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被偷走的盛夏
蝉鸣声撕开五月的燥热时,季晏正把温好的牛奶塞进陆淮楚课桌。玻璃瓶与木质桌面碰撞出细微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他偷偷瞥向那个永远伏案刷题的背影,少年后颈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校服领口被风吹起,露出一截冷玉般的脊椎。晨光斜斜切过他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像是谁用彩铅轻轻描了道阴影。
这是他们同班的第三年。作为季氏集团最受宠的小少爷,季晏向来是校园里的焦点,唯独在陆淮楚面前,他总像揣着只撞笼的雀儿。陆家私生子的身份像块沉重的铁牌,压得陆淮楚终年裹在冰壳里,可季晏偏要做那团不知死活的火,每天变着法子往对方桌上塞早餐,在课间操时故意撞开他的书本,只为看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泛起细碎的涟漪。
某个午后,季晏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怀里的《灌篮高手》漫画还带着便利店冰柜的寒气。他瞥见陆淮楚正在整理校服领口,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掉了,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季晏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把漫画拍在桌上:"陆淮楚,这本超好看,借你!"对方垂眸扫过封面上跳跃的篮球少年,指尖在书页边缘悬了两秒,最终只是淡淡"嗯"了声。
那天傍晚,季晏蹲在画室后门啃冰棍,远远看见陆淮楚抱着书本走向校车。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突然鬼使神差地追上去,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拦住人:"陆淮楚,放学一起去打球?"季晏支着下巴,钢笔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讲台上老师的声音混着蝉鸣变得模糊,陆淮楚却突然抬头,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笔尖继续在习题集上沙沙游走。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周一清晨,季晏抱着新烤的曲奇推开教室门,陆淮楚的座位空得刺眼。课本、水杯、那只总带着裂痕的玻璃牛奶瓶,连同那个清冷的身影,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消失得干干净净。季晏攥着曲奇盒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排女生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飘进耳朵:"听说陆家要送私生子出国镀金,连夜办的手续呢。"
"陆同学全家移民了。"班主任的声音轻飘飘落在耳畔,季晏却觉得胸腔被重锤击中。他发了疯似的冲去教务处,翻遍所有档案袋,退学申请表上陆淮楚的签名工整得可怕,日期停在三天前——正是他邀请对方打球的那个下午。走廊尽头的玻璃窗透进刺目的阳光,季晏忽然想起上周值日生忘记关窗,暴雨突至时,是陆淮楚默默把他摊在桌上的素描本挪到干燥处。少年指腹擦过书页时,他分明看见对方耳尖悄悄泛红。
雨是在黄昏时落下来的。季晏站在陆家别墅外,雨水顺着伞骨蜿蜒成河。铁门紧闭,保安说陆家人已经连夜搬走,连司机都不知道去向。他蹲在墙角,手机屏幕在雨幕中忽明忽暗,通讯录里"陆淮楚"三个字始终没被拨通。喉咙像被浸了盐水的麻绳勒住,记忆突然闪回某天午休,他趴在桌上假寐,迷迷糊糊感觉有人靠近。睫毛颤动间,他看见陆淮楚伸手要触碰他发梢的纸团,却在指尖将要相触时猛地收回。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季晏缩在诊疗室的角落,诊断书上"急性焦虑症"的字样洇成模糊的墨团。深夜的画室里,他对着空白画布发怔,调色盘上的钴蓝颜料干涸成硬块。画架上堆满未完成的习作,每张都有个穿着白衬衫的模糊身影,或是倚着窗台刷题,或是低头系鞋带,唯独没有正脸。
三个月后,季晏在收拾旧物时发现陆淮楚留在储物柜里的草稿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里还残留着深秋的温度。最后一页写满数学公式,边角处歪歪扭扭画着只戴棒球帽的卡通小熊——分明是照着他偷拍的照片临摹的。小熊手里举着支牛奶瓶,瓶身上用红笔写着歪歪扭扭的"谢谢"。窗外暮色渐浓,季晏把脸埋进冰凉的纸面,终于尝到了眼泪咸涩的滋味。
深夜的画室突然响起炸雷,季晏被惊醒时,发现草稿本不知何时掉在地上,被雨水浸透的纸页间,滑落出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日期是他们错过的那个周末,座位号"13排14座"被反复描摹,晕开的墨痕像未干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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