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我太糟糕了。
可我却偏偏在最糟糕的时候和他重逢。
我不敢和他相认,也不想承认我心底那隐秘的欢喜。
……
母亲在这几年变得越来越疯癫,我依旧无能为力。
终于,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下,我成功一步步从神坛坠落,嵌进泥潭,再也出不来。
曾经的年级第一,天之骄子仿佛是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回归现实,我成了倒数第一,世界弃子。
意料之内,我被叫家长了。
来的当然是母亲,许山根本没空管我。
两年时间,母亲似乎老了十岁。
听着班主任责怪似的话,神态自若的母亲忽然抬手打了我一巴掌。
我愣在原地,头偏向一旁,迟迟未动。
“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母亲很生气。
我沉默着低下头,没敢看老师,更不敢看母亲。
“身为母亲,怎么着也不能打孩子啊!我理解您……”
老师试图劝阻,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
“这是我的孩子!我想打就打!”
母亲说着便一把拉住我向校外走去,回到那个属于恶魔的家。
“小刻,妈妈不是故意打你的,你……”
母亲忽然又变得异常慈祥温柔。
我轻扯嘴角,看着她眼里的歉疚,没说话。
母亲病了,她快疯了,我或许也离疯不远了。
我看着母亲,摇了摇头。
“没关系,妈妈,我是你的孩子,这是我欠你的。”
母亲听完似乎又不那么愧疚了,扭头就去做饭了,嘴里还哼着小曲。
我深吸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盯着屏幕发呆。
忽然“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
我顺势点开微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
看着他的申请消息,我的大脑有一瞬宕机。
我已经很久没通过微信了,纪铭,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说他要帮我补习功课,于是我同意了。
起初我是抱着好奇的心态通过的好友申请。
他回了个表情包,问我:需要吗?
纪铭,高二新转来的插班生,现在稳居年级第一。
我不禁笑出了声,两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纪铭。
但我还是同意了。
原因无他,我的生活太寡淡了,父亲是个傻逼母亲有点疯癫,离婚?以前我太小没想过,现在——真要离了,我和母亲连这个地狱都没法住了,难道要上街乞讨?
也不是不行,但是有母亲在,我做什么事都会有所收敛。
我不想她过那样的日子,也不想她过现在的日子。
至于把许山告上法庭,想象很美好啊,但是没钱请律师,打个屁的官司。
所以我当时我心里想的是,希望纪铭能给我的生活带来点乐趣,以前是,现在也是。
自那之后,我们每天都在微信上聊天,内容基本上都是课题,偶尔他也会过问一下我的生活,我的回答也都模棱两可,什么还行,还不错,能过……
总之,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曾经喜欢的人现在依然这么狼狈。
纪铭很温柔,也很有耐心,每次在学校见到他,我的心跳总是不自觉变快,许是太久没见,爱意重燃,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点着,烧成骨灰给人当遗物。
想想还挺浪漫。
爱把我烧成了灰,你问我后不后悔,我说,爱抵万难,烧成灰又何妨?
死了我依旧会爱,纪铭,你听到了吗,我的骨灰在诉说我的爱意。
但我不配,从始至终我都明白。
而他,虽然每天给我补习功课,但也仅此而已,他始终和我保持距离,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真想一直这么下去,尽管我克制喜欢,压抑本性,但……温柔的东西,总会让人痴迷,陶醉。
于是我每天都抱着手机,沉浸式和纪铭聊天。
或许这是我唯一的慰藉,我把喜欢寄托给手机,希望通过他你能感知到。
可是好景不长,因为我每天都扒着手机,母亲说我和那群网瘾少年有什么两样。
我几番解释我是在和朋友讨论课题,却被母亲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你哪来的朋友?”
……
“许刻,你还学会撒谎了是吧!”
母亲摔了我的手机,也停了我的学。
她把我“送”到了戒网瘾学校。
那天,我仍在和她争执不休,我怕她想不开,没敢强行离开,被她锁在了房间。
“成天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本事没见长反倒学会撒谎了!我看你也不用去上学了!”
