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站在一边看着床上自己的尸体，抬手揉了揉沈砚的头。
沈砚看不见我，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他说的那句我也爱你。
我听到了。
沈砚站在我的床边，呆呆的，然后重复叫着我的乳名，我哭着一遍又一遍地答复他。
他一直没走，站在我的病床边。
我想拉把椅子过来，让沈砚坐着，然后轻声告诉他，“沈砚，我还没死哦。别那么伤心了，快坐着，我们一起聊聊天吧。”
手穿过椅子那刻，我愣住，苦涩地笑了笑。
我跟沈砚搭话，“沈砚，你看我，有没有比以前长高了一点？”
他听不见我的声音。
“沈砚，我们的花店可不可以只买玫瑰花呀？因为我最喜欢玫瑰花了。”
“沈砚，要不以后你就替我签名了吧。好多宋家人也喜欢你呢，我还拜托他们好好照顾你。”
“沈砚，我走了以后，你记得带着玫瑰花去看我。对了，我的墓地就在妈妈旁边吧，这样你来看望我们的时候，就方便许多啦。”
“沈砚，我偷偷在DV机里录了一段视频，你看了，肯定会哭个半死不活的，突然就不想给你看了。”
“沈砚，我知道，你在家里偷偷藏了安眠药。不用猜，我都知道你想干嘛。你答应我了不会跟来的，自己却偷偷藏了安眠药，不喜欢你了。”
“沈砚，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骤然，沈砚想到了什么，拉开病房的门，往外跑，我紧跟在他身后。
我知道他要去干嘛。
我看着沈砚走进花店，买了很大的一束玫瑰花，然后抱着走出来。
恍惚间，我看见了很久以前的我们，每次我戏杀青以后，沈砚总是抱着很大一束的玫瑰花站在远处，等大家都散了，他才抱着花，迈着长腿向我走来，然后搂住我，笑着对我说，“阿宋，杀青快乐！”
沈砚穿过我的身体，迈着长腿往家走。
他打开我们家的门，密码是我的生日。我看着我们的那个家，有些失神。
沈砚进了浴室，我跟在他身后。
他坐在浴缸边，放了点热水，然后低头不语拆开那束玫瑰花，把花瓣全部扯了下来，撒在水面上。
我坐在他身边，抬手抱住了他。
“沈砚，别跟着我走，好不好？”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哭了，哑着嗓子，“沈砚，乖一点，别做傻事，好不好？我求你了。”
玫瑰花漂浮在水面上，沈砚淡然地笑了笑，然后躺进了浴缸里，“阿宋，我不想爱这个世界了。”
我伸手，拼命地想拽他出来，“沈砚，你出来吧。你好好活着好不好？我就这样一直陪着你。”
手穿过沈砚的手臂。
“阿宋，我好累呀。”
说完，沈砚从裤兜里弹出一把折叠匕首，在手腕划了一刀。
第一刀，伤口不深，却看得我触目惊心。
我哭了，想抢过他手上的匕首，没用，我又挡在他手腕上，不让他自杀。
“沈砚，你别死，你好好活着，你还这么年轻！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沈砚！你别死！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我没死！我就在这里！”
他还是听不见我的声音。
匕首越来越靠近他的手腕，我整个人扑进浴缸，全身挡住他手腕。匕首突然从他手里滑走了。
我哭着，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想帮他止血，衣服却穿过他的身体，我急得眼泪直掉，恳求老天爷让他不要死。
他手腕上的血滴答滴答地流了出来，没一会，浴缸里的水，便染成血红色的了。
我从浴缸里出来，拼命地想抱起他往医院跑，还是没用。我手用力拽着他，不让他沉到浴缸水里。
水面上漂浮的花瓣不时地碰到他手上的戒指。
“沈砚，你醒醒呀？我是阿宋，求求你了，不要睡着。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沈砚闭了眼睛。
“阿宋。”
我听着他叫我的名字，心脏骤停了一拍，眼泪掉地更厉害了，我不想让他死。
“阿宋，我想你了。”
“沈砚，你醒醒！我带你走！带你去医院！”
沈砚闭着眼，静静地躺在浴缸里。
“嘭”地一声，张姐撞门而进，跑了过来。
他终于得救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
医院。
我躺在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沈砚，起床了。”
他睁开眼，垂眸盯着我，“阿宋，我也爱你。”
我顿住，心脏止不住地慌乱跳动，忍着眼泪。我想跟他说，我听到了。
他好像能看见我了。
我笑着推开他，想让他早点醒过来。
他把我重新搂进怀里，低头亲吻着我的额头，“阿宋，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了。”
我笑着轻轻拍拍他的背，“不会的，阿宋不会死的。”
我一遍又一遍地撒着谎。
“嗯，我的阿宋会长命百岁的！”
可是沈砚，我没有长命百岁呀。
我忍住眼泪，笑着亲吻他，“沈砚，如果我死了，那你怎么办呢？”
“自杀。”
他说得轻飘飘的。
我不想让他死，他还没有好好爱过自己呢。我抬手抱住他后背，把头埋在沈砚的胸口处，蹭了蹭，摇了摇头，“不要。”
“知道了。”他却摇着头。
“沈砚，我爱你，你知道吗？”我在他怀里哑着声音，低声问他，眼泪止不住滑过我眼角。
“嗯，知道。”
我笑了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鬼样子，故意躲在他怀里。
他好像又睡着了。
我轻轻地推他，想让他醒来，别一直这么睡了，“沈先生，快点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沈先生，再不起床，你的爱人就要生气了。”
