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好似有些害羞让别人知道自己柔情的一面,眼神闪躲,连站姿都扭捏起来。
“哦——”贺书荧心里了然,百祭节确实有赠花灯这样的习俗,不过都是在晚上。
但现在天色尚早,卖花灯的摊贩还没有出来,目前还只能等。
贺书荧捏着口袋里的五文钱,颇有些心酸问道:“你知道花灯多少钱吗?”
“嗯……”小白沉思片刻,“便宜的只要两文钱或者五文钱就够了。”
“那就好。”贺书荧松口气,要是钱不够,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白看出她的顾虑,体贴道:“你放心,我只要最便宜的一盏就好。”
“好。”
贺书荧就地坐下,问道:“花灯平日里也有卖,你为什么非要百祭节的?”
小白眼眸闪烁,笑盈盈道:“我听别人说,百祭节的花灯承载神明的祝福,我想把这个祝福送给姐姐。”
“你姐姐对你很好?”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独生子女,不太了解这种手足亲情。
“嗯,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为了养活我跟哥哥,每天都很累。”小白委屈地低下了头,“我不想她那么累,要是我能长大就好了。”
贺书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姐姐收到你送的花灯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小白眼中闪烁光芒,“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为什么只送花灯给姐姐?”
“哼!”小白皱起眉头,“哥哥老是惹姐姐生气,我不喜欢他。”
贺书荧边听边抬手帮他掸去衣角灰尘,问道:“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我去找姐姐,误闯了别的鬼的地盘,就被打了。”小白捂着嘴唇,“他们把我塞到竹篓里,我动都动不了。”
“你困在竹篓里几天了?”
小白皱着眉头道:“嗯……十?十多天了吧,也有可能是二十天?三十天?记不清了。”
贺书荧道:“所以你的执念就是给姐姐买一盏花灯?”
“嗯,你把花灯给姐姐,我就可以离开了。”小白面上露出欣喜,好似已经见到姐姐收下花灯时的笑颜。
眼见小白就要在幻想中消散,贺书荧连忙拍了他一下将他思绪唤回:“嘿!先别急着沉醉,清醒一下。”
“哦!”小白如梦初醒,“对!清醒!”
干坐着也有些无聊,贺书荧提议道:“时辰还早,要不先回家去看看你姐姐。”
一提到姐姐,小白就眼冒星光:“好!”
小白家住得很偏,走进巷子里连拐了好几个弯才到。
小巷阴暗潮湿,难见一缕阳光,看着破旧的木屋,贺书荧有些……说不上的难受。
她入城后所见皆是繁华,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困苦的角落。
贺书荧正准备上前敲门,小白拉住她,有些紧张激动道:“我……我先看看……看看姐姐在不在。”
小白蹑手蹑脚地靠近窗子,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窄缝。
左看,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右看,也没有想见的人。
小白沮丧的放下窗子道:“姐姐应该是去洗衣服了,我们去河边找找。”
巷子狭小,有人往来路过都逃不过邻居的视野,邻居大娘注意到贺书荧,忙出门呵斥道:“哪来的丫头片子,上这儿找死来,不知道这里刚闹过妖怪吗?”
大娘嗓门极大,将贺书荧吓得一激灵后声音还在巷子里绕了三圈。
贺书荧捕捉到关键信息,问道:“什么时候闹过妖怪?”
“我一个老婆子哪能记住那么多事情,赶紧离开,小心被妖怪掏空了心肝。”
贺书荧仍不肯放过,继续追问:“住在这家的人呢?”
“死了。”
小白身形踉跄一下,贺书荧急忙将他扶稳。
“都死了?”
“死了一个,这家最小的那个死了。”大娘似是被问的不耐烦,气愤地摆手,“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赶紧走。”说着还抡起拐杖恐吓。
听到这句话,小白丢失的三魂七魄回来一魄。
贺书荧低声问道:“你是被妖怪杀死的?”
“不”小白抱住头,“不是,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要给姐姐买花灯,别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的指望不上,那就指望老的。
贺书荧忽视老人的暴躁,继续追问:“小的死了,还有两个人呢?”
“哪有两个人,”大娘突然瞪大双眼,“那女的,是妖怪变的。”
“不可能!!”小白蓦地暴喝一声,小巷中霎时阴风大作。
“哎呀!哎呀!”大娘突然颤抖起来,面露惊恐,“起风了,妖怪来了,你们……你们快点走吧!”
大娘哆哆嗦嗦地退回屋中,合拢门扉。
小白紧紧拉住贺书荧的手腕,好似溺水的将死之人抓住了生机。
怪不得他们一路走来都不见人影,原都是因为这里闹了妖怪。
“我不信,我不信,姐姐不可能是妖怪变的,我不信。”小白突然疯癫,黑雾缠身,双目赤红。
“小白!”
小白倏然化为一团黑雾钻入曲折巷陌,转眼消失不见。
“这可怎么办?”
