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火树银花之下,贺树早已等待许久,见贺书荧来了,指着天上绚丽的烟花笑道:“你看,多漂亮啊!”
贺书荧顺着他的手指的地方看去,一朵烟花正好凌空绽放,凤凰浴火而生,城墙下人们拍手叫好。
“这青云宗真是下了血本,今年的花样格外的多。”
“是啊,我住在宛州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青云宗拜这么大阵仗。”
……
“花灯,卖花灯嘞,三文钱一个,买花灯嘞。”
一货郎扛着扁担在城门口坐下,一边吆喝一边制作花灯。
笙歌鼓乐中,贺书荧的目光朝那纸糊的花灯看去,许是因为价格便宜,货郎做出来的花灯样式陈旧,看着也不结实,算得上是粗制滥造。
但适逢百祭节,大家也都想讨个好彩头,便买下一盏留作纪念。
“荧儿喜欢那灯,爹给你买。”
贺书荧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娘呢?”
“你娘帮着做饭去了,我出来等你。”
“那咱们快点回去吧,我都饿了。”
“好。”
白氏说的亲戚是她的表哥,无妻无子,就爱赚钱,长相憨厚,为人热忱,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贺书荧心里记挂着赵煜川说的特殊节目,总觉得跟小白有关,因心里有事,饭嚼在嘴里颇有些食不知味。
“诶!这丫头怎么看起来愁眉苦脸,是我招待不周吗?”
“不!”贺书荧连忙回神解释,“我听别人说青云宗今天晚上准备了一个特殊的节目,心中牵挂,就吃不进饭。”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男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百祭节的习俗,每年这个时候,宗门都会抓一只残害百姓的大妖在深夜子时斩首于月下,这妖血可是好东西,我等下也打算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白氏问道:“什么时候有的的习俗,我怎么不知道!”
“别的城都有,就宛州城没有,青云宗往年实力不济,抓不住什么大妖,干脆就免了这个环节,今年才有。”
贺书荧眼眸低垂,无形中引导道:“这青云宗如今也是人才济济啊。”
“鬼扯,还是那副鸟样,抓住妖怪的根本就不是青云宗的人。”表哥已经有些醉了,什么都往外说,“抓住妖怪的是……叫什么来着,好像姓莫,哎呀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法力高强,将妖怪送给青云宗后直接成了宗主的关门弟子,前途无量。”
白氏问道:“这妖血有什么用啊?我怎么都没听人说起过。”
“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当然不知道,但在上头都传遍了,林府的小厮来我店里买东西时不小心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上头好多贵人想要,传说妖怪的心头血能活死人肉白骨,一滴血比金子还要贵。”
白氏有些期待的问道:“你去能抢到吗?”
他一脸无所谓道:“试试呗!又不花钱。”
贺书荧捏着筷子的指尖泛白,蓦地将碗筷放下:“娘,我吃饱了,屋子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
何氏:“好,记得早点回来。”
“嗯。”
贺书荧走出门,方才长舒一口气。
行至桥头,低头往下看,河面上漂浮着千百盏花灯。
家宅安宁、前程似锦、身体康健、阖家团圆。
花灯承载着百姓最质朴的心愿。
她脑中突然出现了小白,若是他没死,他的心愿是否也是这些,可他已经死了,已经彻底失去了人间的一切。
而让他失去这一切的人,将会得到这一切。
无人在意,死的只是一只妖、一个孩子。
贺书荧盯着那盏写着“前程似锦”的花灯看了半晌,花灯忽然被烛火点燃,浸于长河之中,无人发现、无人在意。
“我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杀气。”
贺书荧眸色一变,侧目看去,这人总是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长身玉立,缓步靠近,身后总跟着一颗橘色的球。
他距三步处停下,刻意弯腰与她对视,往日温润如玉的黑眸中透出冷意。
“你想杀谁?”
贺书荧也不隐瞒,直言道:“青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但目前还不确定,我还要再看看。”
万一她的想法是错的呢?
赵煜川自动忽视她的后半句,眸中又恢复笑意,问道:“为什么想杀他?”
“还一个恩情。”
赵煜川转身看向河面,轻声道:“看来你我之间有缘,我也想杀他。”
“你?为什么?”
那人就是一个小宗门的关门弟子,何须他动手?
四肥一直在贺书荧脚边摩挲,贺书荧也明白它的意思将它抱起来。
赵煜川揉了揉手腕道:“准确来说不是杀他,而是屠青云宗满门。”
贺书荧摸猫的手一顿,问道:“你跟他们有仇吗?”
赵煜川坦然道:“没有。”
贺书荧抬头看他,一对上那双清明的眸子,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打算什么时候杀?”
赵煜川一字一顿道:“今天,今夜。”
贺书荧想到什么,问道:“一个都不放过?”
“看情况。”
贺书荧眉尖轻挑,这人当真是直言不讳。
赵煜川垂眸看向她,见她愁上眉梢,问道:“里面有你牵挂的人?”
“没有。”贺书荧摇头。
赵煜川笑了笑,解释道:“放心,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夜色未央,灯火葳蕤,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
“诛杀妖邪,以证天道。”
不远处的高台上传来呼喊,高台四面环水,周围早有修士守卫,贵人落座。
百神的神像被摆在高位,一同注视着这场杀戮。
数十名修士手持长剑御空而行,将高台层层保护。
青云宗虽实力不济,但人数众多,要打起来还真有些吃力,贺书荧知道他修为很高,此时也有些担心。
“你后背的伤好了吗?”