我说完这句话，没过多久，他就醒了。
可是他却又看不见我了。
——————
从医院回来以后，我一直跟在他身后。
沈砚在客厅坐着发呆，我就坐在他身边，笑着晒太阳。
“沈砚。”
我笑着把桌子上的本子递到他手边，上面写着我们平时的生活费开销，“你看，我一走，你就没怎么花钱了，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呀。”
沈砚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放下本子，抬手抱住他，想让自己身上的阳光也照到他身上一点。
“沈砚，别发呆了。以后好好生活，好不好？”
他好像听到了我这句话。
后面几天，他经常早出晚归。
“啪嗒”地一声，门开了。
我站在厨房，看着屋内走进的人，笑了笑，飞奔过去，扑在他身上。
“沈先生，欢迎回家。”
他径直往我们的房间走，然后站在我们的床边，低头对着那个相框说话。
相框里有我的照片。
“阿宋。”他叫着我的名字。
“嗯，我在的。”
“我开了一家花店，名字就叫阿宋的花店，我希望你会喜欢。阿宋，你不是最想开一家花店了吗？你醒过来，来当老板娘好不好？”
“好。”
沈砚哭着蹲下身，“阿宋，我求求你，来梦里见见我吧，我很想你。”
我蹲在他前面，抱着他，“沈砚，阿宋永远都是你的老板娘。”
我听着他的哭声，只是无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沈砚，我一直在呀。”
我也哭了。
“阿宋，求求你了，来梦里见我吧。”
我不想他梦见我，想他一个人好好活着，不要一直困在我身上。
——————
阿宋的花店。
沈砚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店铺门口人来人往的路人。
有客人走进店铺。他站起身。
那人是我们两的粉丝，想让他签名。
“沈砚，你替我一起签了吧。”我站在他身边，抬手握住他签名的手。
宋家姐妹说了很多安慰沈砚的话，可我知道，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从来都是这样，倔强地想陪着我一起走。
很感谢宋家人，一直以来喜欢我，陪着我从默默无名再到稍有名气，可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对不起大家的喜欢。
宋家人很好，我生病的时候，一直陪着我，一直安慰我，说总会好起来的。还有些姐妹去了寺庙，替我求了平安签。真的很感谢她们。
“沈砚，我在这呢。”
店铺里陆续来了几个人。
“老板，来束向日葵。”
沈砚笑着摇头，“顾客不好意思，我们的花店只买玫瑰花。”
我听到了这句话，愣住，一是因为“我们”，二是因为“只买玫瑰花”。
顾客看着沈砚的脸，一直笑着，“沈老板，那就来束玫瑰花吧。”
“好。”
我看着沈砚，他低头仔细地把一束玫瑰花包扎好，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
顾客走后，将钱放在收银台上。
我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然后坐在收银台的位置，笑着对他说，“沈砚，快看，这是我们赚的钱。”
沈砚不笑。
——————
夜晚。
我坐在他身边，看他低头玩着手机，我凑到屏幕前，看手机上的内容。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轻轻戳一下我的额头，然后让我离手机屏幕远一点。
可是他看不见我。
他发了一条微博，图片是我们花店的照片，配文是: 我和阿宋的花店，只卖他喜欢的玫瑰花。
我哭了。
“阿宋，你看见那年盛夏了吗？”他轻声问我。
我点点头。
盛夏，是我们的故事。
“阿宋，求求你了，你来梦里看看我吧。”
他又哭了。
“好。下次我来梦里见见你。”我抬手紧紧地抱住他的，“沈砚，我不想走了，想一直陪着你。”
沈砚哭够了，慢慢地走到阳台边，他一只手随意搭在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阿宋，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阿宋，让我来陪陪你，好不好？”
我先他一步，抬手紧紧地抱住他，不让他坐在阳台上，可惜没什么用。
沈砚静静地坐在阳台上，双腿悬空，寒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
烟雾散开，他抽完了一支烟，扔进烟灰缸里，“阿宋，求求你了，让我来陪陪你吧。”
说完，他纵身一跃，从三楼阳台坠落。
我跟着他跳了下去，然后伸出手，拼命地想拽住他的手。
从高塔坠落时，我想救他。
“阿宋，我真的很爱你呀。”
在空中，我拽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拽着，任由我们两个坠落，却什么也做不了。
求求你了，老天爷，救救他啊，他是我的爱人，我不想让他死，他得好好活着。
我向上天一遍又一遍地祈求。
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寺庙长生殿里为什么会有人长跪不起。虔诚的信徒宋祁，在此跪求，愿佛主保佑沈砚此次安然。
“嘭”地一声，我们两人坠落在松软的草地上。
我心脏骤停，指尖颤抖不止，抬手想搬起在地上躺着的沈砚，手又穿过了他的身体。拿出手机想拨打急救电话，手又穿过手机。
我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有个人路过，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我看着他被搬上紧救车，然后送去了医院。
