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焕清是一个中年妇女,来自媓朝最西最南的息存镇,跟着闵金戈一起进城,进城那日还牵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既是闵金戈的徒子,那么即使她没有成为方婡的对手,方婡她们也是要把她的底细查个明白的。
昔日整片大地都被男权殬氛笼罩,无论是息存镇,还是息存镇所在的云川道府,都避不过害女捧男的罪孽。但总有人不甘于此,或是天生女权圣体,或是后期慢慢觉醒。
权焕清属于后者,她很小便被虜母以及父男傢给另一个男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按照息存镇的传统,第一个女儿是要被杀死的。但是,就在牠们想要把权焕清的女儿杀死之时,权焕清不知哪来的力气,从产房冲出,先行一步杀死了男人,抱起女儿逃进深山,在山中扎根,一待就是八年,直到姜嬴到来。
方婡同样回忆起她们查到的信息,方正的黑色文字在她的脑海中,和权焕清的面容交错。那是一个有着大高个子的女人,麦穗似的浓眉,眉下藏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宽胸后背,雌浑壮实,咄咄逼人的利气从半新的粗布麻衣中透露出来,同纸面上描述她的白纸黑字的过往交相辉映。
是个意志很强的女人,未来不可限量,方婡想。但可惜在第一轮便遇上了我。方婡揣测着闵金戈现在的想法,不知她现在是什么心情,会不会觉得是她徒子运气不好?
权焕清看上去很强,是个不好惹的女人,但是她破障太晚,若是给她足够多的时间,或许她能够迎头赶上方婡,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事实,就是方婡的境界远远高于权焕清,实力远远强于权焕清。
这场颇受天下瞩目的比赛,结局并未有多少悬念。
除非……
“网上还有人猜测,金戈大姐会不会交给权焕清一些可以扭转败局的法器。”厉威娘读出网上的推测。
“不可能!”两个人不同的声音在这间小院中响起,是方婡和茅朔怡。
厉威娘抿嘴,心想,什么嘛!搞得好像你们很懂金戈大姐一样,明明我才是与她一起闯祸最多的人。
但她也说:“我当然知道金戈大姐不可能。”
这不符合闵金戈的性格,她也不会这么做。
方婡知道,闵金戈看不上展翼会的那些奖励,至于大奖——跟着姚嘉声一起进入沃山,闵金戈作为这个世界的顶尖强者,又怎会在乎姚嘉声方的一点保护?
没有闵金戈给的法器,权焕清在方婡剑下撑不过几招,但是方婡不准备出剑。
不是想要放水。
方婡低头看着怀中的剑。
和闵金戈那场战斗她打得太上头,她的剑出了点小问题,不能出剑。
其她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方婡也不想让其她人知道,于是她转移话题。
“比起我的比赛,茅大人,你的比赛才是最应该担心的。”见茅朔怡从诗集中抽出神来,方婡没有再继续她与权焕清的话题。
她说得不错,她与权焕清的比赛虽然话题度高,但等到真的打起来了,方婡相信,所有人都会失望。
真正内行的人,更加感兴趣的是茅朔怡的比赛。话题度虽然没有方婡和权焕清那场高,但是修者若是想真正学到些什么、领悟些什么,便不能错过这场强者间的比斗。
排行榜第九茅朔怡,对排行榜第五丁云谷,明天上午第一场。
北方那支外来者队伍中的最强者,丁云谷。
值得一提的是,原来北方雪域中,存在着不少母系氏族,丁云谷是其中一个部落的成员。
厉威娘回忆着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她是斧修。”
除此之外,没了。
那支队伍进城时,方婡和厉威娘等人正在替闯祸的何悯收拾烂摊子,并未见到丁云谷,之后丁云谷更是深入浅出,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不到更多的资料。
厉威娘只知道,丁云谷今年已有二十七八,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这是她在学宫中的小姐妹告诉她的。
“我的姐妹们在学宫中见到过她。”
她是挑在傍晚或是天黑之后没人的时候去。不然不会将她的姐妹吓出一身冷汗。
“见过她的那位姐妹说,”厉威娘支着下巴回忆姐妹的说法,“丁云谷不知从哪里修炼回来,上身没穿衣服,皮肤很白,但很结实。裤腿和腰间都用绳子扎着,一只大手上抓着一团书。因为天色昏暗,加之无论是她的容貌还是体态,都不是很善良的样子,我那姐妹险些以为她手上抓着的是一个人的头颅,差点便对她发动了攻击。”
