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聊天框里只有互发的文件，看时间陈清霖应该还在睡觉，丁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一句话发了出去。
光是文件也太冷淡了，丁忱不想他和陈清霖的微信聊天框里仅仅只是这样的公事。
丁忱原以为陈清霖还要好一阵子才回他，没想到不过三秒，那边就回了句：谢谢。
一如既往的客气疏离，丁忱却被陈清霖的秒回荡了心神。
陈清霖也没睡午觉吗？……应当不是，或许是今天中午有什么事吧。
尽管这样想着，丁忱还是暗自偷着乐。
等午休过了时间，丁忱便有些急不可耐地收拾东西往教室去。
等林杉给他发了段语音过来时，丁忱才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这位新朋友似乎在吃饭时给他说去教室时记得叫上他，但他当时见着对桌的陈清霖便有些心不在焉，这下陈清霖的信息一来，他更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他给林杉发了句抱歉，也刚好踏进了教室门。
看到自己座位旁好端端坐着的人，丁忱耳廓有些升温，没想到陈清霖也这么早。
丁忱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如果没有坐下时因为过于紧张而撞到了那磨的还不够圆润的桌角，整体来说还算得体。
短暂的刺痛让丁忱表情狰狞了一秒，但很快，他就咬住牙根给憋了回去。
中午才出的丑，总不能还没过24小时，再来一遍吧？
丁忱偷睹一眼陈清霖，对方除了自己刚来时点了点头，全程还沉浸在一本法语原著上。
自从在整理表格时知道了陈清霖的户籍，这时再见他毫无压力的阅读外语原著，心里难免还是惊讶。
都是用字母组成的词语，但英语和法语肯定不同，要是让丁忱再去接触多一种语言，丁忱觉得自己应该会当场暴毙。
丁忱拿出自己的高数，开始干啃。
没错，虽然他以中上水平的分数进入了市一中，但他本质上还并不是一个学霸。
有时丁忱还会认为自己是不是天生理解能力比别人差那么几分，别人五分钟能理解的一道题，丁忱需要用专注的十分钟去搞懂。
以至于，尽管他的学习时间是别人的二倍之多，成果却是和别人成一比一。
丁忱一直学的都挺痛苦的，但他却没办法松懈，一旦稍微松懈了，或许连市一中最基本的门槛都够不着了。
等教数学的何黄金踏进教室门时，丁忱才将一道大题给捋清思路。
他合上高数，用指腹捏了把鼻梁，将紧绷的脑神经松解。
何黄金是一副标准中年男教师的模样，发际线高至脑门以上好几厘米，厚厚的镜片儿遮住黄豆大小的眼睛，和他外貌如此熟悉的，自然是他那令人不自觉把头埋下的提问点名环节。
尽管才是开学的第二天，但这并不妨碍何黄金点名。
这一切仅仅源于他手上万恶的名单。
上面竟是不止学生的姓名，还有中考的数学成绩。
何其变态。
何黄金这边刚讲完一道知识点，接着，幻灯片就快速的往下一拉，摆出一道紧密相连的题目。
还带着粉末的手捻起一张名单，“丁忱，你来给大家说说，这道题的答案。”
丁忱刚把知识点满满当当的写在笔记本上，就被这突然的点名惊了神。
附中的老师不兴提问，起码在附中读的一年初三，他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还不足一个手掌数的。
第二天就中了何黄金的头彩，加上丁忱面相长得一副酷哥模样，十班半数的女生竟是有些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帅哥牛逼式答题不会有人不爱看吧？
“……”丁忱看着幻灯片上的题目，这些知识点他应当都是懂的，但被这么叫起来临时发挥，他多少还是有点没把握。
过了五秒，见丁忱还没吱声，何黄金眉头一皱，又看了一眼名单，“还不说？”
“……我需要思考。”丁忱被这么一催，脑中本来计算了一半的思路直接整段垮掉，他有些不快的抬起头，本来就锐利的眼睛被这么一眯，颇有些找事的模样。
“这题的知识点我刚刚是不是讲过？！这你都还需要思考这么久？看你这中考成绩的模样，不像是这么白痴的人啊？”本来何黄金也没想讲的这么不留情，或许是丁忱那双自带挑衅意味的双眼让职教多年的自己感到被冒犯到了。
丁忱被他这没理头的怒气给气笑了，一年多了，刚在脑海里稍微模糊了一些面容的蒋丽兰就像哮喘患者的过敏原一样重新窜了出来。
