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铺着软垫,备着茶水甜点,不像是要出门,倒像是要去野游。
谢观台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拿着书慢条斯理地看着,见他迟迟不上来,这才将眼睛抬起片刻扫了他一眼。
他穿着月白衣衫,腰配白玉,看着似乎是低调不少。可是那张脸注定让他低调不起来,付匀至面无表情上了马车。
“你似乎不太想见到我?”
付匀至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说服力。谢观台自认情绪一向稳定,少有能被牵动的时候。然而就跟他见的这几面,他就被气得不轻。
昨儿还知道面上敷衍一下,今日竟连装也懒得装了!
谢观台冷嗤了一声,付匀至看过去,不明所以。
“……”
一路无话,付匀至扒着半边帘子,透过窗看着外边。他们一路向北,街上的行人渐渐冒出头,趁着天刚放亮在路边赶着早市。
谢观台朝他的方向瞥了几眼,奈何付匀至专注这外面半点也没察觉。
马车来到一条空旷的街道,这条道上前些日子官府整改,不少商户都被要求闭门谢客。
“吁——公子,到了。”
鹊儿扶着他下了车便退到一边,付匀至没法,只好亲自去扶谢观台。不料谢观台目不斜视,只当没看到般,无视了他伸出的手。
鹊儿驾着马车离开后,付匀至上前叩门。
“谁呀?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
开门的正是当铺老板陈锐,他眉目精悍,身形低矮瘦弱,想是昨晚宿醉,骂骂咧咧地半睁一双眼来开门。
“当铺辰时开张,门上贴着看不见呐!”
付匀至抻开票据在他眼前,他那一双眼睛猛然睁开,又滴溜溜地左右乱转,生怕人不知他有鬼。
谢观台抱着胳膊在他身后旁观,他此前不曾接触过这类人群,一时看不出这人究竟有没有脑子。
“我来赎这件东西。”
“嗐,这位公子啊,你来的实在不巧,不久前这东西被看中挑走了。你们这迟迟不来赎,我们也没道理一直留着不是。”
谢观台视线移到付匀至这边,看他如何处理。
结果下一刻,付匀至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匕首,迅速抵在陈锐的脖子上。
淡色的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却是让人遍体生寒的话。
“东西交出来,或者杀了你。”
陈锐歪着脖子讨笑道:“你杀了我也没用,东西不在……”
付匀至眼光一凝,不再多话,手上用了力,就在刀子即将划破脖颈的瞬间,陈锐抬起手抵在身前,匕首划破他的手腕,鲜红的血液顷刻流出。
“不是,你、你来真的啊!这年头的娃娃都是你这样凶残吗?!”
付匀至收了匕首,“过誉。”
“……”
谢观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陈锐又骂骂咧咧地回到铺子里,付匀至回过头对上谢观台的视线,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见笑。”
谢观台见状,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付匀至冷着一张脸,看到他的神情后,面色僵硬中又带着点古怪,心中暗自嘀咕着,这人出了家门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表情都丰富了不少。
陈锐拿着一只木盒出来,面色不爽极了。这些天的几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这当铺往来的人也不少,东拼西凑也能知道个大概。
这东西跟几天前死的肖徒掺着边儿,又恰有人来找,怎么看都不寻常。
陈锐素日里又总爱喝上几杯,多多少少难免也出过岔子,虽说事儿都不大,可难保不会有人借题发挥查到他这边。
他不过刚要试探一句,谁知这玉面佛似的公子伸手就要取他性命!
北城向来混杂,天南地北来的人都往这块扎,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本该乱糟糟的地方,街上却冷冷清清没个人影。
也是,年前那场叛乱到底是发生了。西街那边尚且维持着繁荣的空壳;北城区却不然,下九流的混子乞丐稍有动乱便能轻而易举夺了他们性命。
付匀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书信和一支步摇。书信似乎有了年头,信封边缘微微泛黄,它似乎也在静待着,静待着有一天有人将它展开细细读来。
他拿开步摇,拆开信封:
【子令郎君,展信佳:
此经一别数年,庭中花谢花开,往复不绝,吾心戚戚,思念如潮,夜夜盼君安。
忆昨日,岁月如诗,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相约执手相伴,以为此生可白首以终。奈何人生无常,聚散有时,汝志于远方,吾虽心痛难抑,亦不敢强留。
愿汝在他乡,平安顺遂,得遇良人,相伴左右。虽相隔千里,吾之思念,如明月之光,常照汝身。望汝珍重,勿念吾忧。
时秋,应湘留】
单看这封信,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封信。
“房轲,如若我没记错房大人的表字正是子令。”
付匀至倏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你能确信吗?”
谢观台点头,道:“这女子你认识?”
认识,可以说她活着的时候整个北城区没有人不认识她。
“她曾是北城最有名的酿酒师。”
谢观台想起他昨晚问那书铺老板的问题,北城旧坡街的酒贩子。
“你认识肖徒?”或者说,他认识北城的肖徒。
付匀至自然不可能认识肖徒,可他认识阿途,再说到北城的下流混子,很难不让他将这两人联想到一起。
阿途原是北城流浪的乞儿,后被酒贩子老道子收养。
“看来我们得去旧坡街走一趟。”
旧坡街离这儿不远,走路就能到。这件事情到这个阶段,已经不难猜出应湘和阿途的关系,只是需要做最后的确认。
一路上,付匀至都在想,如果阿途是应湘的儿子,那么也就不存在他是肖家嫡子的这件事,既如此肖家又是出于那种目的认下肖徒的呢?还是说,肖家并不知道他其实是应湘的儿子,而非真正的肖家嫡子?又或者说,他是应湘和肖家老大的儿子……这倒不太可能。
“看来你此前来过这里。”而且,按他这轻车熟路的架势,还来过不少次。
付匀至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说道:“北城区的人多不识字,我偶尔会来这里替他们写信。”说罢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补贴家用。”
谢观台连他昨晚见关老板说了什么都知道,只怕他以往的一些事情也瞒不住他,付匀至也没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隐瞒。
他们无声走过一段路,谢观台再次开口道:“你母亲和妹妹想好怎么安置了吗?”
付匀至绷紧了嘴唇,他这是在试探他,又或者威胁他?
“她们二人由大人亲自安置,在下自然是在放心不过的。”
他知道,早在他进谢府的那天,谢观台就派人将林长奚和付青初带走了。
这是不可避免的,他入狱前将母亲和妹妹藏在了城外山林中。如果他死在牢里,不会有人会试图去找她们的麻烦,与之相反,如果他活了下来,她们必然会成为别人用来牵制他的砝码。
而谢观台虽未必想用她们威胁付匀至,却也绝无可能给他绝对的自由,总要有些他无法割舍的东西攥在他手里才好。
“我派人将她们安置在了春缘巷的庄子上,你可以随时去看她们。”
“多谢大人。”说实话,付匀至没想到谢观台会把地址告诉他,当然不排除他认为自己即使知道了地址,也没可能把人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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