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叶鸢纵马身影彻底从视线消失,艾骞才退身关上后门,面上的轻松瞬间垮了下来。
沉峻的心情,直接表现在他前行的急促脚步上。明明刚还带人走过的路,他居然一连踉跄了三四次才重新回到地牢前。
收敛面容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串与先前无异的金玉佛珠跨在掌心,这才迈步走进。
即便有烛火映照,地牢中仍旧被大半的昏暗覆盖。关押楼颜的房间处于整间地牢的末尾,唯有紧靠墙壁处,才有一线黄光照进。而这个暂留于此的“人质”,就蜷身于窄细的亮缝处。
烛台被端起,艾骞带着明亮直至被木监拦下,才停下脚步。
紧贴在边的楼颜侧颊处传来股微弱的热流,跳动的烛火就紧贴在他身边。
“叶姑娘离开时突然交代了我些事情。”
深埋在臂弯深处的发顶有些许松动。
“她要我把你从地牢中转移出去。”
手臂裂开条缝隙,深眸从内向外,登时便将蹲在身前艾骞钉在原地。
楼颜语调辨不出半分情感来:“不需要。”
艾骞:“这可是叶姑娘说的,你不相信?”他看到,楼颜隐在暗处的手不断敲动着身后墙壁。
“她知道如何才是对我好。”
半分瞳仁、半分眼白,被楼颜这般视线扫过的都只觉浑身置于冰窟般阴冷。但艾骞竟无半分退却,还在楼颜避开时主动追随寻找。
“像、真的太像了!”直到楼颜重新将自己深埋起,艾骞才满带激动的说出两句话来。
空荡地牢中,艾骞粗重的呼吸声不断回环。
金玉佛珠因他的激动又被崩断,清脆的砸落声唤回艾骞几分理智。
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蜀绣的光面花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艾骞居高临下:“离开西梁山的做法没错,但唯错在跟在这么一个发光体边。巡防军与璟王两方误打误撞争斗,很快就会有人反应过来对方的目标所在。到那时,神仙打架,受苦的只有她。”
“奉劝一句,璟王爪牙无处不在。叶姑娘回来前,谨慎行事。”
艾骞也没等楼颜回应,将手中烛台留在地牢中后,毫无留恋的离开。
这几日他前往地牢频率远超从前,后面的日子为尽量避开刺史府内璟王的耳目,他不会再进。
福祸相依,他十年前便清楚了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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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梁山到凉州城,叶鸢和楼颜两人只凭脚力花费了半月有余。叶鸢驾马昼夜不停,赶回西梁山也足足耗费了两天时间。
第二日薄暮,她才总算见到了如今可作为西梁山标志的高处水车与水渠。
不等她到士匪寨门前,谯楼值守的李四便远远瞧见了她。双手晃动着警示铃,边朝寨子内呼喊:“叶姑娘、叶姑娘回来了!”
连日的赶路,让本就骑术不甚精湛的叶鸢双腿几乎难以合拢,下马后原地站立缓和了段时间,这才勉强能行走如常。
叶鸢被李四引到了庄氏弟兄的住处。
“庄大哥和庄小弟带着寨子不少青年人上山休整引水渠了,每日约莫傍晚时分就会下山,看看时间最多也超不过一柱香了,叶姑娘先坐着喝口水。”
李四还有值守工作,讲明情况后便也告辞离开。但他面上的开心做不得假。
明明只是位女子,叶姑娘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整个士匪寨的主心骨之一。她在寨子时还没什么感觉,但离开这多半月时间,总感觉寨子里却少了些什么。
庄氏兄弟的屋子商议事情时叶鸢常来,一眼便瞧见了木桌上摆放的西梁山引水图纸。
天完全黑下后,只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脆响,庄捷、庄晓的交谈声传进屋中。
庄晓:“要我说,还是给叶姐姐去封信,这都过去十七八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随后是庄捷沉稳声调:“他们平安自会来信。没信便是还没彻底安顿下来,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不急点儿能行吗,现在附近所有山都出现这一状况,要是时间长些还没改善,难不成又让别的山头的人来冷嘲热讽我们技术差吗?”
庄晓话音刚落,突然发出声惊呼:“咦——这是谁的马,怎的放在了我们院子中?”
他动作一愣,脚下蓄力,“唰”的一下消失在原地。几米外的屋门前,庄晓猛然推开。
叶鸢放下手中的图纸,抬头对身前的庄晓笑笑:“回来了!”
