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不过的。”
从楼颜口中听到这话，叶鸢并没有太过吃惊。
这是个极为明智的判断，没有对士匪寨人的实力进行莫须有的期盼。
两人相伴回寨，一路无言。
找到庄捷后，简单跟他说明了情况，他面上明显浮现出一副愁容来。
两人也不好多做打扰，先行离开。
因着这几日频繁外出，小院地面上蓄积了不少尘土。叶鸢脑中如今塞不下其他事情，顺手抄来扫帚开始做活。
哗啦哗啦的声音还没响出两声，手中粗糙扫帚就被楼颜从旁夺走。
刚一开始，他还不适应这种沉重切扎手的物件。随着几次调整角度，楼颜手上动作越发熟练。
学东西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叶鸢也没回屋中，就跟在楼颜侧身几步远的位置，感受着傍晚清凉的晚风拂过面颊，鼻间萦绕着的，是青青作物的淡香，令人沉醉。
“我想离开。”
楼颜手上扫地动作没停，好似只是随口在跟叶鸢唠家常般。
“这不巧了，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叶鸢的拊掌声穿透了他耳膜。
“说实话，我早就想下山住几天了，山上虽然凉爽，但如今空气太过潮湿 ，晾晒三天的衣服不仅不干，还一股子霉味。”
少见的，楼颜听完叶鸢明显带着几丝兴奋的话语，一双长目生生被瞪成浑圆。
对方却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说完转身便走进里屋开始收拾细软。嘴中还不停地碎碎念着。
以他的听力，能结合唇语将叶鸢说的话了解个透彻。
“山下比不得寨子凉爽，还是得带上些薄衣衫。”
“前阵子梅山那边差人送来了一包碎银子充作引水建设的款项，我本想再托人送回，可惜这事情来得突然，我二人下山之后也可暂用段时间，等找到营生之后，再凑齐还给梅山。”
楼颜就这样站在外室、叶鸢撑条凳睡了整一年的位置上，看完了她全程的收拾。鼓鼓囊囊的两个包袱实在是不宜走动，又被她拆开来，扔出些暂时穿不上的衣物。
“我们二人这次离开的事，还说与寨子吗？”
叶鸢挑眉，计上心头：“说，当然要说。而且不仅要让寨子里的人清楚，最好还要传进南麓那群人的耳朵中。”
实力派“演员”庄晓出面，就没有演不成的戏。
迎着晨曦，叶鸢、楼颜两人纵马刚到山脚，就听得山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庄捷的训斥和庄晓的痛呼声顺着山风传来，叶鸢扭回头，心中对庄晓默默道歉。
也唯有骗过整个寨子、尤其庄晓，才能滴水不漏的把她二人离开的消息传到南麓去。
顺势而为，她二人正好下山去，将胡人军队进驻在西梁山南麓的消息尽早传递给江锋。
身下马匹的缰绳被楼颜一拽，红棕马儿顺从地继续赶路。
叶鸢猛地揪紧马儿鬃毛好稳住身形，没想到却把它抓疼了。后蹄不断蹦跳着，试图把它身上的叶鸢摔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叶鸢驾马，为了自己心中那丝丝尊严，说什么也不愿意跟楼颜同乘一匹。现在马儿受惊了，却把求救眼神投向对方。
楼颜简直是铁石心肠，两眼扫视完情况后，甚至把手中的缰绳都扔开了——当着叶鸢的面！
“慢慢松手阿鸢，马匹是有灵性的，你不伤害它，它才会乐意载你。”
她双腿紧夹马肚，弯腰拽回缰绳，一边维持平衡，一边缓缓从马背坐直身子。
口中缰绳被拉紧，马儿重新感受到背上人安定下来的心神，仰天长长嘶鸣一声，重新停下了动静。
叶鸢伸出右手来，不断抚顺着马儿深色的鬃毛，一下接一下。
她面带几分得意，冲楼颜炫耀道：“看吧，这马真的在我的安抚平静下来，你说我是不是真有几分驯马的天赋之类的？”
楼颜轻笑出声，即便后面叶鸢反复询问他为何发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快些赶路，要是南麓那些人反应过来提前在昌平镇前围堵我们，可就不是件美妙的事了。”说完，他率先缰绳一紧，策马前行。
叶鸢驾马缓缓跟随在后时，才后知后觉：楼颜他根本不惧南麓匪徒分毫，跟她说这些明显就是为了躲开她的质问！
这小郎君，现如今居然连她的玩笑话都敢说出口了。
叶鸢不气反笑，随后纵马紧跟而上。
她二人离开士匪寨的决定下的突然，但也并不是全无准备。
现今有资格、有能力穿梭于我朝与胡地之间的，也就只属镖行了。正巧，昌平镇中就有一家名声响彻九州大地的镇远镖局的分号。
青石板路尽头，镖局门口竟门庭若市。
