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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离散

阿毛尥着蹶子喷着重重的气。它毕竟只是一头四肢发达却不足周岁的小驴,不曾见过这样十步一人的大世面。

才下了雨,土腥气混合着青草香夹杂着阿毛喷涌而出的口涎味,混合着周围一干豪强仆婢身上的淡雅芬芳,那股奇异的味道冲得最前方的贵妇人直直往后仰倒。

婢子们娇嗔着竞相去搀扶,贵妇人却无视了那些人的大惊小怪,连口鼻都顾不得掩,忙不迭地去看阿芍,这一看,就恨不得捶胸顿足——

阿芍就站在那里,恍若未觉,没有惊慌躲避,更没有表露出任何不适。

“煌煌士族的女郎,累世传家的闺秀……”

阿芍就这样平静地站在那里,因为这不过是她平凡日子里最寻常的一幕。

“合该被捧在掌心如珠似宝般长大,却被那杀千刀的贼妇人抱养在这等餐风露宿的地方……”

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娘子背着一个打了重重补丁的包袱,人们甚至能越过她纤瘦的身躯看到几缕随风飘扬的杂污棉絮。

春风拂过田野,吹散了此间浊气,带得小娘子发尾的铜铃叮当作响,两根交织在发间的退红头绳是她全身上下少见的鲜亮颜色。

“这不是活生生要了老身的命啊!”贵妇人拽着批帛掩面而泣,几乎要当众晕过去。

然而这样浓烈的情感,阿芍不能领会,若非有这么多人看着,她甚至很想扭头走小路避开。

这位痛苦不堪的娘子与她并不相像,与杜媪就更是天差地别。

阿芍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红药村白家的亲女儿。

她名义上的阿爹白郎离开人世的时候才是个十岁上下的小郎君,那所谓的阿娘则是村长家幼龄即殇、不可葬入祖坟的长女。

冥婚的爹娘怎么会有一个活生生的女儿?

阿芍也曾揣测过自己可能是杜媪从娘家棠梨村哪户同姓的人家抱来的。毕竟阿婆在世时实在称不上是一个有善心的老媪,一向不大喜欢那些跑来家中找阿芍玩的伙伴,也就对棠梨村几个杜姓孩子有好脸色。

某次又听白翁说漏嘴,知道了杜媪与白翁是半道结成的夫妻,那么在两人没有孩子也生不出孩子的年岁,收养一个挂在白郎名下的孤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阿芍为什么会猜想自己是个孤儿,除了这些年来没见有人来找她的原因,更大程度是因为那块玉佩。杜媪那样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居然能容许阿芍将一块能典买二百两银子的飞天佩自幼携带,没收去花用,也没藏起来供着,除了是她亲爹娘给的遗物、信物……

似乎也没有旁的好说法。

小小的阿芍也曾想象过无数次真正的亲人与她相见时的感人场景,如今这愿望眼看就要实现了,阿芍却惊觉自己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阿芍想她没看错,无论是这个痛心疾首的贵妇人,还是她带来的仆婢,这些人不曾说过她一句坏话,但就是在嫌弃她。

那些陌生的、只存在于话本戏文的形容于阿芍而言,是未曾体会的枷锁。她既不曾真正拥有过这些溢美之词背后的尊荣地位,自然也不必为了自己生长于村野而无端悲愁。

阿芍没道理站在这里让人品头论足,她错开身,试图离开这个固执强势的包围圈。

有人叫住了她:“你是华京谢氏的表姑娘,玉京余家的女儿。”

丰神俊朗的郎君越众而出,自有仆从手捧锦盒将她在典当行典卖的那枚飞天佩示于人前。

那儿郎衣饰之贵重,远超在场诸人,腰间单悬着枚约莫是玉石做成的令牌,其上用苍劲图腾簇拥着一个清隽“谢”字。

“冯媪快别忙着涕泣,表妹还懵然不知,别吓着了她。”爽朗明快的郎君大大方方地堵在了阿芍的必经之路上,“三日前,小娘子在玉京府西市的余氏典当行典卖了此物,对否?”

一个姓谢就算了,另一个居然姓冯,这所谓的余家可真有意思。

未等阿芍回应,那谢郎又说:“当日收到玉佩的师傅,也就是余家二姑,在甄别鉴赏时发现了异常,回府探问才知道,原来这块世无其二的飞天佩是当年的余家主君亲手雕刻后送给甫出生的女儿的。”

阿芍问道:“如斯珍重,当真疼惜,这样的人家也会丢女儿么?”

