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你开心呢，”迟竟夕按下楚客，“真的对不起，我要向你道歉，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会负责任的。”
听听，这语气诚恳的不像话。
楚客才反应过来，他和夏听久都被耍了，“傻小子”根本不是拿来形容迟竟夕的。
相反，他城府深得很。
昨天他只进去社交了不到一个小时，谈成和Gene公司的合作，顺便打探到国内外现在有哪些实验室在研究steamy病毒。
……
夏听久转手就收到“匿名信”，读了两行就扔垃圾桶，迟竟夕看了她一眼，“什么信，满满一页你三秒读完了？你有没有点职业操守啊你。”他伸手捞起来。
“死华叶。”夏听久懒得说。
迟竟夕展开纸团，难以置信这些话能变成文字，他也读了两行就又扔回去了，想洗眼睛。
“你们？”迟竟夕斟酌了一下字眼，“不合？”
华叶注定是夏听久一生的宿敌，“没有法律拦着的话，她会杀了我吧。”
说是董门双姝，其实她们认识的时间比人们想象的更早。
两个人都是中研大学的骄子，中研大学的建校历史不长，但是集百家之长，是国家“芽尖计划”的产物，考研率100%，学校研究生人数占30%，这就是学术研究的天堂。
要么说夏听久考上中研大学，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呢。
她大二就开始跟着老师做实验，但是她心气高，又有主意，她盯上了生物科学学院的黄主任，她想考他的研究生，可是自己又接触不到，就把心思放在了他的研究生上。
“黎学长你好，我是生科大二的夏——”
谁知道他见了夏听久如同见了瘟神一样，躲都来不及躲，踉踉跄跄拿着电脑就跑，“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学长！我就是想问一下黄——”
“学长！我不是——”
望着黎真越来越小的身影，夏听久急得跺脚，她这是好不容易见到黎真本人，学术这个圈子，它就是一圈环着一圈，夏听久必须得想办法跳进来。
任数净安慰夏听久，“听久，我说你不要着急嘛，专业前十你肯定能保研的，没准那个老头抢你还来不及呢。”
抢她？和她一个水平有的是，比她有能力有地位的更是比比皆是。
“不行，黄主任这个研究方向太难得了，我必须现在跟着他，那你能不能再给我捞一下明载枝学长的联系方式，我在实验楼老堵不到他们，研究生楼我还进不去。”
“好吧，我再问问我师姐吧。”任数净犹豫了一下，“你真的不考虑郑教授吗？”
谁知道夏听久回答的很果断，“嗯，郑教授对我很好，但是郑教授的课题不太适合我，研究药物的话还是算了。”
夏听久不是不想去研究药物，她是知道郑教授是看在任数净的面子上才对她客气的，学术圈现在关系网太错杂，夏听久还在高中埋头刷题，不知道未来在那儿的时候，任数净就已经跟着郑教授在实验室发表论文了，她和任数净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在一个实验室里工作。
由于夏听久费尽心思的找黎真，她被黎真女朋友逮了。
消息验证就很霸气：“你好，我是黎真女朋友，他最近在为科研课题组的事发愁，你别骚扰他了。”
夏听久赶紧抓住机会回复道：“同学，你误会了，我找黎真学长是为了了解一些黄主任的课题，我是生科院的，想考黄主任的研究生。”
对面很疑惑：“你大几？”
夏听久：“大二。”
对面更是疑惑了，“那太早了，明年再说吧。”
夏听久：“我就是想提前参与课题研究，黄老师应该愿意本科生去帮忙的，但是我联系不到黄老师，才想麻烦黎真学长，不好意思，不知道黎真学长最近很烦，我会自己去找黄老师的，抱歉同学，打扰你们了。”
果然不出夏听久所料，对面回道：“我也是老黄的研究生，你怎么不找我？”
夏听久：“真的吗？！学姐！你能帮我进课题组吗？”
“能是能，不过你才大二，你着什么急？”
夏听久：“学姐你放心，我技术肯定过关，大创校赛省赛国赛一等奖都有我的参与，我家里有人就是基因病，我想早一点参与黄老师现在的研究。”
“好吧，明天来生科四院503，我叫华叶，直接找我就行。”
夏听久一闲下来就往实验室跑，干的都是最基础，也是最累最脏的活儿，但是她也得到了想要的，“偷偷”听他们聊天，知道了很多课题研究的详情，她像一个“小间谍”一样生活在实验室里，华叶不止一次当面笑话她傻，她都没反驳，她就是傻。
大二马上要结束，夏听久的期末周也过去，她申请留校，打算在实验室多待几天。
那天，她才看见了黄主任的真人。
黄士卿一进门，师兄师姐就自动闪开到一边去了，他一眼就看见了夏听久，说了两句夸奖的话，转身又走了。
