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兽又来了，大家快跑啊！！”
“救命啊！”
顺着人们惊恐的目光向天上看去，灰色的天空开始颤抖，天上的星子受到惊扰，脱离夜幕砸向人间，静谧的夜被打破，人界战火纷飞。
“嘭、嘭、嘭——”
天的抖动越来越剧烈，好似要塌了一般。
随着“嘭”一声脆响，漆黑的夜空裂开橙黄色的口子，恍若天地翻转，火山岩浆蔓延至天上。
紧接着，那些裂缝又被数枚滚动的、幽绿色的眼眸覆盖，那些眼睛齐齐出现在裂隙外转动，让人不寒而栗。
又是“嘭”的一声巨响，天空霎时碎开一个硕大的黑洞。
紧接着，数只魇兽自洞口鱼贯而入，流窜进各个城市。
魇兽，形似飞龙，性暴虐，通体漆黑，身侧双翼遮天蔽日，爪如铁钩，吼声如雷。
成百上千只魇兽铺天盖地地闯入人界，孱弱的凡人无处可避，无路可退。
“不要，我的孩子！”
衣衫褴褛的妇人追赶着叼走自己孩子的魇兽，一声呼喊未完，就眼睁睁地看着哭闹的孩子被魇兽撕成碎片。
“救命啊！”
“天啊？这是什么啊？谁来救救我们！”
魇兽高百尺，轻轻扇动翅膀便毁去半座城，这些面目可憎的东西不像此间能孕育出来的生灵，它来自外界，来自一个不知名的、神秘的地方。
近三十年，人界灵脉枯竭，修士的修炼之路比登天还难，紧接着，人界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的妖兽、病症和自然灾害。
有卦师断言：“天道要毁此间！”
天道要毁此间啊！！！
此断言一出，没人不信，因为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死到临头总会迸发出难以估量的潜能，人界修士为寻求生机，开始向外界探索，企图寻到能与天道抗衡之物。
天上的裂缝，便是他们寻找生机的必经之路。
众修士分为两拨，一拨穿过裂缝，另一拨救援百姓。
踏着流光而来的楚青云手持长枪立于危墙之上，蹙眉看着满城纷乱，肃然道：“诸位莫怕，仙门的人已到，大家快往北边跑！”
惶惶不安的百姓已经丧失自己的思考，如无头苍蝇般满城乱窜，听到这一声后立即朝北方跑去。
魇兽自空中发出一声咆哮后俯冲而下，带起的风浪吹翻高楼，城中烟尘四起。
楚青云昳丽的眉眼一凛，自烟尘中脱身而出，手中长枪翻转，脚踩祥云飞身对上朝人群扑去的魇兽。
“铮——”
一只魇兽被她成功拦下，巨大的力道阵得楚青云虎口发麻，武者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要撤力后退，但转念一想身后全是普通百姓，她退无可退，短暂缓口气后又提枪挡了上去。
在魇兽面前，她的力量太过渺小，但多日交战下，她也魇兽有一个致命弱点，肋下三寸，刺之必死。
但那里距魇兽的利爪极近，稍不留意便会被刺穿心脏。
楚青云提枪欲刺魇兽命门，那魇兽看似笨重，实则灵活得很，就在楚青云以为自己要得手之际，魇兽的利爪以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刺穿她的肩胛，带着她扶摇直上九万里高空。
魇兽的翅膀划破云霄，楚青云头脑发晕，耳边风声呼啸，隐隐还掺杂着百姓的哭喊。
魇兽故意折磨楚青云，将她在空中甩来甩去，肩上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若是再不脱困，她那只握枪的胳膊便会废掉。
楚青云抬头对上魇兽戏谑的瞳孔，她心一横，强忍着肩胛上的痛将长枪捅进魇兽软肋，魇兽凌空发出一声嘶吼。
高空中，魇兽黏腻的血喷射而出，它沉重的身体压着楚青云一同下沉。
楚青云耳边风声呼啸，长期操劳下她早就疲惫不堪，无力挣扎，今日她本该休息，可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百姓，便又提枪冲了出来。
眼见地面距自己越来越近，她心中焦灼万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一道剑光斩断桎梏她的利爪，并将她拦腰带到安全地带。
不远处的魇兽坠入林海，粉身碎骨。
楚诗云心有余悸，若是她方才再来晚些，楚青云就会死在魇兽身下，想到这，楚诗云叉腰皱眉斥道：“姐姐，你又以身涉险！”
山崖上的楚青云面色苍白，捂着伤口发出一声闷哼：“百姓们，可还安好？”
“你！”楚诗云愤愤瞪着她，她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关心旁人？
她这姐姐，真不愧是花月宗首席弟子，修为高强、心怀苍生，独独亏待了自己。
经过方才一遭，楚青云只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往日挺拔如松的脊背在此刻弯了下去：“咳咳！”
楚诗云瞪着她，心里又疼又气，有很多难听的话想骂，可看到她这副脆弱模样又骂不出口，反倒将自己憋得眼眶通红，耍脾气般攥着她的胳膊不容拒绝道：“跟我回去治伤。”
一拽，没拽动；二拽，反被她推开。
楚诗云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向楚青云，好不容易压下来的脾气再次翻涌上来：“你到底要怎样？天下修士又不是死绝了，要你这般拼命？”