冯媪闻言,浑身颤抖着,头上的银钗都快给她摇落在地,她自责难耐道:“你母亲那年怀相不佳,一直在郊外的温泉庄子上静养,我从小将她奶大,晓得明月奴是远嫁玉京不习惯,就随着送节礼的谢府车马一道回了华京,想亲自给她挑选些未出阁时的旧物回来做慰藉,谁知早先安排好的人手里头偏就出了岔子……”

原来这冯媪是那位余家夫人、谢氏娘子的乳母。听说在那样的世家大族里,娘子郎君们见生母的时候远没有见身边的嬷嬷们多,这些仆妇里又以乳母为首,地位远胜诸人。似这样在主家女郎出嫁时还一道陪侍的乳母,其间情意更是不可多得。

也就难怪这冯媪哭成这可怜模样了。

谢郎见冯媪哭得实在不成样子,就接过话道:“姑母的产期原定在春夏交替时节,你却生在了暮春三月。匆忙发动,是因为有婢子在服侍时不小心将滚茶泼在了姑母身上,幸得贴身侍女徒手打落,只洒到裙角,却还是让腹中孩儿受惊,不足月而诞。”

冯媪哭缓过来,也道:“因未真切烫到人,且谢家素来恩重,院里管事的便只让那婢子跪在堂下,因有喜事,只待稍后发落,未曾认真去罚。后面娘子发动了,更没人顾及她。谁曾想那婢子是个胆小的,见娘子产程艰难,她就怕了事,悄悄投了湖。她娘没了女儿就忌恨起我们娘子,仗着份专司养花的活计,竟利用起往主母院里送花的机会!”

阿芍信了几分。杜媪的确善长侍弄花草,对着她花圃里的幼苗比对阿芍有耐心多了。

“娘子产育,碍于旧俗不便净身沐发,她又爱洁,侍女就要了花房培育的各色鲜花来摆设。那时明月奴初嫁,我又不在身边,几个没经历的侍女嬷嬷顾头不顾尾,竟不知查问,没人料到余府花房的嬷嬷和别院洒扫的婢子是亲母女!”冯媪的泪眼堪称爱怜,“那杜氏趁人不备,就用旁人的孩子换了娘子的女儿。小娘子,你本该……你本该……”

谢郎虽有不忍,还是直言道:“红药村的杜媪就是那婢子的亲娘。”

阿芍不太信,倒不是不信杜媪没做过这等事,而是余家那头委实蹊跷,这便说:“两个孩子难不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么多伺候的人都看不出来孩子被换了?”

冯媪竟有几分犹豫,片刻才道:“新生的孩儿用包被裹了,看着总是差不多的。那几个小的慌乱不知事,老成的又全在为你血崩的母亲操心……等我回来,见着的那个小娘子已经不是你,那一个被余家主君接了回去,亲自带在身边,后来又交给了新夫人抚育……是以这么多年竟无人察觉!”

阿芍听到这里,怅然若失。

余家主君有了新夫人。那个叫做明月奴的夫人,那个被家里人喜爱地比拟为月亮的娘子,恐怕就这么因为女儿早产外加难产血崩不在了罢。

想到肚子里的桥桥,阿芍越发难受。

当众点明她身份的谢郎一声冷哼,直接了当道:“自然是因为余家还有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姑母有孕的时候,如今的继室夫人也偷着怀了孩子。余家敢这么糊弄我谢氏……”

冯媪急忙道:“五郎,小娘子年幼,今日接了她回去,还得在余家和那新夫人手下讨生活。”

“冯媪不必拿话激我,九郎早已给祖母去信,表妹正了名,自然是跟我们回谢家,不然还留在这破落地受苦么。”谢五郎挑眉而笑,“这口气我便忍得住,九郎也未必肯答应。”

又笑着介绍:“表妹不怕,回头见了你九表哥,让他给咱们做主!对了,忘了说,我在家行五,你叫我五表哥就好了。来,咱们在车上慢慢聊。”

余家派来的管家这时总算寻到机会带着车马人手挤到阿芍身边,迫切道:“主君在家盼着小娘子呢。”

阿芍从没在一天里见到这么多对她温和体贴的人,人人都热情,处处都关照。她不过换了个身份,天地都待她不同。

“那就去看看吧。”她在心里想。

阿芍再度登上了回玉京的马车。

她掀帘回看,红药村的一切都在随着马儿的奔跑逐渐远去,连那些熟悉的乡音也慢慢消散于和煦的春风中。

“那可是玉石余家,阿芍往后吃饭的碗都得是玉做的吧!能吃一碗倒一碗吗?”

“出息。人家外祖还是华京的谢家呢,听说谢家和王家若是联起手,太极殿的陛下都只能在地上找米吃。”

“你以为皇城的主人是你和你姐呀?阿姐一声怒喝,你个打不过的就抱着头乱窜。谢家和王家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好不好!”

“我晓得嘛,百芳县的王大夫就是得罪了谢家才让自己家发落到咱这儿来,那我就说个故事,你那么较真做什么!”

……

*

余府,思远堂。

“回来了。”形销骨立的余家主君说几个字便咳嗽一阵,“回来就好。”

他从手上摘下一枚玉扳指,喘了半天才说出句囫囵话来:“没甚么好给你的,拿去顽吧。”

阿芍依言退下,待要出门,又站了站。

妙龄女郎语调轻柔,她似乎说了几个字。

从门口到塌边,有两道月洞门三道纱帘,这么近的距离却产生了那么远的错觉,让他几乎听不清小娘子清脆恬淡的嗓音。

她像一缕温软的清风,安居于万丈光芒之上,一夕降落,漫不经心地拂过云端,来识疾苦人间,终究风过无痕,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邸撼动不了她分毫气息。

良久,余家主君终于确认——

他自襁褓离散的女儿驻足回望,留给他一句足以让人魂飞魄散的“我认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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