那天正当她聚精会神的看着保温箱的培养基正出神的时候，黎真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黎真绷着个脸，这么多天也是这样的，夏听久就没见他笑过，他说：“这里不需要你，明天别来了，放假了赶紧回家。”
她愣了几秒，回应道：“黎师兄，我知道科研很苦，你最近很烦，很抱歉打扰您了，不过我真是来帮忙的，我是，我是华叶师姐带来的。”
黎真27岁，博士生，中研大学本硕博连读，人又高又帅的，可是夏听久今天第一次离他那么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她认为这人的状态不是27，倒像是47，像是一个被家庭工作等等压垮的中年男人，可是眼前一晃，眼前还是这个冷峻不可攀的博士师兄。
他阴着脸：“我再说一遍，请你明天别来了。而且我也不是你师兄。”
……
华叶一巴掌险些没飞到黎真脸上，被他迅疾躲避开了，华叶明里骂他缺心眼，暗里替夏听久鸣不平，“好容易有大冤种来帮忙，有人给你当免费劳动力还不满意，你闹什么情绪，这几个月你都没给我好脸色，那么一个小姑娘你骂她骂那么狠干嘛，就你有科研精神，她都铁了心要考老黄了，还能卷着培养基跑了吗？”
黎真不看她，好像所有人靠近他都是那个下场，“别让她来了，也别让任何人再来了，不然都是今天的下场。”说完拿起电脑就走了。
“黎真！你站住！你什么意思啊！”
华叶喊着眼泪就止不住了，她愤恨的摔开实验室的门，不戴任何防护想要直接接触培养皿，好在被明载枝拦住了，他知道她跟黎真吵架了，“好了，华叶，别生气，黎师兄不是那个意思，你和那个学妹好好说说吧，不要让她来了，黎师兄有自己的安排。”
明载枝见华叶还是哭的稀里哗啦，提议不如出去玩几天好了，把实验室的活儿通通丢下，看黎真着急不着急。
华叶真就提箱子走了，可是没有预想的那样，只有几个师兄师姐问了一句玩得怎么样，也没有别人多问。她只希望黎真能关注到她。
“怎么回事儿？”
“中研大学校院自查……”华叶全当没用的东西一刷而过，她和父母关系不合，和父母联系单有一个号码，这次出来也一眼不瞧，主打谁也烦不着她。当她玩够了，觉得没意思，还有点愧疚感，想要回去的时候——
“你好，同学，这里不让进，四院已经封了三天了。”
华叶是偷偷回来的，连明载枝都没告诉，直接回了学校，可她看见四院拉满了警戒线，“出什么事了？”
那人惋惜的说：“黄主任被带走了，整个四院的实验室都得查一遍。”
“哪个黄主任？！”
“当然是生科的黄主任，还能是哪个？同学，你不会是老黄的——”他话到嘴边咽下去，不尴不尬的，识趣的走开了。
一周，短短七天，她所拥有的一切就全部崩塌了。
“你好，请问是华叶女士吗？”
“我是。”华叶刚刚在官网上了解完情况，她不想联系组里任何一个人，她现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我是丽水公寓的物业，你是8楼的业主对吧？”
原来是物业，华叶的心稍微松了一下，她不想管，“是，物业的事儿你打电话给我男朋友吧，我管不着。”
“你男朋友电话打不通，但是有邻居反应你家飘出很多化学试剂的味道，我们了解到你们都是中研大学的研究生就替你们解释了一下，我要跟您说一声，尽量不要在住户区做实验。”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华叶匆匆挂断电话。
她现在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她现在伤心，迷茫，还有愤怒。
原来是她引狼入室了！
“华师姐——”
“闭嘴！好啊，我说你怎么那么费劲心思的想进实验室，难怪黎真让我把你赶出去，你好样的，夏听久，你好样的，我告诉你，我师兄师姐但凡出一点儿事，你就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夏听久听着嘟嘟的声音，不免叹一口气，转而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明载枝，“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啊。”
明载枝摇摇头，“没有，她才研一，马上就能给她换个导师，重新开始，像我和黎真，哎，先把命捡回来吧。”
“又是罕见病，哪有那么容易啊。”夏听久眼泪受不住，就吧嗒吧嗒掉，“学校那边给钱了吗？”
