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缓的语调带着点笑意,像是耐心和蔼的长辈。
可李肆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种感觉,如同一只蚂蚁被宇宙注视到,极端的的危险感像是刀刃般割着他的神经。
他听到了自己体内细胞不堪重负,颤栗着,像是水泡般啪嗒啪嗒的碎裂。
耳边阻着血,模糊间似乎听到了一声不甚在意的轻叹。
“真是个脆弱的小东西。”
尾音落地那一瞬间,几乎要把李肆整个人都碾碎的恐惧,眨眼便如潮水般湮灭殆尽。
粘稠如胶水的呼吸终于从口鼻中倾泻而出,他仰头如濒死般喘息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湿漉漉的不断掉着眼泪。
面色潮红,胸腔起伏,呜咽和哭喘久久不息。
既可怜,又勾得让人想要把他给舔碎。
李肆完全意识不到自己颜色有多好,一通遭下来,他神经已经完全绷断,任由面前人挑起下颌,毫无征兆的与自己祈求来的“神明”对上目光。
眉眼狭长妖异,肤色冷白似玉,五官精致深邃,是一种完全超出了人类性别上的美。
很符合那些文学作品里对神明的描述。
慈爱,温柔,优雅,光风霁月,完美到极致的存在。
李肆愣愣地看着他,直至那冰凉刺骨的指腹从他下颌缓缓落至脖颈,最终点在喉结上。
刹那之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如针尖般戳刺着他的神经。
偏偏面前的男人笑得极其温缓,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
“你是我的新娘吗?”
李肆牙齿都在打颤,脊骨发凉,喉结滚动,惊惧的盯着他,艰难的从胸腔中挤出个字眼。
“不——”
气音才从齿缝中出来,他的脖颈便猛地往后仰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重物大力击中般,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的蔓上神经。
李肆瞳孔缩得如针尖般大小,视线从笑盈盈的“神明”身上挪开。
满是血色的目光中,他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像捏豆腐一样捏碎了他的半个脖颈。
粘连在肩膀上的那点肉支撑不住整个脑袋,软塌塌的垂在了一边。
理智完全被恐惧捶散,李肆崩溃得想要尖叫,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似乎隔了很久,也似乎只是几秒的时间,他又重新拽回了摇摇欲坠的思绪,整个人匍匐在血水中瑟瑟发抖,嗬嗬喘息。
他快疯掉了……
然而面前的“神明”却视若无睹般,依旧温柔似水。
他勾着唇,压着眼帘,居高临下的睨着李肆,十分耐心的重复:“你是我的新娘吗?”
压断脊骨的恐惧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李肆眼中布满血丝,压着哭喘,掉着眼泪,如惊弓之鸟般咬着发颤的牙,跪伏在血泊中,抖着气声应他。
“是……”
“乖孩子。”
男人轻笑着,俯身牵住他的手,毫不费力的将他给带起来。
他身量极高,估摸着有一米九几,李肆也只到他肩膀处。
陡然挨近,和他气质截然相反的冰冷威慑便如海水般淹没了李肆所有知觉。
偏偏男人毫无所觉,不,也许是毫不在意。
他对李肆的恐惧视而不见,只是优雅如绅士那般,轻轻笑着,介绍自己。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你的新婚丈夫,鹿逾白。”
温雅低沉的声音简直令人如沐春风,可他牵着李肆的那只手,却还黏着猩红的血和细碎的肉块。
那是捏碎李肆脖颈残留下来的东西。
呼吸泛着寒霜刺在心肺上,李肆脑袋被恐惧挤压得一片空白,浑身僵硬至极的跟着鹿逾白一步一步迈出婚房。
他其实连走都走不了的,尤其是瞥到刀疤脸双手插在自己眼睛里,至死都在往脑袋里扣挖的时候,他更是胆寒到恨不得把嗓子都给叫破。
可最终他也只是呜咽着掉眼泪,像是被鞭炮吓到的小狗般垂头屏息的浑身发颤。
怪可怜的。
鹿逾白漫不经心的压着眼,于昏沉的灯光下,唇边的弧度微不可见的向上提了提。
戏弄小孩,似乎让他看起来很愉悦。
李肆对此一无所知,一连串的死亡冲击已经把这可怜虫吓狠了。
所以在推开门,众人视线挪转过来,纷纷一副惊骇交加的模样时,他还在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早就占好角色的那些老玩家脸色也极其不好,隐晦而惊恐的目光被藏在发颤的呼吸之下。
他们甚至不敢直视鹿逾白,屏息凝神的防备时,脸上的肌肉都在因为极端的恐惧而在轻轻抽搐着。
因为谁都明白,开启三次,三次都无人生还的《替嫁》,不仅是绞肉机,更是号称门徒葬地。
所谓“门徒”,那便是在数以亿计的玩家中脱颖而出的十二位至尊强者,立于二十四位“使徒”之上,两位“皇爵”之下。
与他们并驾齐驱的,还有“祭司”和“主教”。
除了皇爵,其余存在皆可被替代,一旦位置空缺,便会有玩家迅速厮杀上位。
“门徒”仅听令于“皇爵”,脱离凡胎,铸就仙骨,有移山填海,毁天灭地之能。
他们虽然名为副本作者,但实际上并不能创造副本,只是在荒界中如大海捞针般寻找命源。
一旦找到,并在命源中探索到三分之一的规则,门徒便能拥有该命源的所属权,投入副本池,利用玩家探索剩余的规则。
《替嫁》不外乎如此,只是投入副本池之前,耗费了整整八个门徒!
