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外的雪扑簌簌落下,酒楼内吵吵嚷嚷,后厨的伙计忙得热火朝天,浓郁的菜香气直往人口鼻里钻。
可贺书荧好似感受不到一般,整个人恹恹的,有些颓废。
赵煜川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贺书荧倒了杯水道:“先喝口茶。”
贺书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赵煜川噙笑道:“这又不是酒,喝那么快干嘛?”
“赵煜川。”贺书荧“砰”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一脸正色的唤他。
赵煜川正往茶杯里倒水递给她,听到她突然严肃的声音,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贺书荧直起背,眼中迸发出精光,坚定地看向他道:“我想当皇帝。”
赵煜川表情一愣,放下茶杯笑道:“那就当,你是想当启朝国的皇帝,还是东离国的,还是想当这个天下的皇帝?”
贺书荧好似被问住了,思考片刻后背又弯了回去,惆怅道:“算了,你就当我刚刚发疯,我当个捕快挺好的。”
“那就好好当捕快。”赵煜川面不改色的回应,好似她说什么他都含笑支持。
贺书荧仿佛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继续道:“我要成为一条鱼。”
赵煜川也乐得陪她玩这无聊的游戏,笑道:“那就成为一条鱼。”
贺书荧情绪一激动,拍桌而起指天大喊道:“等我飞升了要把天捅个窟窿。”
周围人都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向她。
赵煜川也跟着拍案而起喊道:“好!那就把天捅个窟窿!”
周围人都默默远离了他们几丈。
邻桌站起来朝店小二招手道:“小二,我要换桌。”
“我们这桌也是。”
……
店小二暗自思忖:“我也没给他们上酒啊。”
两人好似看不到周围人的嫌弃一般,对视一眼便重坐回凳子上等小二上菜。
见她一脸愉悦,赵煜川心中的郁结也随之散去,道:“不伤心了?”
贺书荧瞪着眼睛道:“我本来就不伤心,案子破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赵煜川也不拆穿她,配合道:“好好好,你高兴。”
“二位客官,菜来喽!”
店小二接连端上五道菜,笑道:“客官,您菜齐了。”
赵煜川、贺书荧:“多谢。”
满桌的佳肴,桂花鸡香气逼人,豌豆黄软糯馨香,八宝汤惹人垂涎,蜜汁烤鸭色泽金黄,八宝油糕焦脆酥软,每一道菜都勾得人口水直流。
赵煜川看向贺书荧道:“尝尝。”
“好。”贺书荧拿起筷子,环视了满桌的美食,最后夹了块桂花鸡放进嘴里,眼中立马迸出光亮道:“好吃,你快尝尝。”
桂花鸡吸满汤汁,吃进嘴里还有一股香甜,贺书荧嗜甜,但在这个世界糖是奢侈品,她家又穷,只有在逢年过节能尝到一块麦芽糖,可把她馋坏了。
今日真是大饱口福,赵煜川点的这些都是甜食,十分合她的口味。
她嘴里含着一块烤鸭笑道:“咱俩口味相投,都喜欢吃甜的。”
赵煜川喝了口水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再点。”
“够了够了,”贺书荧道,“再点我都不好意思了,等我工钱发下来请你喝酒,我上次跟老大去的那家就不错,改天带你去尝尝。”
赵煜川夹菜的手一顿,应道:“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间在吃饭与谈笑中很快就过去,须臾,桌上的饭食还剩许多,贺书荧放下筷子心满意足道:“饱了。”
赵煜川放下空茶杯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你昨夜都没睡。”
他不说不觉得,他一说贺书荧就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道:“确实,我得回去补个觉。”
酒楼外,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在路面落下薄薄的一层,乌云散开,又是一道暖阳洒向人间。
贺书荧沐浴在阳光下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道:“回被窝。”
行至衙门口,贺书荧对他道:“我到了,你也累一晚上,赶紧回去休息吧。 ”
赵煜川:“好。”
二人挥手作别,贺书荧鬼鬼祟祟回到房间拉开一条门缝,见里面没人便松了口气。
心说:“幸好这三人不在,要不然又是一场盘问。”
这口气放下来没多久,一双手拍在她的肩膀的同时喊道:“书荧!”
“啊!”贺书荧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穆灵,拍着胸口道:“穆灵,你吓死我了。”
穆灵身后又探出两个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
徐云从穆灵身后走出拉着贺书荧的手道:“我们都看见了,你太厉害了,一个人闯进江府。”
贺书荧道:“其实不是一个人。”
没人在意她这句话,三人将她簇拥着进屋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朝你扔烂菜叶子和破鞋的时候我都气死了,我都拉着她俩冲到半路了,结果那些人被赵煜川一句……啊不,两个字吓得连屁都不敢放,哈哈哈哈,爽!”
穆昭难得发出评价道:“你很厉害。”
穆灵又道:“本以为你是我们这里面最小的,想着要多照顾你一些,没想到你才是最有主意的,太厉害了。”
贺书荧上辈子死的时候才十九岁,算上这辈子活的五年,她心理年纪都已经二十四,这样算起来,贺书荧比她们还大八岁。
但这话没法说,贺书荧只拉过三人的手笑道:“咱们四个都很厉害,听说你们这些天忙碌得很,满大街帮忙。”
徐云站出来道:“那是,我刚刚一招漂亮的飞踢,就把那小贼制服了。”
贺书荧赞道:“厉害!”