明载枝轻轻给自己拔了液，夏听久连护士都没来得及喊，他自己都处理完了，他靠了靠床头，“没有，除了你那3000块钱的奖励，多一毛我都没看见。大不了，我们就把自己捐了，为医学做贡献了。”
夏听久直喊晦气，但也知道那是他最直接的想法，“我男朋友就是基因病，当年他父母还偷偷用了基因编辑，现在也是他的心脏状况也是油尽灯枯，说换心，一没有心源，二……他又不止这一个毛病。”
“没去试试人造心脏吗？”
“师兄啊，你知道吗，根本培养不出来，太劣质的基因根本培养不出来一颗健康的心脏，又编辑了很多次，免疫又出错了，拖到现在了。”
明载枝大概明白了，也理解夏听久的坚持是什么了，“所以你才……真是让你失望了，也让那么多人失望了。”
由于黄士卿的问题，他手下的研究生被分流到其他导师手下，从零开始。
“我和华叶被分到了生科董教授那里，你跟我们一起吧。”
夏听久犹犹豫豫，她的第一选择一直都是黄士卿，现在——
“我还是——”
“董教授现在在分离死体活细胞和酶激活，而且基因项目是最多的，很适合你。”
“我想想。”夏听久没有心思回家，就留在学校里，偶尔来医院看看明载枝。
今天她跑了一圈，买到了明载枝之前念叨的溜肉段，那家不送外卖，她套了保温盒，从城北跑到城南，“护士，三床的人去哪了？”
护士说他急忙忙出去了，说有事。
夏听久心跳加速，总觉得大事不妙。
她坐在病床上，不知道该不该问一问。
边上的大叔也提着饭给大姨。
“怎么才来啊，我都饿晕了。”
“公寓里死了个人，别提了。”
夏听久耳朵即刻竖起来。
“自杀吗？”
“谁知道啊，一股子药水味儿。”
夏听久拿着饭盒，递给大叔，“叔，我朋友刚做完手术，我忘了他不能吃这个油腻的，我看姨最近要补补，这份溜肉段你们尝尝。”
大家早混了个脸熟，他们没把夏听久当坏人，还攀谈起来。
“叔，你刚说死人的，是哪个公寓啊？”
大叔把饭菜都推到大姨面前，“丽水，警车围的水泄不通，真是的。”
夏听久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丽水住的学生多吧。”
“对，合租的人多，丽水不是老师就是学生，你姨就是大学老师，天天折腾，病了吧。”
“姨，您在哪个大学啊？”夏听久接着说。
“吉师。”
“哦，”夏听久慢慢的，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吉师好啊。”
“你是中大的吧？”
夏听久马上就要溜走的时候大姨忽然就问住她。
“是啊。”她扯着嘴角尴尬的点点头。
“孩子，最近小心点，你们学校不安全，一看你就研究生吧，实验做差不多就赶紧回家去吧，导师会让你回去的，死的就是你们的学生。”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因为，黎真死了。
华叶站在停尸间，扯下白布，再次审视爱人的模样。
“请您确认死者身份。”
“黎真，中研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
“您是死者的？”
“未婚妻。”
黎真在浴缸里放下了足量的试剂，在浴缸里自戕了。
说是自戕，不如说是自我解脱。
他已经癌症晚期了。
这种病发作迅速，两年之间就把黎真的生命从内到外都腐蚀了。
桌上有一份签署完成的遗体捐献同意书。
华叶疯了一样找夏听久。
却被明载枝拦下来了。
“是黎师兄拿举报材料给夏听久的。”
“什么意思？”华叶拧着胳膊，被明载枝狠狠按下。
“意思就是黎真，还有我们，都希望他进去，得到应有的惩罚，让学术一片清明！黎真当年怎么劝你你都不听非要报老黄的研究生，他怎么算也没想到原来你是老黄的外甥女，他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受牵连！”
华叶消停了，哑不作声了。
“你猜猜黎真是怎么死的？你且看尸检报告吧，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看看你那好舅舅都干了什么好事！”明载枝翻动文件，把夏听久上交的举报材料递给她。
她静静的，一页一页的看完举报材料，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有个人给你定了一个方向，告诉你只要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就能成功，而当你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之后才有人告诉你，之前那个人是在骗人，你走的这条路的尽头什么也没有，那一刻会让人非常痛苦。
