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宛州五百里处，便是启朝国的皇都——华京，此地四季如春，巍巍皇城高耸入云间，香车宝马在翻卷的云雾中疾疾穿行，几缕晨光刺穿云雾，露出藏匿其中百尺高塔。
相较于烟火气息浓厚的宛州，这里更像是人间仙境，贵族子弟穿行之所，香车宝马、灵器宝剑，文人雅士聚集之处，丝竹管弦、华章名篇，处处都是一派祥和安乐之景。
不过，华京今日的气氛较往日来说多了些喜气与杀气，无他，全因启朝国那位大名鼎鼎的国师，今日出关。
国师自五十年前助启朝国一统苍山之南后便在苍穹塔上闭关，后辈们从小被族中长辈耳提面命这位国师大人如何如何传奇、如何如何厉害，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而今突然有缘得见，个个兴奋得不行。
朝中势力分为三派，一派是科举上来的文臣，一派是武举上来的修炼奇才，另一派，便是凌驾于二者之上的世家。
今日聚集在苍穹塔外的，多是世家大族长辈带着后生前来长见识。
能被称为世家的家族，实力与权力在启朝国内皆是不俗，家中或多或少都有几位大乘期的长辈坐镇，且各家都有世袭的爵位。实力相当，谁都看不上谁，往日朝堂上的口舌之争中，都恨不能扑上去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
今日难得偃旗息鼓，做出一派祥和气氛。
不过这样做是为脸面，还是为合谋，就不得而知。
皇帝身穿龙袍、头戴冠冕，携一众皇家子弟及世家人守在苍穹塔门前，他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时不时将藏在袖子里的字条拿出来看一看。
字条上书四个字“今日午时”下方盖着红色的国师私印。
皇帝刚开始看到离奇出现的字条还以为是什么废纸，差点叫人扔了，等他看清上面的国师印，激动得是上蹿下跳，将字条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后立马召来礼部布置仪式，又送信给各世家让他们赶忙过来。
皇帝少年登基，亲政不久，如今不过双十，与其他世家弟子一样，对这位国师甚是好奇。
午时已到，皇帝立马让人奏起鼓乐，舞姬登上高台，纤纤玉手将篮中花瓣高高扬起，漫天花雨之中，京中有名的舞女翩翩起舞。
苍穹塔一层的大门非常平常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众人一愣，家中长辈每次出关必掀起雷霆万钧彰显声势，别说闭关的楼，周遭十里都被夷为平地，而国师居然就这样没有任何前奏的将门推开了？
国师身着朴素青衫，脸上覆着鬼面，跨步而出，看着阶下一众仰视他的人，明知故问道：“你一人来便可，叫这么多人作甚？”
很寻常的质问，皇帝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散化为惊恐，拱着手斟酌半天言辞才讪笑开口道：“是朕，啊不，是我会错了意，我这就让他们离开。”
说完侧身挤眉弄眼的摆手让台下人赶紧撤离。
跟在皇帝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也要像那些舞妓一样被随意打发？
国师也没管，看向皇帝道：“你随我进来。”
“是。”皇帝亦步亦趋地跟着国师进到塔内，态度很是谦卑。
塔内布置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空旷，这么大的塔，一眼便能看明白其中布局。
门自动关上，国师转身问道：“你是宋明乾的儿子？”
皇帝亮着眼点头道：“是，我是先帝的第十八子，叫宋泽安，国师大人唤我泽安便可。”
国师脑中回想了一下自己闭关前的记忆，记忆中宋明乾也是眼前人这么大，再多的他也不愿想起。
国师兀自坐下，手指轻叩桌面问道：“青云宗的事处理得如何？”
皇帝瞪着眼怒道：“已经处理完毕，这青云宗真是胆大包天，胆敢戕害百姓，不过国师大人放心，我已将贼子全部处死，一个不落。”
