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幕已完全降临。游乐园彻底变身为一个流光溢彩的梦幻国度。
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每一个轿厢都缀满了闪烁的LED彩灯,远远望去,如同一顶缓缓旋转的,镶嵌着无数钻石的皇冠,又像一只漠然俯瞰众生的金色眼眸。摇椅在柔光中轻轻摆动,如同漂浮在星河中的摇篮。旋转木马流淌着空灵悦耳的音乐,载着沉浸在幸福中的情侣和孩童。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烤肠的焦香和人群兴奋的暖意。
江宿迟看了眼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指针正逼近他精心计算好的时刻。顾不得身体尚未从云霄飞车的摧残中恢复,他一把拉起卓昔然的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将他引向那座光芒万丈的摩天轮。
“吓破胆了?要去坐小孩子的玩意儿?”卓昔然瞥了一眼摩天轮下空荡荡的排队区,语气满是嘲弄,“看,鬼影子都没一个,肯定坏了在检修。没人玩的项目,肯定是有雷。”
江宿迟不答话,只是手上加了劲,强硬地将卓昔然一路拖进了其中一个空置的玻璃轿厢。
“刚才按你说的做了,现在该听我的。”
轿厢门缓缓合拢,轻微的机械嗡鸣声中,他们开始平稳地上升。
地面上的喧嚣和斑斓的灯光渐渐缩小、远去,变成脚下铺陈开来的,流动的光之海洋。远处城市的霓虹如同燃烧的星群,与天边初升的皎洁月轮交相辉映,构成一幅壮阔而静谧的夜景画卷。
轿厢内很安静,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江宿迟原本与卓昔然相对而坐,当轿厢即将攀升至那辉煌巨轮的最高点时,他站起身,坐到了卓昔然的身侧。
时间仿佛被拉长。江宿迟的心跳如密集的鼓点,在胸腔里猛烈敲击。
就在轿厢的顶点无限接近夜穹的刹那。
五彩斑斓的花火,撕裂了宁静的夜空。
游乐园的中心广场上空,第一朵巨大的烟花轰然绽放。金灿灿的光芒如同液态的黄金瀑布,从墨黑的天幕倾泻而下。紧接着,是梦幻般的薰衣草紫、娇艳欲滴的玫瑰红、深邃的海洋蓝……无数绚烂到极致的色彩在空中碰撞交融,盛放成花朵的形状。
最终,所有的光流奇迹般地汇聚凝结,在深蓝的夜幕上拼写出流光溢彩的巨大英文:
“Happy Birthday”。
当这朵空前绝后的烟花在最高点极致盛放,祝福语的尾端,华丽的花体字紧随其后,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名字:
“Xi ran”
璀璨的光华将整个轿厢映照得如同白昼,也将卓昔然略显惊愕的侧脸勾勒得清晰无比。就在这光芒最盛的瞬间,江宿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卓昔然放在膝上的手。
“生日快乐,昔然。”
按照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排练的完美剧本,此刻的卓昔然应该被这极致的浪漫击中,感动得眼圈泛红,然后回握住他的手,甚至主动献上一个带着泪光的吻。在漫天星辰与烟花为证的顶点,他们的关系将升华,从此密不可分,共享甜蜜与永恒。
剧本本该如此。
然而,卓昔然只是用指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烟花璀璨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衬得他的表情愈发疏离困惑。他像在看一个外星生物,匪夷所思地反问江宿迟:“今天?我生日?”
剧本猝然崩坏。江宿迟脸上闪过被戳穿的狼狈和难堪,为了掩饰,他迅速抽回手,别过脸看向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夜景,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温度。
“我……查过你的学籍档案。五月十六日,你的生日。”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预演好了,如何勉为其难地接受卓昔然感动的拥抱。
卓昔然恍然地瞥了眼手机屏幕,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低声嘟囔了一句:“原来……都五月十六号了?”和江宿迟厮混的日子太过悠闲散漫,时间竟像指间沙般悄然流逝。
江暮预告即将离开学院的日子,仅剩一个多月,而他在江暮归身上,至今毫无进展。
江宿迟固执地认为卓昔然是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的失落,故作深沉地轻咳一声,变戏法般从座椅下方,捧出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花朵饱满硕大,花瓣呈现出天鹅绒般的深红质感,在轿厢内柔和的顶灯照射下,流转着假花般的光泽,但浓烈馥郁的玫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几乎盖过了窗外烟花的硝烟味。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江宿迟包下了整个摩天轮的夜场时段,在每一个轿厢的座椅下,都预先藏好了这样一束九十九朵,象征着永恒爱恋的顶级红玫瑰。
然而,卓昔然只是将他递过来的花束随手拨开,对待这束倾注心意的礼物,仿佛那只是一捧碍事的杂草。他的目光越过娇艳的花朵,越过绚烂的烟花,空洞地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是没有价值的人。无价值之物诞生的日子,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这句话,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江宿迟精心准备的热情上,砸碎了江宿迟所有精心构筑的浪漫泡沫。
想到自己耗费心力,偷偷摸摸筹备的惊喜,竟换来如此冰冷的轻蔑与厌弃,一股混杂着羞辱和怒火的感情,点燃他的心间。
“你是在说,我为你做的这一切,让你觉得厌烦了?!”他猛地将那束象征着爱意的玫瑰狠狠摔在轿厢光洁的地板上。娇嫩的花瓣因这粗暴的对待而簌簌掉落,如同滴落的血泪。
没等卓昔然回答,整个摩天轮猛地一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轿厢瞬间失去平衡,疯狂地左右摇摆,上下颠簸。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狠狠甩向冰冷的玻璃壁,又重重掼回座椅,两人被甩得东倒西歪。