丁忱刚想张口，在他身旁的陈清霖却动了动，丁忱下意识的就合上了嘴巴。
“这道题的解法普遍以600分基础左右的学生来解答，都需要十秒以上的思考时间，再加上何老师你的幻灯片刚放出来，以题目的长度还需要再加五秒时间，丁忱同学不过才刚看完题目，你就让他解答……我相信在座的同学都并没有像何老师这样一秒解答的能力吧？”陈清霖说话时的语气称的上是客气，但这内容却让本来还气势嚣张的何黄金感到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教室因为陈清霖的这段话变得躁动起来，本来何黄金的那段话就让人听得槽点无数，但鉴于才刚开学，尽管不认同，也没人敢做这只出头鸟。
这下省状元都开口了，就有更多人紧接着附议起来。
“就是啊何老师……我自认我数学学的不错，我也不能刚看完题目就知道答案了啊……”
“况且这道题出的……虽说确实都是刚才学的知识点，可这也太绕了吧？”
“我坦白，换我估计直接不会了哈哈哈哈哈。”
“何老师不会真的看一眼题目就知道答案了吧……”
丁忱听着周围一句接一句的附和，睫毛没忍住颤了颤，很奇妙的一种感觉……周遭的人都在帮他讲话……
那是丁忱从不敢想的。
他将目光缓缓移向左侧，陈清霖说完那句话便又垂下目光往书里去了，但这并不妨碍丁忱不断加速的心跳和开始愈来愈浓烈的视线。
陈清霖在帮他说话，这并不是第一次，却是最直白的一次。
“行了！”何黄金大约也没想到，不过只是稍微语言教训了一下学生，就遭来了这么一波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他将目光投向作俑者，咬了咬牙，“你叫什么名字？”
陈清霖没想到对方还想和自己来回合制，他将头抬起来，眉眼多了好几分冷淡，“陈清霖。”
省状元的名字在老师群里都是有互相关注的，更别说还是何黄金这样重视尖子生的老师。
他的表情明显有些裂了，但那股火却是烧的更加旺了，“省状元？别的老师给我说的时候，说你多么尊敬师长，品学兼优，我现在也算见识到了，耳听不如眼看啊，当堂对质老师，连最基本的教养都没有，你是有妈生没妈教吗？连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理直气壮的说需要思考十秒？抱歉陈同学，你是没见过真正的竞赛班，每道题出来包括看题目的时间，他们只需要三四秒！在比赛上，比的就是速度！”
陈清霖对上何黄金的怒目圆瞪，这种感觉很奇妙，第一次被指着鼻子质问。
不过没等陈清霖作出“解释”，丁忱便先他一步再次站了起来。
何黄金他压根没资格和陈清霖这样说话，每一句那看人眼底的语气，都让丁忱忍不住将他的脸踩在地下，叫他尝尝踏尽各种脏污的鞋底。
丁忱眼底的戾气太重了，重到隔着他足足有两米远的何黄金都忍不住在大夏天打了个冷战。
学生揍老师的先例并不少，但市一中却是从没出现过的。
那不是普通高中生因为愤怒而发怒的眼神，何黄金说不清楚，他总感觉丁忱就像一只化成人形的野狗，而他此刻，就在空地上面对着它。
“你……你想干嘛？打老师？市一中的校规白，白听了？想直接退学吗！怎么会有你这么垃圾的学生啊？！”何黄金没发现自己讲话开始打起了结巴，还自认为很有气势。
“退学”这两字在丁忱耳朵里炸开，他突然有些耳鸣，浑身血液都冷却了下来。
不要冲动。
无能的狂怒在丁忱猛踢了一脚桌脚结束。
他将书直接盖在了脸上，往后一仰，直接无视何黄金所有的愤怒。
他的拳头在环抱着的双臂之下攥的很紧，紧的连剪的贴肉的指甲都能印疼手心。
陈清霖帮了他一把，他却给陈清霖帮了一把倒忙。
就连周遭的人也不再说话了，生怕把事真的给闹去教导处。
一场数学课过的静悄悄的，除了何黄金干巴巴的念课声。
等下了课，丁忱才将脸上的书拿起，他面无表情的将书送回抽屉，后面的知识点他只听到了后半截，没有了笔记，他很难保证自己能够完全理解下来。
但眼下他最在意的，是陈清霖。
他挣扎了许久，才在快上第二节课时转过头，快速叨念了一句，“对不起。”
陈清霖的回应像是等着他似的，“我并没有受他的影响，你下次……”
丁忱听他问自己，“你下次可以先考虑自己吗？”
丁忱的头没来得及转回去，就这么定在了这个角度。
一只眼能看清此刻陈清霖的表情，有了些真实的东西，不再是以往那样的表层。
陈清霖懊恼的看着他。
丁忱给定义为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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