赵煜川幽幽地看向看台,拇指与食指指腹打圈摩挲着。
“好了,”还点评一下,“手法不错。”
不知为何,贺书荧竟有些紧张与担心。
高台上设一长桌,长桌被层层叠叠的红纱围住,隐约可见其中人形。
修士手持长卷,高声诵读妖孽罪行。
良久,才卖完关子将红纱掀开。
桌上一女子身穿红纱,身姿婀娜,肤若凝脂,长发如瀑,谁人见了都要赞一句绝色佳人。
周围议论纷纷,污言秽语不断,声音越来越大。
“诶!这美娇娘就是你们抓的妖怪,莫不是诓骗大家。”
修士拱手道:“岂敢。”
说完粗暴地扯起女子的头发,将她的面容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女子早已无力反抗,眼眸半睁,却也让在场所有人看清楚她那双金瞳。
“果然是妖!”
得到众人认可,青云宗修士朗声道:“此妖乃是青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莫齐一人所抓,稍后,将由他亲自斩杀,以祭正道。”
一柄无鞘长剑被塞到贺书荧手中。
“保护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贺书荧将四肥放在地上,拿起长剑仔细观察。
长剑无鞘,剑柄处金枝缠绕,剑身为白玉,温润通透,薄如蝉翼,其上有流光缠绕。
第一次见面时,赵煜川应当就是用这把剑杀了那老翁。
那时情况危急,隐约记得那老翁说过:见你出剑,死而无憾。
可他现在就这样把剑给她了!
她伸手抚过剑身,白玉敛泽,玉洁冰清。
贺书荧神色微怔,恍然间好似看到白玉沁血,她抬手将看不见的血迹抹去。
“喵呜——”
四肥爬上栏杆,叫了一声,将她的思绪唤回。
高台之上,一人正持剑挥向女子脖颈,千钧一发之际,一黑衣人从天而降,手持长刀挥向高台。
速度极快,招式极狠。
这不是赵煜川,看身形,应该是名女子。
“有贼人,布阵!”
一句话的工夫,女子就掠到台上,一刀了解了说话之人。
台上纷纷扰扰,女子目标明确,解决完台上所有人后,抓起那妖怪就跑。
修士在短暂的慌乱后凝结成阵,将贼人围困其中。
众人拔剑去追,一轮月华呈飞流之势破空而下,女子趁机脱逃。
一道白色身影紧随黑影而去。
是小白!
贺书荧一手抱猫,一手提剑,朝着白影消失的地方跑去。
眼前又是一条暗巷。
贺书荧鬼使神差般回头一看,高台被结界包裹,原本流光溢彩的河中如今满是血腥,周围人尖叫不已四散奔逃。
赵煜川立于高楼之上,似是在观察什么,然后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结界中一人便炸成血花。
“放心,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她信他。
贺书荧转头扎进巷子中,手中玉剑散发出柔光,让她不至于变成睁眼瞎。
四肥也从她臂弯上跳下来,警惕地巡视四周。
“小白。”
声音回荡在耳边,贺书荧握着剑又往前:“小白。”
没有回应。
四肥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朝一个地方跑去,贺书荧紧随其后。
啪嗒,啪嗒。
暗巷之中容易产生回音,原本一人的脚步声,在回音的迷惑下,好似有很多人在朝她这边走来。
铮——
贺书荧眸光一寒,手中玉剑猝不及防与一人对上,好在来人受了重伤,一击不成便退了回去。
她看着完好无缺的剑身,惊叹道:“当真是把好剑,不用灵力催动便能随心而动。”
“姐姐,你醒醒。”
这声音,是小白。
贺书荧顺着声音找过去,角落里,一红衣女子倒在地上,黑衣女子斜倚着墙,喘息沉重,应是受了重伤。
小白扑在红衣女子身上哭喊。
“姐姐。”
红衣女子好似感应到了什么,身体微微起伏,气若游丝:“小白——是小白的声音。”
“姐姐,姐姐。”
小白伸手想要去触摸她,可是没有用,他早已成了鬼。
贺书荧将脖颈上的观音吊坠取下,想要挂在女子脖颈处。
刚一靠近,一柄长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黑衣女子抬眸,冷冷地看着她。
贺书荧没有理会她的阻拦,将吊坠放在小白姐姐手中。
她手腕上刻着两个字“桑桑”,“桑桑”应当就是她的名字。
桑桑金色的瞳孔中透出茫然。
“你——”
桑桑强撑着坐起身,伸手向前探去:“是小白,真的是小白。”
她将小白揽入怀中,小白也依偎在她肩头。
相顾无言,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你跑到哪里去了,姐姐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他们都说是姐姐杀了你。”
小白哽咽道:“不是,是我自己乱跑。”
“喵呜——”
贺书荧眼前一亮,四肥不知何时叼来一盏花灯,乖顺地放在桑桑身侧。
“这是?”
贺书荧解释道:“小白送给你的。”
桑桑珍视地捧起花灯,抱住小白道:“谢谢,姐姐很喜欢。”
“姐姐,下辈子我也要当妖怪,我给你买好多好多的花灯。”
桑桑拍打着他的后背,笑骂道:“傻孩子,当妖怪很苦的,不要当妖怪。”
贺书荧背过身去,拭去眼角泪水。
小白执念已了,该入冥界进轮回了。
而桑桑……
“她的妖丹没了,活不了多久。”一旁的黑衣女子出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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