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被破,卧房里传来了知县的惨叫声。
夜京没有理会,他感觉到周围有一阵紊乱的灵力,迅速甩出一串符纸,手里快速结着印。
符纸围绕在他身侧,闪着如烈焰般的光芒,同时一圈阵法自地底显现出来。
晃动的灵光映在夜京眼瞳中,随着阵法显现,他轻喝一声。
“锁灵阵,缚。”
阵法的灵光瞬间罩住了整个院子,一道暗红色的烟雾出现在院落中,四处逃窜,躲避着向它缚来的锁链。
夜京眼眸一凛,出手如电,凛冽的刀影斩断了烟雾的去路。
很快那缕烟雾便被灵锁束缚在地上,缓缓化身成一位女子。
她穿着一身满是暗褐色血迹的锦衣,发间的装饰好像是一把金剪还有剪纸,她的身影浅淡,好似下一瞬就要消散。
见女子还在不断挣扎着想跑,夜京走上前将刀狠狠插进女子面前的石板中。
石屑崩飞,这个物灵幻化出来的女子顿时吓得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看着物灵,夜京眉头微皱。
没有伤人的想法,也没有业障,身上却带着血迹。
这样想着,他放出神识探查,发现那不是血迹,是粘附在物灵身上的凡人执念。
听到外面的声音终于停歇,老知县颤颤巍巍地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正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却在看清那道被缚在地上的身影时,全都咽了回去。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那道身影,神情上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阿绣?”
“知县大人认识她?”
夜京一边将插在地上的刀收起来,一边问道。
知县刚想回答就被女子轻声打断。
“我不是阿绣。阿绣,是我的主人。”
夜京低头看着这个身影浅淡的物灵,眼神带着威压。
“说说吧,为什么这半月来频频把知县府的人拉进幻境里。为什么你的身上会带着不属于你的执念。”
听着夜京冷漠的声音,女子的身影轻轻抖了下。
“我,我是阿绣的那把金剪刀。仙长,我没有想害人的,我……我只是想让知县帮我给阿绣报仇,阿绣,阿绣她根本不是自杀的。”
女子抖得更厉害了,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我太弱了,要不是仙长,我连身形都幻化不出来,他们听不到我说话,我没有办法,只能在幻境里求知县大人帮忙。”
夜京还未开口,知县的嗓音就在一旁急急响起。
“阿绣她不是自杀的?怎么回事,说清楚。”
物灵抬头看了一眼夜京,看他没有阻拦,又垂下头,把她知道的事情一点点讲了出来。
……
物灵诞生的时间不长,她记得阿绣是个手很巧的姑娘,而她做的衣裳永远是溪县所有绣娘中最好看的。
阿绣有个很喜欢的男人,两个人很恩爱。
她记得,阿绣是外来的,刚开始她一个人经常受到欺负,后来这个男人出现,将阿绣保护的很好。
……
后来一年,男人要去参军,说要挣得几分功名,让阿绣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阿绣说,哪需要什么功名,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还让男人作出承诺,不管最后如何,三年后他一定要回来把阿绣娶回家做他的新娘子。
男人信誓旦旦地答应了。
于是在男人离开的第一年,阿绣每天跪拜神佛,求着她的男儿平安,求着她的余生幸福。
她盼啊盼,读着一封封男儿给她寄来的信。
在昏黄的烛火下笑着给自己剪着结亲时要用的鸳鸯窗花,她剪了好多,把最满意的那副收在盒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第二年,阿绣的手帕交要嫁人了,这位好友是知县府的小姐。
好友出嫁那天眉间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她握着阿绣的手,说要把喜气借给阿绣,让阿绣也能和她的男儿白首永携。
看着好友的笑颜,阿绣不禁想,真好啊,我们都会幸福的。
第三年,阿绣已经做好了她的嫁衣,把它收进了柜子里等着穿上它嫁给她的男儿。
在盛夏时节她收到他寄来的信,她的男儿已经挣得功名,他再过两个多月就能回来娶她,她捧着信纸笑得和傻子一样。
她等啊等,终于有一天她醒来时听到那些街坊邻居喜气洋洋地迎着远征归来的男儿,她心底忍不住雀跃。
三年了,他要回来了。
她等啊等,从清晨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黄昏。
她不由得有些心焦,她想她的男儿是不是因为事情绊住了脚,等天黑了,他就回来了吧。
于是,她坐立难安地等啊等,等到日头沉了下去,等到夜色深了,她的男儿还是没有归家。
她想明天,明天,明天他一定会回来了吧。
她正这样想着,门就被敲了敲。
她欣喜地拉开门,笑容变得有些僵,不是她的男儿。
她细声细气地问,你是不是走错了啊。
遮着一只眼的男人摇了摇头,问她是不是阿绣,她点了点头。
于是,她看见这个男人从身后的行囊里掏出一身衣物。
后来这个人说了什么,阿绣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
她看着男人对着他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阿绣掩上了门,抱着怀里的衣服愣愣想着,那个人刚才说什么?
请节哀。
……
请节哀?
……
节哀?