“可查出是何人指使？”
“啊？”皇帝一脸蒙，“不就是青云宗宗主干的，还有什么幕后指使……吗？我不知道啊！”
这拙劣的演技可谓将人当傻子骗，国师看向他的眼神又添几分寒意。
当初阵法被毁后，他潜回华京调查，将京中人的出入、往来、功法与势力都查个底朝天，得到的种种证据指向皇室与世家。他不信鹤云山庄查不出，不过是有人不让罢了。
皇室子弟夺位之争，世家势力相互倾轧。受害的总是无辜百姓。
他熟练地闭目压下心中厌烦，也罢，欠宋家的恩情时至今日早已还完，既然宋氏后代想做亡国之君，他也喜闻乐见。
他今日急匆匆赶回来，是为另一件更紧要的事：“你要过苍山？”
五十年前闭关就是因为宋明乾老是明里暗里想要他带兵攻打东离，想要一统天下，他不厌其烦，干脆以闭关为由一躲就是五十年。
皇帝脸上的笑容谄媚，拱手道：“国师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什么都知道。”
国师斜倚在椅背上，一手扶着面具边缘，问道：“出师总要有个名头吧。”
一说到这个，皇帝便有兴趣，“东离国暗派修士残害我启朝百姓，”说完还非常自得道：“此名头一出，必群情激愤，士气高涨，到时候必将东离打得落花流水。”
“那些被戕害的无辜之人怎么办？”
这皇帝的可取之处在于听话，问什么便如实答什么，皇帝泰然道：“都是些不能修炼的平民，死了便死了，何必详查，以他们的死换一个出师之名，不值得吗？多值得啊！”
“呵。”国师冰冷的笑意掩在鬼面之下，开口提醒道：“不能修炼的平民？你这是忘了本？”
这话一出，塔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皇帝一怔，额角青筋凸起，眸色中闪过阴狠，掩在身后的拳头慢慢攥紧，脑中回想起那段没有被正史记载，但却人尽皆知的历史。
宋家祖先原本也是平民，如今的帝位是机缘巧合救下国师后凭借恩情要来的。
成为皇室后，宋家虽通过与外族联姻的方式改善了血脉，但与京城世族相比，还是差一截。
帝位是靠恩情换来的，血脉是凭借皇室地位才得以改善的，在别人眼中，宋氏得到的一切追根溯源都归功于国师。
天下人只知国师，不认皇帝！几百年来，继任的每一任君主，都想过除掉他，最后又碍于种种原因被迫停手。
他如一根毒刺，深深的扎进皇室心里。
国师淡淡扫了他一眼，心道：“到底是年轻，藏不住事。”
指尖划过桌面上的花纹，细微的声响在此刻格外明显，不容置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过苍山者，死。”
皇帝被这一句话唤回思绪，正好对上国师充满警告的眼神，寒意自脚底蔓延，他低下头，慢慢压下脊背与唇角，扯着步子往后退：“国师大人，这是何故？”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四方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外面的人纷纷亮出兵刃，朝中各方势力齐聚，为首的皆是启朝国内有名的大能，其中还夹杂着皇帝的私卫。
此情此景，国师很显然也有预料，他们聚在这里无非就两个目的，一是让他同意攻打东离；二是让他放过那些即将突破到渡劫期的修士。
他早年废止修仙不成，干脆换了个更直接的办法来达成目的，只要有人准备突破至渡劫，他就趁人闭关的关键之际去撩架，要是效果好的话，他们的修为就会不升反降。
他的目的就是——阻止人飞升。
人修炼一生求的就是飞升成仙，断人飞升路如同杀人父母，他几次三番如此作为，那些修士可谓是恨极了他。
一白胡子老者手持两把大锤，质问道：“半年前，我兄长闭关突破之际，国师大人闯入府中将人带走后，我兄长至今未归，人在哪？”
怒气冲冲的质问声在空旷的塔中回荡，国师揉了揉手腕，嘴里发出一声轻啧，坐在椅子上望着老者倨傲道：“死了，死在荒郊野岭，无人收尸。”
