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光球没入躯壳，贺书荧脚边那枚金球也自内部裂开，贺书荧轻轻招手，那团云烟般的灵魂进到身体中。
随着灵魂的没入，那具躯壳也有了活人的温度，“贺书荧”眼眸半睁，其中无半点光彩。
贺书荧适才消耗灵力过度，身后的金枝玉叶树再维持不了形态，散作点点流光隐入雪地中，贺树与何氏被灵能罩裹着悬浮在空中。
“阵主大人……”
“贺书荧”还没有适应这具新身体，转头都很僵硬，她沉睡在贺书荧识海的这些年，昏昏沉沉，偶尔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她知道，借了她身体的这个人，是阵主大人。
阵主是什么？她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修炼废柴，得阵主青眼才有机会复生，她该道谢，并有一些话要对她说。
贺书荧转头看向这张分外熟悉的面孔，笑道：“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道：“我……爹娘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贺书荧眼中划过一抹笑意，道：“我知道。”
贺树质问她时，何氏的反应很奇怪，她眼中没有疑惑没有仇恨，反倒不敢看她，她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了解，何氏向来心软，但再怎么心软也不可能不向她质问一句，只伸手拦着贺树。
那时她便知道，他们早就知道她不是他们的女儿，贺树一直在赶她走，是怕她与玄冥对上没有胜算。
贺书荧看向灵球中昏睡的两人，目光柔和，笑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贺书荧”看向自己许久未见的父母，点头道：“是，他们是最好的人。”
“好了，”贺书荧叹息着，目光扫过那些还没有恢复的人道：“今天过后，他们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事，你也不会记得我，那小捕快你要是愿意当便当，要是想修仙就去修仙，你现在的资质很好，入宗门肯定没问题。”
“贺书荧”眼中流露出不舍道：“你要走了吗？”
贺书荧看向赵煜川，眼中是一如当年的潇洒，她笑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姐姐……我想这样叫你，可以吗？”
贺书荧还是第一次听这个称呼，怔愣一瞬回答道：“可以。”
反正今天过后，没有人会记得她，叫什么都无所谓。
贺书荧挥袖欲走，天际突然出现一道黑线，那黑线越来越宽，贺书荧眯了眯眼，侧头问道：“那是什么？”
她离开这个世界太久，说物是人非都说浅了。
赵煜川也跟着眯眼眺望远方道：“看装扮，好像是驻守在邳州的藩王。”
贺书荧哼笑着嘲讽道：“适才妖气冲天不赶过来，现在人死了知道来埋了？”
她本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眼下却是不能了，适才一番波折，她才重塑的身体经脉有些受损，动不得灵力，还要好好静养。
那行队伍来势汹汹，密密麻麻的黑影如蝗虫过境般掩盖地上的人群，为首的信王一挥手，箭雨簌簌飞射而下。
眼下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贺书荧已经受损的灵脉挡不下那么多灵箭，只堪堪护住最靠近她的那些人，可渐渐地，她也有些自顾不暇。
赵煜川提剑阻拦，箭矢如瓢泼大雨般劈头盖脸砸下，避无可避。
地上那些才刚恢复的人神色还不清明，只能站在地上如靶子般任人射击。
贺书荧抬头对高高在上的信王喝道：“停手！”
说着，手中的金箭逆着箭雨直射信王面门。
信王伸手握住飞到面前的箭矢，箭尖在他眉心刺出一个血点，若是他再慢一点，这支箭就会贯穿他的头颅。
他面色阴沉地看着地上负隅顽抗的贺书荧，怒道：“陛下有旨，宛州私藏妖孽，罪不容诛，遣本王行刑，尔等胆敢放肆！”
他身后跟着的修士皆严阵以待，看向贺书荧的眼神如看一只弱小的蚂蚁。
谈话间，那些箭矢还在射下，本就鲜血淋漓的雪地此刻更是惨不忍睹。
贺书荧骂道：“放什么狗屁，这些人已不是妖孽，你们这是在滥杀无辜！”
这片狭小的山谷中尸横遍野，宛州自此沦为空城。
信王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而后突然敛笑，目光扫过贺书荧与赵煜川，问道：“适才是谁在渡劫啊？”
贺书荧朗声道：“是我，你待如何？”
她筋脉中灵力乱窜，隐在背后的手在颤抖，鼓着劲儿与信王对峙。
“你？”信王显然不信，贺书荧的样貌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这个年纪就修成金丹？怎么可能！
信王还欲再说什么，赵煜川手中的玉剑荡开剑招飞射而出，直插进信王的脖颈。
一击即中！
信王双眼睁大，眼中的不可置信还未散去便从天上摔了下来，死不瞑目。
赵煜川平静地看着地上那具穿金戴银的尸体，冷冷道：“吵死了。”
跟随信王而来的三千多名修士面面相觑，他们其中还有五位大乘期修士，是随信王一同过来执行任务的，眼下信王被杀，皇帝定不会放过他们。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功折罪，将杀人凶手带回华京由陛下定夺。
修士们齐齐拔剑直指向赵煜川道：“你是何人，胆敢刺杀藩王，还不快束手就擒！”