……
她抱着衣服顺着门慢慢坐了下来,是啊,是该节哀,她的男儿回不来了。
街上传来打更人打更的声音,秋蝉在还留着夏日余温的夜里撕心裂肺地叫着。
阿绣无声地哭了一整夜,却连一滴泪都没敢沾到怀里那件似乎还带着血气的旧衣上。
……
后来,街上开始传,阿绣是个煞星,沾上她绝没好事。
你看那多好一个小伙子啊,说没就没了。
一时间连找阿绣做衣服的人都少了很多,那阵子,阿绣的手帕交刚好回溪县养胎,听到流言,挺着个大肚子就帮阿绣说话。
阿绣那阵子有好友陪着,精神看上去好了些。
后来,好友靠着她说,等孩子出生,让孩子认阿绣当干娘。
于是,阿绣又有了个盼头,她盼啊盼。
……
又是一月过去,好友要生产了,却是难产。
阿绣在知县府里焦急地等着,她听着好友痛苦的哭喊声,拼命的祈求神佛。
等到天黑,她的好友终于生产完了。
看到产婆出来的时候,阿绣以为神佛终于眷顾她了。
死·婴。
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认她做干娘,她的好友也因着这次难产得了重病,没过几天也永远闭上了眼。
好友闭眼前还笑着对阿绣说,阿绣啊,你要好好的,带着我那一份。
阿绣不明白,她甚至不是为自己而求,为什么神佛还是不愿让她得偿所愿。
但是阿绣还是想,我要好好的,带着好友那一份。
好好的
……
好好的
……
好好的,所以她要成婚,然后幸福。
于是在好友下葬后的第二天夜里,阿绣把鸳鸯剪纸贴好,穿上了嫁衣。
这是阿绣最后一次祈求神佛。
可惜神佛的视线还是没能投到她的身上。
那天夜里,阿绣家里闯进来一个醉醺醺的跛子。
这个跛子是城里有名的混混,之前就垂涎阿绣的美色,但是清醒时还怕着她和知县的关系,没敢真的动手,今天酒壮怂人胆,跑来想要强·了阿绣。
阿绣拼命挣扎着,可跛子就算跛了一只脚也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挣扎间,阿绣被推到了桌子上,她摸到了桌子上的剪刀。
或许是想着她还要好好的,她还要幸福,她不能杀人,于是她只是用剪刀狠狠刺破了跛子的手臂。
她以为这样跛子就会离开,没想到反而激怒了醉酒的男人。
剪刀被夺了过去,在物灵绝望的哭喊中划破了阿绣的喉咙。
跛子清醒了,把剪子扔在阿绣的手中,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阿绣睁大着眼睛躺在血泊中,最后连眼睛中的光都渐渐消失。
忽然吹来一阵风,窗户上的鸳鸯剪纸抖了抖,随着风落到了阿绣脸上,遮住了她的眼。
……
阿绣死了,她像秋日里的蝉,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对不公命运的嘶吼,然后了无声息地沉在了无光的秋夜里。
……
第二天,找阿绣做衣的姑娘来找她,发现了阿绣的尸体。
姑娘惊叫着跑了出去,嘴里喊着阿绣自尽了,来人啊来人啊。
知县没有怀疑,阿绣那几日的精神确实不对劲,最近发生的事太多,知县也没有心力去仔细探究,就这样给阿绣办了丧事。
……
物灵安静的流着泪,接着说:
“我当时很想直接杀了那个坡子给阿绣报仇的,可是我碰都碰不到那个跛子。”
她擦了擦泪,“我身上还沾着阿绣的血,带着阿绣的执念,我不能杀他,杀了他,阿绣的魂灵都会沾上业障,我不想因为我脏了阿绣。”
夜京的眼神缓了缓,声音也不再同刚才一样冰冷,“所以你想找人给阿绣报仇,这才一直拖着知县到幻境里,剪纸的声音是阿绣残留在你身上的执念,而那个女声是你的。”
物灵轻声应是,知道自己是给知县添了很大的麻烦,又就着被缚的姿势向知县磕了个头。
“抱歉,知县大人。”
从刚才开始就不曾出声的知县,看到物灵的动作,忙不迭伸手要扶,却见自己的手直直穿过了物灵的胳膊。
见如此,他长叹一声,收回了手将视线移到他女儿曾住的院落的方向。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此番行事又有苦衷,此事不能怪你。”
说着他又深深叹了口气,“我和阿绣的父亲是至交好友,他是个很优秀的裁缝,那把金剪,是御赐之物。后来阿绣的父亲重病,临终前把阿绣姐弟托付于我,没想到还是终负所托。”
他默了默,“这件事,老夫一定会给阿绣一个交代。”
说罢,他命人去把放在已逝女儿房里的一个盒子取来。
待老伯拿来盒子,他把盒子打开来,里面放着阿绣的那把金剪。
他双手捧着盒子对夜京说道:“我知晓仙长你要收回这把剪子,不知可否能通融一二,待我将阿绣此案处理结束再带走它。”
夜京接过盒子,取出一个法器然后复刻出了一个同盒内一模一样的金剪。
“我这次的任务需要将她带到无名寺,,由无名寺来决定她的去处,金剪我明日便要带走,这是无名寺专门用于应对这种情况的法器,这把金剪,除了没有物灵灵气,其余同真正的金剪别无二致,你可以用此物来做证物。”
知县接过那把金剪道了声谢。
夜京解开了物灵身上的锁灵阵,将她收回了金剪中。
随即他向房檐上看去,佚林夕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事情都已经解决完,他便拜别了知县,迎着渐亮的天色出了知县府。
佚林夕正在门口等着,他换了件浅青色的衣袍。
站在门口,像株清瘦挺拔的翠竹。
他走到佚林夕身侧,抿了抿唇。
“师兄,我想去趟阿绣的住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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