一锤定音,我的校园生活就此落幕。
没过多久,母亲又打开了我的房门,喊我出去吃饭。
我一步步像灌了铅,沉重地挪向餐桌。
吃到一半,我忽然感觉头有点晕,恰好一阵开门声响起。
母亲去开门,将那群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迎了进来。
“就是他?女士,您放心,进了我们正良学院的学生就没有改不掉那些陋习的!”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自己被人扛起来。
我拼尽全力扒住门框,强撑着睁开眼。
我看到了母亲满意的笑。
于是我松开了手,沉沉闭上了眼,任由自己被带走。
门“咚”地一声被关上,我脱离了地狱,但我知道,我即将面临下一个深渊。
是我的母亲给我下药,亲手把我送到正良学院——洛城最大的戒网瘾学校。
到那的第一天,我试图逃跑,毋庸置疑,被抓回来了。
于是我挨了这辈子不知道第几顿打,他们用电击棒打我,电流瞬间蔓延全身,我浑身酥麻,动弹不得。
后来,我被关到了禁闭室,待遇丰厚,就我一个是单人间,就是有点黑。
还有点冷。
冬天的寒风铺天盖地,寒冷刺骨,透过禁闭室门上的窗口击打着我脆弱的身体。
我想回家……
我靠着墙角坐下,颤抖着手从上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
四指宽的正方形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封信。
四周一片漆黑,我没拆,就那么把它攥在手心,紧紧攥着。
说好的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纪铭……我好想你。
身处黑暗的恐惧逐渐吞噬了我,我开始害怕,颤抖。
我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把禁闭室门打开,我下意识赶紧把那密封袋揣进上衣里。
我没敢放口袋,肯定会被他们拿走。
强光照射进我的眼睛,刺痛毒辣。
我才发觉,我看不见了。
这就是他们戒网瘾的手段。
跟许山比起来,不相上下了简直。
许山打人专挑人最脆弱的地方打,至于这群人,除了伤口吓人点,其实打的也挺疼。
晚上回到宿舍,眼睛刚恢复的我就见到了一群瞳孔黯淡眼球凸出唇瓣干裂的人,年纪与我大差不差,统一的脸色惨白。
他们来的比我早,过得却也没多好。
起初我还想劝他们跟我一起逃,但是没人理我。
只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小男孩将我拉到角落,他说:“逃不出去的,围墙上有电网,如果被抓回来是要被打死的……”
他压低声音,有些害怕地环顾四周。
我听后沉下了心,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心思,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手不自觉再次摸上胸口的布料。
有些硌手,密封袋就藏在那里。
那是我的喜欢。
我安心了些,人有信念支撑,即使深处绝境,也能逢生化吉。
纪铭,等我活着出去,我就坦白一切,好不好。
想着想着,眼皮不自觉就耷拉下去了。
这两天,又是电击又是关禁闭,讲真的我有些身心俱疲。
但是我不想放弃。
我在沉寂无声的冬夜里寻找着一束光。
……
又一天过去了,这次,院长亲自来探望我们。
我看着站成一排的人,唯独不见那个小男孩。
我顿感不妙,于是我偷溜回了宿舍。
一打开门,只见一双脚在空中摇荡,我瞳孔骤缩,吓了一跳。
耳畔全是我猛烈的心跳声,我颤抖着缓缓抬头,忍住没叫出声,对上那双翻白的眼睛,是那个小男孩!
他被吊死在了宿舍,在无人知晓的某天,某刻。
我惊恐不已,连忙捂住嘴,将眼泪憋回去,转身冲出宿舍,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院长!
我想我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
死亡不断吞噬我,我惊惧地向后退,意料之中,又被带到了禁闭室。
他们把我绑在电击椅上,仍旧用那些肮脏的手段折磨我。
棍棒无情打在我被电麻的身上,我无知觉地承受一切。
我的眼睛也逐渐和这里的人一样,黯淡无光。
我好想回家,好想母亲……
纪铭,我想你了。
谁能带我离开……
最后一棍打在我的后脑勺,我彻底晕了过去。
是我命大吗?违规两次,关两次禁闭室,我居然都活着出来了。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哪里是我命大,是我命太好罢了。
隔了几天,院里来了个新人。
他起初和我一样,尝试逃跑,然后被抓回来,挨了打,受了惊,他似乎老实了。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联手,逃出这个深渊。
夜深了,我趁机摸黑去找他,我们商量好计划,准备明天一早就实行。
但我从未想过,他会出卖我。
身处绝境的人原来才是最无情的。
是我太傻了。
许刻,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腔孤勇,便想凭这个逃离监狱。
当我按照计划脱离训练队伍翻墙回到宿舍时,刚跳下去,就和悠闲散步的院长四目相对。
他就站在院长身后。
我顿时气笑了,沉默地看着他。
好样的。这次是院长亲自送我去禁闭室。
这份殊荣,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他目睹了全过程,始终一言不发。
我恍然大悟,他和当初目睹许山家暴母亲的我还不一样,他更懦弱,更自私。
那我呢?
我大概是想不到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我了。
我也自私。
你以为我认命了?
狗屁。
我许刻,命不由天。
院长拿鞭子抽我的时候,我还有些庆幸,终于不是电击了……
但是也是钻心的疼,妈的,那鞭子上有倒刺,所到之处鲜血淋漓,疼是真疼,但还死不了。
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有个盼头。
我还有话没说出口,我还不能死。
院长收手之后,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血顺着斑驳可怖的背脊流下,落在地面,猩红一片,最能激起人的施暴欲。
他也累的不轻,每一鞭子都下了狠劲。
兴许是大发慈悲,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他用轻蔑的语气说:“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活着吗?”
进了三次禁闭室,我或许是唯一还活着的人。
我没力气搭理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接近昏厥。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他说:“你妈押了十万块,保你的命。”
……
我瞬间惊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他。
怎么可能……如果要保我的命,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仅仅是为了戒网瘾吗……
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局,我看不到出口在哪,只能瞎摸索。
院长或许是为了让我安心待在这,居然允许我向家里通电话。
我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接过手机给母亲打去了电话。
“妈,我想回家……”
刚一开口,我便不自觉哽咽了。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试图用鲜血斑驳的手将其擦干。
结果染了一脸血,渗人得紧。
母亲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宝宝啊,再等一个月好不好,再等一个月妈妈就去接你……”
我总感觉她还有没说完的话,但电话已经被挂断。
“现在你可以安心待在这里接受训练了吧,如果你再逃跑捣乱,那十万块,就是你的棺材本。”
院长用凶狠的语气威胁我,但我早就不会怕了。
正良学院,去你妈的。
一个月,有种打死我。
但是,妈妈,我会拼命活下去。
我想回家,我想妈妈。
我也想见纪铭。
他是为数不多真心待我好的了,我太缺爱了,对他来说廉价的善意与关心在我看来却是无价之宝。
我再次活着走出禁闭室,以被打得半死的姿态,抬头面向阳光。
手心摸着胸口,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密封袋的形状在我心里烙下一层深刻的印记。
……
短篇不定时更新ing……[狗头]明天存存稿进来开《一戏逢春》[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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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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