叶鸢只当自己记错了位置，退回几步又去瞧了瞧深巷口的牌坊，这才确认里面这个比巷外茶肆还要热闹上许多的屋舍，就是镇远镖局昌平镇分号。
“这镖局如今这么强悍吗，连官府都要托他们办事？”
亲眼看见一队捕快从镖局中走出，打头的手中明显攥着一份上级公文，看样子是从镖局中取来，要送往自家官府中去。
“我们寻的不就是强悍的镖局。”
楼颜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叶鸢也没再多想，主动与他并排而行，跨进镖局的高槛。
聚八方财位，端放着座半人多高的柜台。掌柜的年近花甲，早早躺在柜台后的藤椅上阖眼养神。听到有人脚步直直冲着他走来，孙掌柜也没多有动作，抚扇开口要招呼店员来招待。
楼颜手指关节在柜面上叩敲三下，“孙掌柜。”
蓦地，原本将要进入梦乡的孙掌柜翻身而起，还因为动作过猛，眼前黑了好一阵子时间。
一直到黑色渐褪，视线重新归于明朗，孙掌柜这才聚焦起双眼，见到了说话的楼颜。
“诶呦诶呦，您今天来这里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来，我好腾出个安静的地方来！”
说这，孙掌柜太过热情，冲店内正忙活的不可开交的五名店员道：“快关门、快关门，今日不营业了，让这些客人明日再来。你们快去后屋拿来我前两天新到的龙井给贵客沏上！”
叶鸢根本来不及吃惊，在楼颜眼神示意下进了更便于谈论事情的后屋内。
几息之前还忙得脚不沾地的店员们，现今如成群结队的鱼儿般，端着果脯、茶点、干果，甚至还有一份胡地盛产的奶棒，毕恭毕敬放在了两人身前的八仙桌上。
孙掌柜局促的站在门前，搓搓手，亲自从店员手中端起茶壶，给叶鸢和楼颜斟上。
叶鸢凑到楼颜耳边，以手遮面：“这掌柜的一头花白，没想到眼神如此不好，大概率是把我俩认成了什么贵客吧！”
孙掌柜在镇远镖局总号押了一辈子的镖，别说是叶鸢压低嗓音，就算是她站在门外，屋内的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把叶鸢的怀疑听下后，孙掌柜笑靥如百日菊，“这位姑娘说笑了，我孙大行镖几十载，就算是走不动路了，也不致于老眼昏花到认不出人来。您和您身边的这位公子，就是我们整个镇远镖的座上宾！”
这下算是真把叶鸢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身旁坐得端正的楼颜。
不用开口再问，瞧他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心中早就知道镇远镖号的异常。居然事先没跟她透露出半点儿消息，害得她在这么一个老人面前出糗！
楼颜隐下他二人要去找巡防军的事，只说需要队人马送他们平安抵达边境。
不过话说回来，孙掌柜不愧是老镖师，行事经验非常丰富。几个问答就猜出两人应是遇到了仇人，不仅应下会派人将他们平安送到，还主动找来两名身形极为相似的店员，扮作两人模样生活在不远处的旅店中。
镖师通常十人一队，为避边关风沙和旁人寻仇，除从头到脚一身黑色劲装打扮外，面上也都会裹挟着黑巾。
叶鸢身形高挑，即便换上男人的劲装，遮盖完全后也丝毫瞧不出半点儿女气。
楼颜便更不用说了，他这一整年时间都在快速拔个儿，现在已经成了旁人眼中极标志的八尺男儿。隐匿在一众壮硕镖师中，也算不得突出。
镖队行至昌平镇城门，却被值守的官兵拦下。
“镖头弟兄勿怪，近两日上面下令要我等严查过往行人，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守卫话虽然说的漂亮，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抬手招来五六人一起将镖队中的马车仔细搜查。见没有任何收获，守卫还打起了马车上运货木箱的主意。
镖头孔武有力，一把就钳住了准备动手的守卫，毫无困难的把这人从地面上拎了起来。
“我们能让你们检查，可这箱中是要运送的镖物。镇远镖号运作几十载，还万没有送镖之前就被人拆毁封条查验货物的道理。”
镖头手上动作加重，以实际行动拒绝着检查，痛得这名瘦小守卫仰头大呼，引来城门前不少人的指点。
带头的守卫还不愿放弃，咬牙道：“镖头大哥，这木箱内运送了什么，只由我一人检查如何，绝不会把镖物信息讲与旁人。无论如何，今日不经过盘查的，绝计不会放人出城！”
两方一时陷入了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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