堪称史无前例的变态地狱级副本,那1%的通关率,是算上了副本作者巳蛇获得所属权的那一次。
所以严格来说,开启三次的《替嫁》副本,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去过。
而《替嫁》能如此令人闻风丧胆,根本源头在不受规则束缚,且恐怖到捏死门徒如踩死蚂蚁般容易的命主——鹿逾白。
无人知他来历,无人晓他喜恶,他像是这个副本里面不可战胜的死神,随心所欲,高高在上,神秘得不可捉摸。
所以此刻,所有直面他的玩家,都恨不得扒开地缝挤进去,好摆脱那种如覆骨之蛆的极端恐惧。
那一瞬间,凝滞的寂静里,倒只有被吓得回不过神的李肆看起来泰然自若。
屏息凝神,严正以待的老玩家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尤其瞥到他被鹿逾白虚握住的手腕时,一时之间心下震撼,不免搜肠刮肚的去想这究竟是哪里来的老怪物。
那可是鹿逾白!
从论坛上那零星几点信息来看,这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存在,从来没有一次走过剧情。
这是第一次,他出现在婚礼上。
李肆对此全然不知,他手脚都还是麻的,忍着惊惧想要扯回一些理智时,耳边忽然落下一道尖锐的女声。
“我的老天!你怎么弄成这样?!”
扯着嗓子的怒吼把他吓了一跳,抬眸便瞧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推开人群,踩着高跟鞋匆匆而来。
她脸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粉,红唇黑眉,粉腮长睫,乍一看像是给死者画的入殓妆。
突兀的联想让李肆呼吸微窒,在女人要伸手抓他时,像是条受惊的落魄小狗崽,微不可闻的哭喘了一声,下意识往鹿逾白身后躲了一下。
毛茸茸的黑发有些天然卷,粘着一点血,瑟瑟晃动着,可怜的不行。
更像条可爱的狗狗了。
鹿逾白压着的长眸中亮着点诡异的光,视线凝在李肆身上,唇角轻轻翘着,像是见到了件勉强合乎心意的玩具。
隔着点距离的女人显然没有发现,她额角青筋绷紧狠狠跳动着,却像是怕极了鹿逾白,连视线都不敢往他那里瞥。
她垂头弓腰,姿态小心翼翼到了极致,声音发着抖。
“先,先生,真是抱歉,这孩子平时被我们惯坏了,才会在这种重要时刻出差错。”
说完,她撩着眼皮狠狠剜了李肆一眼,咬牙切齿。
“婚服不穿,还弄得一身脏,这副下贱模样,简直是辱了先生的眼!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女人怨恨恶毒的低吼时,眼珠像是青蛙那样剧烈的暴突着,布满血丝,似乎下一秒就要扯着神经从眼眶中直接掉出来。
李肆被自己的联想吓得瑟缩了一下,瓷白的后颈挺直后藏进了衣领里。
看不见了。
鹿逾白长睫微垂,悠悠落转,目光平和地看着隔了好几步的女人,眉眼间的温柔像是汪春水般。
“你总是这么吵的吗?”
刹那之间,整个厅堂里的空气像是被骤然抽干。
鹿逾白笑着轻叹,“没礼貌。”
瞬间,面前弓腰的女人上半身像是被猛地折断,软塌塌的贴到了大腿。
她怪异的嗬嗬喘息着,连求饶都还没从喉咙中挤出来,就被从四面八方窜出来的六七个小孩攀上身体,咔嚓咔嚓的吃了只剩头颅。
惨烈的叫喊像是喜宴开始的号角,敲锣打鼓,觥筹交错,贺喜声,欢笑声,眨眼便如潮水一般充斥着整个大厅。
除了面色青白交加的其余玩家,剩余所有人都像是被上了发条,按着既定的程序,上演剧本中的第一幕。
满嘴鲜血碎肉的小孩嘻嘻哈哈,脸上堆着极为夸张的肥肉,红光满面,抱着女人的头颅,异口同声,蹦蹦跳跳的在李肆面前唱道:
“高高的红灯笼呦,高高挂;”
“漂亮的新娘子呀,不要怕;”
“红糖喜烛摆中央;”
“儿孙自会笑开腔。”
为首的三岁小孩咧开嘴,像是剥糖果一般扒开女人的头颅,一边笑看李肆,一边伸手挖吃人脑。
旁边的小孩还在起哄反复笑唱,它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根笔直的木棍,边笑边唱的插入头颅上的脖颈断面,嬉笑着扛向角落里的花瓶。
被完全吓坏了的李肆目光僵直地跟着转动,这才发现,光线昏暗的边边角角上,用作装饰的花,全都是插着木棍,头骨被掀的脑袋。
李肆整个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都瞬间有些发黑,僵硬的手脚像是灌了水泥般沉重发直。
旁边的鹿逾白敛着眸光,似乎看了他许久,瞧见他被吓傻了似的毫无反应后,眉尖微挑,像是有些可惜。
竟然没哭。
含笑温情的长眸碎开点点恶劣,他抽出被李肆紧紧握着的手,像安抚一只小狗般揉了揉那半边干净且细软蓬松的黑发。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你的亲朋好友都在场,去跟他们好好聊聊。”
说完这话,他像是才突然想起般,笑道:“你妈妈刚刚声音太大了,我不喜欢,所以让她去当一朵漂亮安静的花,你不会怪我吧。”
顷刻之间,整个热闹的厅堂,声音都不约而同的低了三度。
耳边还在嗡嗡作响的李肆艰难处理着鹿逾白的那句话,理解过来后脸色更是煞白如纸,摇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
“不,不会。”
他声若蚊蝇,带着浓重的哭腔,颤得快要碎了一般。
鹿逾白那不堪的恶劣心得以满足,唇边弧度勾得越发愉悦,眸光温柔。
“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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