——————
医院。
我站在病床边，静静地听着他和张姐的对话，张姐对他自杀的行为很不高兴，觉得他不负责，辜负了粉丝对他喜欢。
我也这样觉得，所以一直不想让他死。
我又听到了，他们在讲我遗物的事情，我的遗物不多，DV机不算，那是我和沈砚共有的，那就只有戒指和沈砚了。
“沈砚，我的戒指，以后你替我戴着吧，好不好？”
我跟他搭话。
他听不见的。
等张姐走到病房门口，床上躺着的沈砚才开口说话，“张姐，戒指给我吧，麻烦你了。”
我知道，他想我了。
“沈砚，好好照顾自己呀，别老想着自杀了。”我低着头，凑到他眼前，在他唇上留下一吻，“沈先生，疼不疼呀？”
我又哭了。
对我们故事的结尾，一点都不欢喜。
——————
今天是我二十八岁生日。
我知道，沈砚又会在这一天尝试自杀。
他之前转发了网络上很火的那句话，他很难等到下一个春天了，只守着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自杀。
他坐在床上，在凌晨发了条微博，庆祝我二十八岁生日快乐。只有我知道，在他心里，因为我没有长命百岁这件事，对这个世界很有芥蒂。
我总喜欢抱着他，然后轻轻地揉揉他的头。
他站起身，翻出了我们之前的那台DV机。
“沈砚，快看，我给你录了视频，你快看！”我笑嘻嘻地跑到身边。
他终于看到了最后一段录像。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我紧挨着他也坐了下来，手紧紧地挽着他撑地的胳膊。
“沈砚，我有点害羞。”我把头习惯性地埋在他颈窝，想把自己藏住。
半响，我听见了他的哭声，抬起头看他。
“沈砚，你别哭了。”我抬手替他擦拭眼泪。
我生病以后，沈砚总是偷偷哭，有时候是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有时候是在病房里，背着我偷偷擦眼泪。
“我的小哭包先生，开心一点好不好？”我戳了戳他脸蛋。
终于播放到了最后一句话，“沈先生，我，爱你。”
沈砚哭得更厉害了，可是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宋先生，我也，爱你呀。”
最后我抱着沈砚一起哭。
——————
清晨。
天亮了，却跟黑夜一样漆黑。
沈砚拿着两束玫瑰花去了我和母亲的墓地。
我不想他去的，在他爱人生日这天，他却只能去墓地看望他的爱人，对他来说，是一段漫长的折磨。
沈砚在墓地说了好多话。
“阿宋，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站在他旁边，顿住，抬手紧紧地抱住他，冰冷的体温却没有传递给他。
沈砚低着头，看着墓碑上我的照片，我穿着蓝色夏季校服，对着镜头笑。
他又哭了。
那张照片是高中毕业后，我们两个去了一家照相馆拍的。沈砚总是很宝贵这张照片，他说，等到我二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再去拍一张合照。
那年我十八岁。
我没有二十八岁。
“阿宋，你带我走吧！求你了。”说完，他蹲在我的墓碑前，“阿宋，我不想一个人活着。”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自私地不想让他死，所以一遍又一遍地阻止他自杀，可是我忘记了，沈砚不喜欢这个世界。
他活在这个没有我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困在我们那些回忆里，又清楚地记住他爱人去世的事实，对他，惩罚也太过于大了些。
沈砚是个很好的人。他赚的钱有一部分会捐赠给山区孩子，有一部分会偷偷地资助贫困孩子。
所以我很爱他。
“阿宋，我好孤单呀。”
我抱住他，无力地重复那句话，“沈砚，我一直在的。”
——————
回到家，沈砚走进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有个日记本，里面写了很多我们的故事，他侧着身子，翻看日记本上的内容。
我躺在他怀里，用头蹭了蹭他的脖颈，跟他一起看着日记本的故事。
“等等，我还没看完呢。”我拉着他手，撒着娇，“沈先生，我要生气了。”
后来，他真的放慢了翻页的速度，我以为他能听见我说话了，抬头去看他，原来是他又哭了。
我笑他，“像个小哭包。”
沈砚吃了很多安眠药，我静静地躺在他怀里，抬手抱住他后背。
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放下，静静地躺在床上，然后盯着窗外的月亮。
“我的阿宋，很漂亮，眼睛亮亮的，像一颗玻璃球，笑起来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哥，我带你回家。”
沈砚点点头，紧紧抱住怀里的我，“阿宋，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我哭了。
我和我的月亮都西沉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
大家过几天再看吧，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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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番外 (宋祁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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