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吴敏德老人给刘奕川副市长看了独女吴纱霞的照片,历经三十年的老照片已经泛黄,但看得出是精心保存的,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马尾,青春洋溢的大学毕业生,正是施展才华的年纪,她的人生刚刚开始……”
节目组给了老照片一个特写镜头,是个瓜子脸、笑得很文静的女孩,名牌大学毕业,如果没有被拉进恐游副本,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
卓夜想到了半夜挖出来的符莹。
她的父母如果还活着,应该跟电视里的老夫妻差不多年纪,至少也得七十多了,希望白十字能找到她的父母,最后让他们团聚吧。
“陈露老人声泪俱下地说,她的女儿从小就乖巧懂事、成绩优异,他们一向以女儿为荣。女儿失踪后,整个家庭似乎在一夕之间就垮了,他们无法再正常生活工作,辞去了工作,将房子和车子全都贱卖,满世界搜寻爱女的下落……”
“陈露老人说,在终于接受了爱女离开的事实后,他们的家庭也没能恢复平静,他们不敢再要孩子,生怕再被卷入那恐怖绝望的游戏当中……”
女主持人的声音很有感染力,这个家庭的故事确实令人唏嘘,这也是很多家庭的缩影。
在长达28年的诡秘统治中,有的家庭失去了父母,有的家庭则是失去了孩子,丈夫失去了妻子,妻子没有了丈夫。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被拉入绝望的游戏,下一个很可能就是自己,整个世界都乱成一团。
很多失去过的人已经丧失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刘奕川副市长动情地说,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因为害怕而失去走进未来的勇气,而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希望和未来,新生命的降生才能抚平失去的创伤……”
最后新闻的落点拐到了提倡生育上面。
卓夜也不奇怪,诡秘降临的时间里损失了不少人口,过了这么多年也没缓过来,全球各国都在倡导生育,发放各种丰厚的补助,但仍是收效甚微。
边看边吃面,等新闻结束卓夜的面也吃完了,他小口小口地喝完面汤,感觉胃里暖洋洋的,只差补个觉就能让他完全活过来了。
辛苦工作完,回家泡了热水澡再填饱肚肠,然后就能美美睡上一觉,这应该就是最朴实平凡的快乐了吧。
快速收拾清洗完,卓夜顺手把烘干的衣物收进衣柜中,就钻进了松软的被窝里,熬了二十几个小时的困意袭来,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卓夜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不常做梦,一夜安眠。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个小时后的半夜了,正是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
也是他最熟悉的时间段,凌晨四点的城市万籁俱静,只有昏暗的街灯点点昭示着这个城市还活着。
他稍稍赖了会儿床,才打着哈欠掀被下床,空气安静的只有轻微的布料摩擦声,随即传来拖鞋啪嗒啪嗒踢着地板的响动。
往前退几十年,诡秘的灾难降临前,也许有不少夜猫子在这个时间还活跃在外面,只是现在还敢这样做的人很少。
即使年轻人不在意,他们的父母也会耳提面命重复那段恐怖的历史。
黑夜,滋生了恐惧和不安。
最有意思的是,明明恐怖降临的不只是夜晚,明明白天也充斥着诡秘的死亡,但人们还是最害怕黑夜。
可卓夜喜欢黑夜。
静谧、私人,不用处理白日过多的纷杂信息,会让人的头脑异常清醒而专注。
正适合去做挖掘后的收尾工作,也是他最喜欢的事。
卓夜随便吃了点袋装面包,就提起背包去了楼下的地下室。
楼道白天就不怎么明亮,夜晚更甚,脚步声和某些夜晚的动静在昏暗的楼道中回荡,带来几分恐怖的气息。
不过卓夜做久了安息匠,半夜在恐游遗址挖尸体的事都干过不少次,又怎么会害怕这点动静。
他走下了通往地下的阶梯,用钥匙打开挂锁,“哐——锵”一声推开地下室的铁门,里面黑洞洞的,像是某种噬人的巨口。
“啪嗒。”
门口的开关按下,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一张几乎铺满整面墙的全球地图映入眼帘。
这是一张固定在墙上的电子地图,平时看着像挂在墙上的塑料地图,但可以在软件上对地图进行修改。
长约十米、高约四米的高清地图给人的视觉感官还是很震撼的,它由半幅全球地图和半幅更加详细的全国地图拼合而成。
这幅卓夜特别定制的地图,右边的国内地图精确到了每一个乡县,上面标记着各地一些已知晓的“遗址”位置。
其中一些遗址名字并非黑色,而是浅浅淡淡不同的橙色,表示他已经去过了,颜色的深浅程度说明去过的次数不同。
地图墙前摆着一把可伸缩的滚轮滑椅,以供他需要时坐在上面查看上半部分的地图。
请人定制这张地图虽然花费的时间和金钱都不少,但看着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进门的左手边是整面书柜,从中间被几架书籍和档案盒分割成了两半。
上面的书基本都是关于地理、历史、都市异闻、民俗志异之类的,粗粗看去其中还有好几种语言的外文原版。
不用说,这些都是安息匠的工具书。
下面四层书架上放着档案盒。
按照地域分类,里面储存着各类不成册的新闻报纸、书信残卷,都是这几年里卓夜一点点收集的,是确定挖掘地点的重要参考信息。
其实安息匠并不是大众所想象的那种粗俗野蛮的文盲。
跟很多一把洛阳铲就敢挖坟掘墓的盗墓贼不同,职业安息匠可不缺知识渊博的聪明人。
世界上公开位置的遗址那么多,但并不是随便就能挖到有价值的东西,总不能开个挖掘机将整块地皮都翻过去吧?
