盾。
但如今却连胡人正式军队也牵扯进来,事情性质登时便发生转变。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这些人耗费如此多心神,都是为了能带回楼颜……
“小郎君……”
叶鸢的口被楼颜衣袖整个捂住,没说完的话也全被封存进里。
他此时个头已然是超出了叶鸢半个额头,浓黑眼珠微微向下,毫不转移的盯着仅半步外的人。
像是害怕自己的话被忽视,楼颜特地又凑近些,压低嗓音,“没人能让我做不喜欢的事,包括带我离开你身边。”
声音完全不像少年原本那般清越,反而是被主人从牙缝中强硬挤出似的。
叶鸢一激灵,下意识颔首赞同。
直到面部重获自由,骤而远逝的意识才猛地回笼:没人能做他不喜欢的事,与我何干?为什么突然来“胁迫”我?
此等问题,叶鸢自然是不能问出口来。
要说一年前,她还只把腿上有伤还面黄肌瘦的楼颜当作成弟弟般,事无巨细照料。那现在少年即便抽条后身形快速壮硕起来,她也始终改变不了初印象。
她出神的时间,楼颜已经重新收拢好铺开的拓印。
“士匪寨想要和胡人正规军队为敌,与天方夜谭没什么两样。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候江锋带着足够的巡防军前来救援。”
而他们从江锋的言行中也不难得出,巡防军内军纪等级严苛。
带着“有胡人细作破坏民众生活”这一信息回军中的江锋,带来的将士们,根本不足以对抗如今盘踞在南麓中,少说百十来名的胡人正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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