小白一走,巷子里的风也渐渐歇了。
身旁的门再次打开。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娘好似丢了魂,双眼涣散,整个人哆哆嗦嗦。
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大娘了,贺书荧小心翼翼地将人搀扶出来,柔声问道:“大娘,你知道是谁杀了那妖怪吗?”
“妖怪?”大娘目露茫然,“哪有什么妖怪?你不要胡说。”
贺书荧:……
贺书荧长叹一口气,换了个问题:“您认识对面那户人家吗?”
“当然认识,一个姐姐带着两个弟弟,中间那个最不中用,半大小子,不寻思找个正经营生,天天想着修仙。”大娘啐了口痰,“全靠女人养活,窝囊。”
“您认识小白吗?”
“小白,认识啊,总是到我这里来陪我,乖得很,诶!”大娘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今天怎么没来陪我?”说完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对,他被他哥哥带出去玩了。”
“怎么还没回来啊?怎么……怎么还没……回来?”大娘粗粝的声音回荡在小巷,又被风吹散,断断续续地落入耳中。
又是一阵风起。
大娘好似很害怕刮风,一起风就躲进屋子里,半晌也不出来。
人证都没了,就去找找物证。
“吱呀——”
木门开合,狭小潮湿的木屋中干净整洁,看不出什么打斗的痕迹。
鼻翼微动,阴冷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恶臭。
贺书荧抬脚朝屋内走去,掀开用于间隔的帘布,是一间卧室。
布局简单,一眼就能看完。
三张干草铺成的床,一个没门的柜子。
贺书荧往前走了几步,掀开铺好的干草。
干草下早已滋生出蛆虫,肉乎乎一团趴在一摊红褐色的脏污上。
贺书荧低头查看一番。
是血!
有人在这里杀过活物。
血是谁的?小白是怎么死的?案发地点在哪?
诸多疑问萦绕在她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偏生线索又断了。
屋里仔细搜查一番,除了那摊血迹,能得出来的结论就是——生活艰难。
罢了,先回去吧!
巷子七弯八转,哪怕她一路都朝着人声鼎沸处走,还是一不留神就拐进了死胡同。
天色近黄昏,小巷中更是漆黑,贺书荧心中也有些着急,她可不想困死在这里。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一束明黄的火光从上方洒落。
“好巧啊!”
贺书荧闻声向上仰望,目光全被他身旁的猫吸引,四肥在他脚边手脚并用地爬上来,而后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姿势。
一人一猫从天而降,人落在地上,猫落在贺书荧怀里。
他这次穿了件鸦青色衣袍,衣摆摇曳间颇有一股书生气。
“迷路了吗?”
“嗯。”
“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好。”贺书荧点点头,抱着橘猫跟着他出去。
四肥舒适地躺在贺书荧怀中,整只猫团在一起像一颗球。
切实抱在怀里贺书荧才发现,这猫是实胖,不带一点虚的。
“你这猫养得真好。”
赵煜川手提莲花灯与贺书荧并肩而走,琉璃花灯样式新颖,材料奢华,一看就价值不菲。
“喜欢?”
“啊?”
是猫?还是灯?
赵煜川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补充道:“灯,你喜欢这盏灯。”
“啊对,很漂亮。”
“我亲手做的。”
“很厉害。”
……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贺书荧问道:“你摆脱那些杀你的人了吗?”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不是他们要杀我,是我要杀他们。”
“哦。”贺书荧点头。
……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吗?”
贺书荧也笑了,道:“我问了你就告诉我?”
“对啊!”赵煜川一脸坦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贺书荧轻笑:“还是不问了,知道得太多也并不是好事。”
她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侧身看向他道:“你去杀人的时候会戴面具吗?”
“哈?这是什么问题?”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戴的那个面具还挺可爱的。”
戴着橘猫面具去杀人,不会被人嘲笑吗?那场面她想想都觉得好笑。
手上一轻,赵煜川脸上便多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鬼面。
暗巷之中,荧荧烛火下,他弯腰凑近,头一歪,又变成一张猫脸。
贺书荧觉得有趣,伸手戳了戳面具。
“好神奇。”
赵煜川一愣,直起身伸手摘下面具放回她怀里,四肥一现行就炸毛,显然对他的行径很是不满。
贺书荧笑着给它顺毛,四肥才又乖顺地躺下。
“它好乖。”
赵煜川瞥了眼窝在贺书荧怀里的四肥,嗤道:“也就在你面前才乖。”
撸猫的动作一顿,确实,第一次见面贺书荧就发现四肥很喜欢她。
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似有她理解不了的意味。
很奇怪,遇到赵煜川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很奇怪。
巷子外火树银花,贺书荧将橘猫递还给赵煜川。
“今日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不谢。”他瞥了眼四肥,“放地上就好。”
贺书荧依言将橘猫放在地上:“我爹娘还在城门口等我,我先走了。”
“听说青云宗为今晚准备了一个特殊的节目,晚些时候可以过来看看。”
贺书荧倒是没听说过这个特殊的节目,但他特意提点,来看看倒也无妨,便应下来:“好。”
“再会。”
贺书荧转身离去,小白的事情再次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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