“妈……”华叶久违的声音让她母亲无比厌烦。
“你舅妈问你要怎么办呢？你也是，整天跟那群学生们混在一起，他们有什么动作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你赶紧找你舅妈去，我可管不了你了——嘟嘟——”
舅妈倒是没有什么神通，不过就是能把黄教授从局子里捞出来。
她舅妈都懒得指桑骂槐了，直接冲着她骂，“你倒是真蠢，那个黎真天天套你的话，害你亲舅舅你都不知道！？”
华叶才怔怔地说道：“黎真，死了。”
“死了好！”
华叶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什么叫死了好！你们这不是拿活人做实验吗？！”
啪！
这一个巴掌打的干脆，华叶身处局里二十多年，她那一刻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学阀……
举报黄教授的两年前，黎真就在准备材料。
初中生发SCI！
但这事不足为奇，早个六十年，这也是满大街都有的事儿。
你想曝光到网上？那也随你的便，左右也不过是石沉大海，兴起风浪一两天，热搜连一个小时都挂不住。
黎真在搜集证据的时候就发现黄教授初中就发了3篇SCI的事，这早已证明他是无懈可击的。他发怵了，他深知一个黎真扳不倒，两个黎真也不够。
院长是主任的老师，主任又是院长儿子的老师，又通过学术造假让院长之子的名字出现在主任的论文中，之后又把儿子放在主任的研究生中，更值得一提的是院长之子考研初试倒数第一，但是复试面试却是第一名。怕是初试分数线可能就是照着他儿子分划的。
如此看来黄家是学阀世家，学术垄断头部家族。
黎真手脚冰凉，咬着牙看。
一阵铃声打断他，他提了雨伞就跑出去了。
“黎真！黎真！你快看啊！新出的这个好喝，我——”
明载枝看见灯亮着，以为黎真在宿舍，不想人不在，他放下奶茶，人也一顺溜坐下了，“大晚上的，下雨还出去啊，人呢？”
“电脑怎么也不关？”
想来是一会儿就回来，明载枝感慨黎真真卖力气，白天做实验，晚上还写论文。
“这写的什么意思？”
黎真从不背他，明载枝也不动鼠标，规规矩矩就是盯着屏幕那一页。
他吸着奶茶，嚼嚼里面的小料，“有关人类突变基因的……三组实验数据完全偏离正常范围……由此可见，黄教授这篇论文造假……”
“啊？！”
明载枝拿起鼠标，滑动，阅读。
黎真这篇未完待续的论文，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导师一共造假了8篇论文，并且这些论文已经渗透医疗领域，应用治疗……
良久，黎真回来了，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见明载枝一脸阴沉的坐在那里。
“载枝？”
他才想起来自己走的时候电脑没关。
“载枝，你……”
明载枝问：“你去哪了？”
“导师让我接一下多可……”
黄多可吗？那个已经成年的高中生？
“他都上高中了用你接啊？你是黄家的保姆吗？高中不是放假了吗？补习班上到这么晚？”
“是KTV……”黎真放下伞，瞟了一眼电脑，心已经凉了半截，不是他走的时候的那页。
“黎真！”
“洗洗睡吧。”黎真合上电脑。
明载枝瞪着他：“论文呢？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
“……算了吧。”
明载枝薅住他，“你怕了吗？”
“怕了。”
“那为什么还写？”
“因为还想拯救世界。”
这个中二的回答并没有逗笑明载枝，因为他知道后果。
黎真怕什么？什么都怕。他扳不倒黄士卿，也无法与学阀抗争，现在越级举报跟古代越级告御状一个下场。
况且黄士卿造假的年头太久了，从二十年前就开始造假，这期间要牵扯太多太多的人。
黎真害怕。
失败的例子太多了。
明载枝忽然对着他冷笑，又发问：“你和华叶在一起了？”
“嗯……”
“她要考老黄研究生你知道吗？”
黎真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我会拦下她的。”
明载枝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别扯淡了，我告诉你吧，华叶，是老黄亲外甥女！你拦不住，你拦住了，我明载枝脑袋砍下来给你黎真当球踢！”
黎真没再说话，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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