穆昭道:“你昨晚一夜没睡,赶紧睡会儿,我们办差去了,等晚上好好跟我们说说你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我们都可好奇了。”
贺书荧笑道:“好。”
随着三人离去,房间陷入昏暗与寂静,贺书荧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
没过几天就是林菲霜与江兰出殡的日子,林家与江家的财产充公,这两副棺材据说是昔日府里的丫鬟小厮凑出来的,抬棺也是他们,没请响器班。虽有些寒酸,但也保她们死后的安宁。
棺材从衙门抬出,绕过几条街道,迎面撞上另一副棺椁,棺椁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可棺椁前只站了一个人,仔细辨认便能看出他是老顾的儿子。
命运弄人,叫这两队人碰上,老顾的儿子无意起争执,街道够宽,两队人错开也能过去,一个出城去了东南方,一个出城去了东北方。
今天街道上的人格外地多,那些常年封闭在府里等死的人此刻获得了自由,便想来送一送救了他们的人。
一片泛黄的纸钱绕过门庭,卷过枝叶,便落在院子里与树叶混杂在一起。
秋风扫落叶,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踩着满地纸钱路过熟悉的巷口,贺书荧见到熟人便停下脚步。
是小白家隔壁那个大娘,比初次见面时更苍老了几分,碍于她喜怒无常的脾气,贺书荧没打算走近,看过一眼便打算跟着好友走开。
大娘望着棺椁出城的方向,突然跪下磕了个头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等风将这句话送到贺书荧耳边,回头看去,大娘已迈着颤巍巍的步子消失在巷口。
……
秋风瑟瑟,竟也有了一丝割人的寒意,贺书荧罩几件衣服便出了门,她领了这个月的工钱,打算趁着这次放假回家拿几件厚衣服回来。
有人看见贺书荧笑容满面地朝外走,问道:“书荧,你是要回家吗?”
贺书荧笑着回道:“是啊,这两天我休假,能回去。”
“唉,真好,我还有五天才能休假,最近老有人挖坟盗尸,我都看坟场好几天了也没抓住。”
贺书荧道:“坚持坚持,等那人露出马脚一抓一个准。”
“有道理。”
因两人都有事要做,门口短暂交流一番便分开了。
兜里揣着这几个月攒下来的四两银子,贺书荧心里打算,先给爹娘买两件厚袄子,他们身上穿的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买的,再买三斤猪肉拿回去,爹娘肯定高兴,还有……家里的桌椅板凳好像都该换了。
她心里暗自发笑,真是赚了钱就开始膨胀。
等她大包小包从成衣铺出来,路过一卖馒头的小摊,想起村口跟爹来回推搡的半个干巴馒头,问道:“这馒头多少钱?”
“一文钱一个。”
贺书荧从口袋里摸出十文钱递给他豪爽道:“来十个。”
“行。”小贩接过铜板快速包好馒头递给贺书荧,“客官您拿好,好吃下次再来。”
“好。”
一番消费下来,摸着兜里仅存的一两银子和几十枚铜板,打算将一两给爹娘,剩下的零碎自己拿着。
正这般想着,突然想到之前说要请赵煜川喝酒,现下犯了难,这几个铜板也不够了啊。
罢了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她抱着一堆东西朝城门外走,刚出城,就看见贺树背靠着从张家借来的牛车,弯弓似的身影站在秋风中朝她招手。
贺书荧无奈叹息,贺树每次送完菜就会跑到衙门来看她,给她送点东西。
上次他说家里的菜已经全送完了,她便以为他不会来接她,没想到他还是来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顾着点身体。
贺书荧急忙抱着一堆东西跑过去,看见他冻得有些颤抖的手指道:“都不送菜了,还来。”
贺树被她说得有些不高兴,瘪着嘴道:“我这当爹的接自己闺女回家,跟送不送菜有什么关系。”
见他有了脾气,贺书荧连忙哄道:“好好好,那我们赶紧回家,我给你们买大棉袄,还买了猪肉和馒头,咱们回家吃。”
“好。”贺树变出笑脸,搓搓手牵出牛车道:“闺女挣钱喽,我也能开始享福了。”
贺书荧爬上牛车翻出给贺树买的棉袄拢在他身上道:“这样赶车就不会冷了。”
贺树摸着棉袄上的料子,用手揉了揉眼睛,贺书荧打趣道:“怎么了,感动哭了?”
老头倔强道:“没有,迎风泪,这风太大了。”
“哦。”贺书荧继续道,“我给娘也买了一件,还有猪肉,我想吃娘做的青椒炒肉,我还特意挑了块肥的可以熬油。”
提起这个,贺树有了话头,道:“最近来了个卖猪肉的屠户,在山里各个村子打转,五六天了,听说就卖出去五斤,还每天乐呵呵地来回跑。”
贺树想到这人就觉得他傻得好笑,继续道:“我叫他把肉送到城里去卖,他不听,你说咱那几个村子就两三个大户,剩下的都穷得叮当响,不年不节的哪舍得买猪肉。”
贺书荧也笑道:“没准他就是故意馋咱们,等咱们都馋得受不了了,自然就买了。”
“哈哈哈哈——”贺树被她逗笑,顺着她的话道:“那这人可太坏了,你别说,他那肉鲜红鲜红的,谁看见都馋,要不是那屠户长得壮实,一般人打不过,怕是真有人敢上去抢。”
随即又叹道:“幸好咱家有闺女买的肉解馋。”
牛车爬过几个山头终于到了小荷村,进了山,寒气便又重了些,村口一壮汉却**着上半身站在摊子旁卖猪肉。
路过他时,两人视线短暂相交便错开,贺书荧匆匆一瞥也没在意,跟着爹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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