老者霎时大怒举起双锤就要攻过来，又有一位官员上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我朝至今无人突破至渡劫，要是东离国派渡劫期修士率先打过来，我朝危矣，届时，国师大人将成我朝罪人，还请国师大人高抬贵手。”
其身后人也跟着作揖，齐声道：“还请国师大人高抬贵手。”
说话的工夫，那老者已扑了过来，国师直接握住铁锤锤柄将人甩回去，老者被摔了个五体投地。
收拾完碍事的人后，国师伸手将歪了的面具扶正道：“不用担心，东离国我也没放过。”
意思就是，我很公平，不仅打了你们，就连隔壁的我也顺手打了。
众人一时哑然。
似是被他们变幻莫测的表情取悦，国师说出的话隐含笑意：“如你们所想那般，这五十年我明面上是在闭关，背地里一直悄悄监视着你们，五百年前下界就是要断了你们的飞升路，从前是，往后亦然。”
倏然又变回原来的声调：“另外，想要过苍山攻打东离，痴心妄想。”
这几句话，便是将立场划分清楚，想要飞升与攻打东离，便是与他为敌。
又一方领头人愤愤道：“既如此，我等便留不得国师大人了。”
你来自神界又如何？当你能为我们带来好处时，我们可以尊称你一句国师，若是损害了利益，便要将你这尊神拉下来踩进泥潭。
外界歌颂你的功绩，说你利国利民，可受益者又不包括我们，我们又凭什么受你辖制？
新仇旧恨在此刻清算，四面八方都有人朝他扑来。
刀光剑影下，青色的身影灵巧地穿行在人群之中，那些跟随而来的文官与年纪尚幼的后生被吓得闪躲在塔外，嘴里劝道：“快别打了，别打了。”
赵煜川上次大材小用，耗费大量灵力掐算命线，灵力至今只恢复了两成，单打独斗还好，这么多人一起拥上来，倒是有些招架不住。
见他有颓败之象，皇帝站在一旁添火加柴道：“快将他拿下，往后朕与尔等共享江山。”
四方夹击下，赵煜川避无可避硬扛下一记重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心中暗骂：“蠢货，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他抽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里掐算着时辰，得赶紧回去了。
前面的人被打退，又有后方之人扑上来。赵煜川没了耐心，灌注灵力的玉剑发出嗡鸣，用尽全力挥手荡开剑招。
“砰——”
这座伫立百年的高塔承受不住此等重创，当即垂直塌下，掀起阵阵扬尘。
暂司巡防护卫之职的长公主率先带人赶到，只见一青衫染血的鬼面男子，撑着玉剑从烟尘中走出，此人虽身受重伤，周身气势却不弱下风。略微思索，便确认其身份。
赵煜川心中记挂着人，看都未看他们一眼，身形一闪，便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不见。
长公主面色凝重，抬眸看向倒塌的苍穹塔，烟尘渐消后其中陆陆续续出现人影，身穿黄袍的男子在其中格外显眼，他指天怒喊道：“朕与你不共戴天——”
灰头土脸的皇帝又看见下方站着的长公主，连忙“噔噔噔”跑下来恨恨道：“皇姐，国师意图谋反，你快将他缉拿归案。”
长公主面色骤然冷了下来，呵斥道：“难怪你今天叫这么多人过来，原来是想刺杀国师。”
她的语气太过严厉，皇帝下意识心虚解释道：“这是父皇的命令，他临终前说，要是国师不同意北上，立杀之。”
长公主思索片刻，皇帝便知道她的顾虑，无非是怕丢了真神后失了民心，宽慰道：“父皇还说了，只要攻下苍山，便能以圣女代之，这女人可好对付多了，皇姐不必担心。”
长公主看着这个蠢笨如猪的假弟弟，眸中闪过一丝怜悯，随即又被十分的厌恶取代。
战损夫妇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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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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