别说各国政府都不允许这样干,真正的安息匠也没几个敢这样做的。
常年混迹在各大遗址的安息匠,比任何人都清楚,诡秘并没有真正消退,祂们只是蛰伏起来了,等待着……下一个苏醒。
小心挖点土倒还行,真开挖掘机去……先不说会不会被警察抓,万一吵醒了遗址中可能还活着的某些诡异存在咋办?
这种可能也太可怕了,因此圈子里默认的一条潜规则就是不允许闹出太大的动静。
最初挖土这行当刚兴起的时候,业务还不熟练的安息匠在遗址中随随便便就能捡到一些遗物和尸骸,但没几年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早被捡光了,再想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项技术活儿了。
现在安息匠要从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找到最有价值的遗址和具体挖掘点,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他们常常用来分析的资料多数情况下只是只言片语的口耳传说,或者是某个玩家的日记,一段录像,一则旧新闻,更甚者是语焉不详又夸大的都市异闻……
这些资料中还有有外文的、古文字的,甚至各种符号图腾、密令编码……
真正的安息匠,也许看上去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乍一看就是个土夫子,但只要跟他们聊过几句,就会惊叹于其渊博的见识。
他们绝不是文盲蠢材。
当然,那些跟风的,随便撞进一个遗址就开挖的自诩“安息匠”,在专业人士看来不过就是小毛贼罢了。
小毛贼有撞大运的,也有“撞大运”的。
每年卓夜都能听到几次挖土死亡的安息匠,这还是传出来的消息,那些独行客的安息匠,可能死了也没人知道。
也许要过许多年,新的安息匠才会发现他们的尸体,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自己也就成了故事书中的一页。
书架最底下的空地上摆着几个铁皮箱,里面装着卓夜这几年挖土没卖掉的遗物,大部分都是卖不出什么价格又有点纪念价值的小玩意。
地下室有两间,分别属于一楼的两户业主。
现在只有卓夜一个人住在这里,他就打通了中间的隔墙,中间装了一扇小门。
左边的房间充当了书房使用,小门的右边则是“工作间”,一般供他在里面处理各种遗物——有时候也包括尸骸。
若说外面那间是还能见人的书房,第一次来的客人都会为那巨幅地图和满墙的书籍而惊叹,里面这间“工作室”,大概是小偷进来了都想报警的程度。
除了一些看着就奇奇怪怪的仪器外,有一个角落的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透明密封罐,里面沉浮着各种可疑的器官。
长约三米的实验台上还躺了一具没处理完、残缺不全的人类尸骨。
惨白的灯光下,奇怪的机器、福尔马林泡着的器官、实验台上的尸骨……
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阴森森的,是放在恐游副本里都不违和的场景。
不过他现在可没必要进工作间。
卓夜把背包放到地图前宽大的书桌上,使用了多年的红木桌已经起了一层包浆,色泽更暗的同时也更有时间沉淀后的古朴韵味。
然后他去书架最底下的一个铁皮箱里,小心地拿出一本A5尺寸的书册。
这本书册以纤薄细腻的白瓷为书衣,瓷胎薄得近乎半透明,卷杂着一缕几不可闻的焚烧过后的香灰气味。
过于轻薄的白瓷胎书令卓夜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变得慎重,他轻轻翻开书衣,里面是一张坚韧的白藤纸,他戴上手套从密封袋里取出符莹的破手机放在空白书页上。
奇异的是,手机是略略漂浮在书页上的,两者之间像是有某种互斥的磁极,一行青色小楷在白藤纸上缓缓浮现。
「2058年11月17日 晴 心情:^_^」
卓夜眼睛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笑意。
然后下一行浮现的字就让他的脸垮了下来。
「哟,这么烂的手机,你终于破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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