江宿迟在千钧一发之际,本能地伸出双臂,死死将卓昔然护在怀中,用身体充当肉盾。
紧接着,刺耳的机械摩擦声戛然而止,运行彻底中断。他们被死死地卡在了这座摩天轮的至高顶点。脚下是依旧沉浸在梦幻中的乐园全景,景物因距离而缩小后,像个置于看台上的沙盒模型,他们亦是模型中的人偶。
卓昔然从江宿迟的怀抱中挣扎着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白,看向江宿迟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了然和无奈,这神情在此刻简直如同火上浇油。
“如我所说,没人排队的项目,肯定是有故障。”
他们被凝固在俯瞰整个游乐园的顶点。很快,他们便明白了为何偏偏停在此处。
伴随着轿厢剧烈的震颤,一只浑身浴血,羽毛凌乱的白鸟,如同被献祭的祭品,狠狠撞在了他们正前方的玻璃上。黏稠刺目的猩红液体,如同泼洒的颜料,在光洁的玻璃表面迅速流淌、滴落。温热的血液甚至透过玻璃的缝隙,渗进来几滴。
江宿迟下意识地将卓昔然搂得更紧,两人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玻璃上那滩迅速扩散的,象征着不祥的鲜红。
这仿佛是一个血腥的开场信号。
远处,那座刚刚引发过他们争执的云霄飞车,上面猛地传来一阵听上去头皮炸裂,骨髓发冷的金属哀鸣。那声音尖锐扭曲,像是无数根钢筋铁骨被一只无形的非自然之手,生生拧断撕裂。
紧接着,是人群瞬间爆发的,足以响彻整个夜空的,极致恐惧的惨嚎。
他们扭头望去。
只见那座不久前还威风凛凛的云霄飞车,此刻正经历着畸变。坚固流畅的轨道如同被高温熔化的蜡像,诡异地弯曲折叠,支撑的钢架如水蛇游动,整座庞然大物在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内,陡然变得狰狞。
在远处乐园璀璨灯光的映照下,那扭曲的轮廓如同地狱深处爬出的怪物,投下死亡的阴影。
远远看去,像一座没有出口的钢铁迷宫。
而更恐怖的景象,在那些悬挂于扭曲轨道上的车厢中上演。
车厢如同脆弱的火柴盒,被巨大的力量撕扯,断裂成数节。有的车厢被拧成了不可思议的麻花状,里面的人体被挤压,折叠成非人的形状。有的车厢从高空断裂坠落,半截残躯在空中停滞。后排侥幸未完全脱离轨道的乘客,惊恐欲绝地看着前方倒悬下来,已失去所有生气的头颅。
鲜血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云霄飞车上曾经充满兴奋的尖啸,此刻已被淹没在撕心裂肺的哭嚎,绝望的哀鸣和骨头碎裂的恐怖声响中。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卓昔然和江宿迟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沸腾的恐惧和混乱。
整个游乐园的中心,瞬间从梦幻天堂,变成了一个正在上演人间炼狱的屠宰场。
欢乐的海洋瞬间恐惧和死亡彻底吞噬,瞬间开出了一朵巨大而血腥的花。
面对这突如其来,超出认知的惨剧,卓昔然的身体瞬间僵硬。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江宿迟胸前的衣料,略带迟疑地问道:“这些……应该不是你安排的吧?”
光是收到生日祝福,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但往后的变故,他觉得江宿迟还没这种异常的能力。
他们所乘坐的摩天轮轿厢,如同暴风雨中死寂的孤岛,悬停在令人眩晕的高空,只有夜风穿过钢架结构,带来如同呜咽般的细微晃动。
江宿迟迅速掏出手机,屏幕惨白的光宣告死刑,没有任何信号。
他把头深深埋进卓昔然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那点属于活人的气息和温度,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闷闷的声音从卓昔然的肩窝处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笃定:“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这既是对卓昔然的安抚,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直觉。
两人心照不宣,这场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以整个游乐园为舞台的血腥盛宴,简直像一场精心为他们准备的生日宴会。
他们成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被钉死在最佳观景台上的囚徒。
而在比这座被卡住的摩天轮更高的无垠夜空中,一道几乎完全融入墨色背景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神色漠然。
身着冬夏寒暑皆不变的纯黑西装,身形优雅得如同古老的贵族。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的脸庞,摘下口罩后的面容,是不辜负卓昔然期待的俊逸,比江宿迟多了份年纪带来的沧桑和冷峻。
他自那被高领衬衫严密包裹的脖颈深处,仿佛有活物苏醒。一道道浓稠如墨汁,扭曲如荆棘的诡异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沿着他的肌肤,贪婪而缓慢地向上流窜。
那双不染纤尘的纯白手套,此刻已被摘下。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上,赫然烙印着一个奇诡繁复的法阵图案。
法阵并非简单的线条勾勒,而是由无数深奥难以解读的古老符号,细密交织而成,如同一个被禁锢的**地狱。法阵中心,隐约可见一丝被强行压制的血色流光。
他抬起这只烙印着不祥之兆的手,对着下方那片因惨剧而陷入混乱的乐园,对着那只撞死在摩天轮玻璃上的白鸟坠落的方向,对着那在树丛中无声无息消失的另一只白鸟的残骸,对着这整个血腥的舞台——
轻轻一晃。
动作优雅而冰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如同死神在拨弄命运的琴弦。
江宿迟一直有点脑补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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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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