“诗云，”楚青云自觉惹恼了她，软下声调安抚道：“不只是为苍生，还是为天下不再有像你我这样的人。”
“哼！”楚诗云神色一怔，嘴唇嗫嚅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反驳，蹲在山崖上将自己蜷成一团，诺诺道：“我这样的人挺好的……”
我有姐姐在啊！
*
楚青云和楚诗云是亲姐妹，在楚青云五岁之前，他们一家四口住在小村里，父母恩爱，男耕女织，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可这些美好都被一场凭空而降的火灾焚毁。
那日，楚青云带半夜睡不着的幼妹坐在山上数星星，数到一百零五颗时，楚诗云伸出稚嫩的小手指着天“咯咯”笑道：“姐姐，星星掉下来了。”
楚青云定睛一看，天上的星星确实掉下来了，那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她那时年纪还小，本能驱使她带着幼妹往山上跑。
跑！离那些星星越远越好！不要回头！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因为那些星星砸下带起的热浪顷刻便将人化为灰烬。
她脚步不停，一鼓作气跑到另一座山的山顶，一躲就是三天三夜。
彼时年仅三岁的楚诗云不哭不闹，只牢牢抓住楚青云的衣袖，不多问，也不敢问。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只剩楚青云了。
三天后，楚青云带着楚诗云回到村庄。
村庄被乱石覆盖，寻不到半点声息，楚青云走到他们居住的小屋前，那里被一块巨石压着，几片焦黑的木板在石头下高高翘起，上面隐隐约约还带着发黑的血。
彼时楚青云连眼泪都流不出，只僵站在原地，前来勘察的修士看着她们，目露怜悯，上前安慰道：“小妹妹，节哀顺变。”
她们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叫节哀顺变。
楚青云甩开攥着她胳膊的手，奋力冲到石头前想要将石头推开。
那些修士眼中的怜悯更甚，有人想用灵力帮帮她，反被另一只手摁住。
那只手素白修长，一看就是女子的手，顺着这只手看去，来人身着朴素黑衣，桃花眼含笑，嘴边叼一片箬竹叶，腰间挂着酒葫芦和一把长剑，身后背一簪着油菜花的斗笠，看打扮像是江湖闲人。
修士方欲挣脱，被按住的那片皮肤传来刺痛，修士心中惊骇，将方才的定论改为隐世高人，不敢再动。
那女子却松了手，吐出嘴边的竹叶缓缓踱步至楚诗云面前，将周遭打量一番，问道：“你不去帮帮你姐姐吗？”
楚诗云摇摇头，声音略带些委屈道：“姐姐现在很伤心，不要打扰她，诗云陪着她就好。”
棠溪晗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怜爱地摸了摸楚诗云的头。
若说楚青云的天资让她驻足，那么楚诗云的懵懂就让她心软。
自诩从不多管闲事的棠溪晗鬼使神差地陪着楚诗云在那里站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楚青云没有挪动那块石头半分，她力竭跪倒在巨石前，失声痛哭。
棠溪晗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要不要跟着我修炼？”
楚青云抬起头看向棠溪晗，来人背后斗笠上的油菜花已蔫，软塌塌地挂在斗笠上，了无生机，任何人都能将其碾碎，就像她一样。
遇到灾难只能逃跑，软弱无能！
想到这，她握拳坚定道：“要！”
从此，她们姐妹二人就跟着棠溪晗游历江湖。
过了几年，棠溪晗玩累了，随意找了座山住下，这可苦了她们二人，棠溪晗平日嬉皮笑脸，教她们练功时一点都不手软，怎么折腾人怎么来，在棠溪晗的折磨下，没几年她们的修为便突飞猛进。
等修到一定境界后，楚青云便经常下山游历，每次游历回来身后总会带几根小尾巴，她说：“看她们可怜，就带回来了。”
棠溪晗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又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钱袋，摆了摆手道：“你管，我不管。”
楚青云笑道：“好。”
日子长了，这座空荡荡的山也热闹起来，几百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围着楚青云和楚诗云喊师父。
棠溪晗打趣道：“你们干脆开宗立派得了！”
楚青云眼睛一亮，夸赞道：“好主意！”
因这一段简短的对话，平日游手好闲的棠溪晗被徒弟送上了花月宗宗主之位，虽然不用管事，但有这个身份压着她，倒叫她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逗鸟——太呆，有损身份。
楚青云也很有能力，短短十年，就将花月宗送上仙门第一的宝座，门下徒子徒孙成百上千，威名赫赫。
她亲自将那个怯懦的自己杀死在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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