赵煜川不喜欢仰头看人，能让他仰头看着的只有一人，如今她还在地上站着，这些杂碎凭什么高高在上？
玉剑自空中撞开人墙，将那些人搅得四分五裂，修士御剑不稳，齐齐跌在满是鲜血的地上。
一些修士跳脚道：“哎呀！脏死了，全都是血！”
贺书荧讥讽道：“哼！没你们这些东西脏。”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她费尽心力将那些人身上的妖气与怨气净化，还没过多久便被这不知道哪冒出的信王射杀，这些修士也聒噪得很，一个个像鸭子一样在她面前乱叫。
要不是她灵力还未恢复，哪轮得到他们乱吠？
被忽视的“贺书荧”一直待在灵罩中，她现在的反应还比较慢，人都死完了她才流下眼泪：“姐姐……他们能像我一样复活吗？”
“贺书荧”的目光扫过地上一具具熟悉的尸体，有经常夸她漂亮的白姨，有经常给她带糖的张叔，还有……很多人，都是从前对她很好很好的人，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人命关天，她豁得出这张脸问一问。
贺书荧脑中浮现出鬼王那张可憎的面孔，暗道：“那狗东西抠门得很，怎么肯多给我。”
以她的灵体为材料确实可以重塑人身，但只能用三次，她五百年前用过一次，方才又用过一次，还有一次被她当礼物送了出去。
贺书荧摇了摇头，道：“抱歉，我也无能为力。”
“贺书荧”将视线落在被保护得很好的爹娘身上，含泪扬起一个笑道：“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不错了。”
起码活下来了不是吗？
那些修士看他们还有心思聊天，怒喝道：“你们这些贼子，还不快束手就擒！”
赵煜川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可他却恍若未觉，与那些修士厮杀起来甚至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贺书荧一直留意着赵煜川，看到他这副不顾死活的模样有些愣神，随即快速加入战斗。
那些修士一齐攻打过来，看招式功法同出一门，但贺书荧不知道是哪一门。
数道剑气飞流直下，贺书荧旋身躲过，体内的经脉遭到撕扯后又痛一分。
今日真是倒霉，她刚重塑身体便应好生休息调理，没承想这些不长眼的家伙一个接一个往上凑。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等来日她修为恢复，一定要将这些人全都砍死！
她握着弓将弦搭在眼前人的脖颈上一划，鲜血喷涌而出，一条生命便在她手中结束。
这些人打起架来丝毫不顾脚下的尸体，地上的血浸透泥土，随着灵能爆开血土高溅，每个人身上都有些不体面。
赵煜川心中思索，这信王不知是哪派哪党，若是贸然暴露身份，怕是会引来更多麻烦。
最简单稳妥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人都留在这里陪葬！
他左肩的伤口被突然暴涨的灵力撕开口子，那五个大乘期修士最难对付，只要将他们杀死，其他的就好解决了。
贺书荧体内灵脉疼得厉害，她看出赵煜川意图后，压出丹田中最后一点灵力画出阵法。
阵盘迅速扩散将那些修士牢牢困在原地，她无力地跪倒在地，强撑着身体看着赵煜川将最后一个人解决，她才阖眸收阵，陷入长久的昏迷。
“姐姐！”可怜她现在还不能动，只能僵站在原地看贺书荧倒在血地中。
赵煜川以剑撑地，握着剑柄的手都在抖，夕阳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弯曲的脊背，他抬头看着贺书荧所在的方向，眼前出现重影。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踉跄着站起身，捂着伤口踏着尸山血海朝贺书荧的方向走来。
心口处的伤很严重，滴滴答答汇入脚下血河，赵煜川怜惜地将贺书荧抱起，他看着天边最后一点余晖露出笑容。
这次，他没有将她弄丢……
身后的树林传来响动，赵煜川转身看向身影来源处，喝道：“滚出来！”
树林中走出一穿着玄铁铠甲的女子，她抱拳行军礼道：“国师大人，好久不见！”
她玲珑心思，只在苍穹塔外草草见过赵煜川一面便能将人认出。
赵煜川对皇室中人没什么好感，不觉冷了声调问道：“长公主不好好在皇宫巡防，来这里干什么？”
长公主宋青秋直起身，眼神坦荡磊落：“陛下行事荒唐，苦的终究是百姓，我有些担忧，便想跟过来看看，没想到……”
听她说皇帝行事荒唐，赵煜川默默将此人划分到正常人的行列中。
贺书荧内息紊乱急需调养，赵煜川不欲多言，抱着人转身离开。
“等等，国师大人，”宋青秋将他叫住，“这位姑娘伤势严重，不若去我府上，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还能请来最好的医师为她治疗。”
赵煜川低头看着贺书荧惨白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我谁都不信。”
第一卷结束，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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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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