至于她所说的“差点”,到底真的是不是“差点”,厉威娘并未追问。
而那女孩因为闹出了一个乌龙,颇有些尴尬,也没对丁云谷过多观察便匆忙逃离,让想要知道丁云谷招式的厉威娘,也追问不出什么。
厉威娘将此事对茅朔怡说了,但也只知这一桩事,并不能让她们获得丁云谷的更多信息,只能知道她是个体格魁梧,相貌粗悍的女人。
茅朔怡明天上午便要上场同丁云谷一决胜负,但她们却没有收集到关于丁云谷的足够的信息,这让厉威娘不由为茅朔怡担心起来,虽然茅朔怡自认只是前来走个过场,并不打算在比武会上同人斗得天昏地暗。
有人比武是为了获得奖励,可茅朔怡又不缺什么。她身为天子近臣,得到的赏赐远比其她人要多。
而且,她也不是全然没有丁云谷的信息。
她于字中得道,虽然之前假装对外宣称是“符修”,后来装不下去又宣称是“文修”,但终究是个字修。她看字,便能将人的大致性格看个明白。而所有参赛选手进城,都得签到。
拿到丁云谷的签名,丁云谷是什么样的人,有着怎么样的性格、行事作风,都在她的眼前一一展开了。
丁云谷的字是同伴中写得最好的,甚至远超过媓朝当地刚开始学写字的百姓,但她学写媓朝的文字,也不过短短几日。
由此可见,此人是个悟性极高的天才。
她沉浸在丁云谷的字当中,闭上眼睛,去寻丁云谷的生活踪迹。因为从小就是天才,无论学什么都是手到擒来,所以慢慢地,开始觉得人生颇为无趣,于是开始寻求刺激。这就是她拿起刀枪剑斧的契机。但是很快,舞刀弄枪也已经满足不了她。所有事情,都是刚学时颇有意味,随着到达顶端难逢敌手,便变得寡淡。
慢慢地,养成了玩世不恭的性子。
这是她从丁云谷的文字中看出来的。可惜,短短几个字,看不到更多。
她的手指在纸上无意识地转着圈,听到树叶沙沙作响,院中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她意识到,起风了。火红的枫叶在空中打了个旋,缓缓飘落,几页纸稿从天而降,纷乱地落到茅朔怡左肩。茅朔怡的目光随着纸稿移动,直到它们全数飘落在地,才将视线往上移动。
粼粼灰瓦压着青白砖墙,在它之上,又立着一个人。身姿挺拔,目光深邃,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茅朔怡一扬下巴,朝着纸稿的方向。是闵金戈。
风仍在吹,纸稿满地漂移,茅朔怡轻轻一挥手,说了声“来”,满院子乱窜的薄纸就集中到了她手中。她一下便认出上面的字迹出自谁之手——丁云谷。
茅朔怡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口中泛苦,心中又有一股暖流,千言万语,变成一个抱拳,“多谢!”
闵金戈没有回复。
院落中其她两人自然发现她的到来,厉威娘仍旧对闵金戈没有向她告别而耿耿于怀。
“金戈大姐,”她朝着闵金戈挥着手,“你离开又没有跟我说!”
“抱歉,”闵金戈说,“这次离开,我会提前同你道别。”
她没说会留在玉璋,厉威娘也没有出言留她,只是坦然地笑笑:“一言为定。”
最后,闵金戈又深深地瞥了方婡怀中的剑一眼,飘然离去。
屋顶的脊坡仍旧平缓,脊角的末端向外斜出,像是停了一窝燕子。
闵金戈来去无影,仿佛只是来了一阵风,若不是茅朔怡手中的五张手稿,她怕不是要将其当成错觉。
“那是……”厉威娘问她。
茅朔怡细细端详,不忘回答她,“是丁云谷近日的手稿,虽只有五张,但已足以。”
时间已经不早,她是明天上午第一场,与其再费心收集丁云谷的信息,不如推演一下明日战斗要用的招数。毕竟她与丁云谷的比斗,劣势在她。
茅朔怡从字中入道,完全不会舞刀弄枪,但在比试上并非全然劣势,她可以把诗、词、曲、成语等一切以文学形式存在的词句,幻化成真实的东西,或向对手发动攻击,或防御住对手的攻击。
有时候,她发动攻击的速度,甚至比刀剑都要快。
不是所有人都对诗词有着深刻的研究,也不是所有对手,在听到她念出的诗词的那个瞬间,便能立刻反应过来诗词的意思,从而进行应对。
与其她有着固定功法和招式的修者相比,她的攻击方式更为灵活。
但她第一轮就遇到了丁云谷,丁云谷不精通媓朝的文化,但母系氏族也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文学作品,自己的诗,那些东西比男社作品更加天然灵动,茅朔怡能够看出,丁云谷不是没有文化的人。
因此她觉得自己遇上丁云谷,优势会大打折扣,只得细细筹谋。
虽然并不在意取胜与否,但总归不能太过丢脸,她是极为看重脸面的。
想到这,她索性沉眸闭眼,直接院子中打起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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