“哇——”
庄晓这声哭嚎让原本准备上前的叶鸢动作顿在了原地。两三息后,还真从他眼角看到了晶莹的泪花。
求助性的目光望向庄捷。
不等庄捷出声安慰,庄晓一个猛子扎到叶鸢身前,双臂环起,紧紧搂抱住了她。
没想到只半月没见,一直跟她个头相差不多的庄晓,如今竟然能毫不费力的把下巴垫在她肩膀上。也就是说,庄晓现在最少比她要高出半个头来。
庄捷拳头抵在嘴边,用力咳了两声。“依依不舍”的庄晓这才算是后知后觉。边松开叶鸢、圆眼溜转着向她身后观望着。
她知道庄晓是在找什么,“我们到了凉州城后出了些事情,小郎君暂时不能跟我一起回来。”
庄晓失望过后,立时焦急起来,“出了什么事情,楼哥又受伤了?”
叶鸢转身紧闭屋门,挑拣着重要的事,把凉州城的前后经过讲给了两人听。语毕,从怀中掏出临走时由艾骞提前签下的购买文书佐证。
“啪——”庄捷和庄晓两人的手掌几乎同时排在了桌上,生气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庄晓:“一个小小的凉州刺史罢了,他居然靠着关起楼哥来打寨子粮食的主意,难道他都不怕我们寨子直接掀了他的刺史府吗!”
满口大逆不道的庄晓自然收获了来自庄捷和叶鸢两人同时的爆栗,捂着被弹疼的额头瑟缩了半块身子。
庄捷沉思道:“看来这凉州刺史也并不全像传言中所说的草包。只不过打错了算盘,不仅没从璟王和巡防军两边讨到好处,反而惹给自己一身腥。”
“别管他现在腥不腥,总之这人现在扣着楼哥当人质,他就是居心不轨。万一我们按要求卖给他粮食,结果人也不还给我们,还趁机多次利用威胁,这不就跟绑架勒索犯一样吗!”
楼颜自然要救,但他们也不能完全不留后手。
庄捷开口安慰:“还有一天时间,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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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叶鸢怀揣庄捷亲笔书信以及两袋粮食作为凭证,再次踏往凉州城。
而第三次踏上这条路,仅走出小半天的路,她边觉察到了不对劲——人也太多了。
就算是走乡道,她的马也跑不起来。道路两旁或走、或躺,满是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乡民,这幅样子少说饿了半月才能表现出来。
他们都是来自更北方些的难民。
除去连年干旱的影响外,更多的还是边关断续出现的摩擦,迫使他们背井离乡,寻个更加安定的地方生活。
无论数以百计的灾民大批量涌入哪个城镇,都会给当地带来巨大安全隐患。叶鸢每每通过一处城镇,接受到的检查也足比回西梁山时多得多。
她还在稍大些的城镇前见到了负责值守的巡防军,身旁的囚车内,关押了不少近几日寻出的胡人细作。
虽说凉州城是在位贪财刺史手下管辖,但一路上可以明显发现,靠凉州城越近,赶路的灾民便越呈现出更多的趋势。
原以为凉州城前,灾民聚集外加巡防军严查,单是进城门恐怕就是耽搁小半天时间。却没料到,凉州城外,等候打开城门准备排队进城的人数,竟与往常无异!就连身着铠甲的巡防军叶鸢也没看到一位。
一路南下,所有城镇前都围拢着逃荒的灾民,偏凉州城如此另类。
这种情况根本与如今灾民聚集的情况背道而驰。
她抬头望向太阳的方位,主动跟身旁排队的人搭话:“大哥,我看这时间早就过了往常凉州城内开门的时间,怎么里面还没动静?”
大哥听完,气愤道:“那还用多想,肯定是那贪官搞出来的幺蛾子!”
凉州城内民众对艾骞的评价如出一辙、且一呼百应。这边农户刚咒骂完,那边要进城的商贩也开口附和,“艾骞可是声名远播,凉州北边的城镇没一个不塞满逃荒的人,偏偏就他直接管辖的凉州城外没瞧见一个难民。你们猜这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这艾骞的‘美名’远播了呗,连逃难的难民都不肯往凉州城走。要我说,我们这些祖辈居住在附近的人,还是赶紧想法子尽快搬往南边。巡防军世代守住的基业,迟早得败在这贪官手中!”
说话间,城门“吱呀、吱呀”阵子,被守卫彻底从内打开。
围在外的民众刚想排队按着顺序进入凉州城内,站在最前方的农户却被守卫一脚踹翻倒地。
“挤什么挤、挤什么挤!没看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大人们需要外出吗,还不赶紧闪开条路来!”
足有十**人,在护卫、侍从群的簇拥中鱼贯而出。直接在凉州城门前一字站齐,从衣着上不难判断,他们都是凉州城内的各级官员。
叶鸢躲在人少悄悄扫视一圈,竟然没有发现艾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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