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桑觑了一眼江鹤风的神色,刚欲开口问他这段时间上哪儿去了,只听江鹤风又轻哼一声,“你还是别说话了,反正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
“你要是不会说话,也可以选择闭嘴!”宁桑觉得有股热气直冲脑门,她狠狠白了他一眼,先前的担忧与挂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鹤风嗤笑一声,也不反驳她,目光看向远方吹了声口哨,上次见过的那匹全身黑黢黢的驴哒哒而来,见了宁桑,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的,如同见了老朋友般,驴头轻轻往她手上拱。
“哼。”江鹤风像是看不惯宁桑和黑驴互动,轻哼一声,伸手一抓便将宁桑扔到黑驴背上,他的手苍劲有力,一抓一放之间,待宁桑反应过来,已经在驴背上了。
宁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霸道啊,不知道是不是伤势缘故,方才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的手冰凉得如同寒潭之水,冰得她一哆嗦。
江鹤风翻身上驴,带着她策驴疾驰而去,这一路上江鹤风都未曾说话,两人间气氛安静了下来,此时江鹤风已经取下黑色斗笠,俊秀的面孔上,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宁桑微微偏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小江,他脸色苍白,唇色发青,比前些日子更为消瘦,种种痕迹无不昭示着这段日子,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宁桑心中暗叹,但又知晓他性子倔强,要强,不敢表现出来。
狂风在耳边呼呼而过,黑驴带着两人奔驰在风里,最终在一座山谷停了下来。
“你下去…”江鹤风一拍驴背,偏过头看向宁桑,忽然一阵咳嗽,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子,他苍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倒显得脸色红润起来。
“没事吧?”宁桑从驴背跳下来,眼神担忧地想去扶他,说起来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她又何必计较他偶尔出言不逊。
江鹤风犹豫几秒,还是就着她的手下驴,又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像是跟谁生闷气似的。
宁桑好笑地摇了摇头,坐到他身边道:“小江,答应我,以后可不许再任性离开,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你?”
“你找过我?”江鹤风侧目,微怔看着宁桑。
阳光下,他俊秀的正脸对着宁桑,她清晰地看到,江鹤风的脸几乎小了整整一圈,眼底的乌青很深,面容显得极为的憔悴。
宁桑对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小江,你先把珍玉灵草所制作的丹药服下吧。”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将珍玉灵草炼制成了一枚丹药,可惜时间有限,只能草草融和提炼一下,若是在碎星滩,有其他灵草搭配,药效能更好些呢。
“好些了吗?”看到江鹤风服下丹药,宁桑松了口气,又想起正经事,追问道:“对了,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江鹤风脸色稍稍和缓些许,眉宇间露出犹豫之色,半响才含糊道:“我…我有些事情要办,以后你会知道的。”
宁桑却不愿意让他轻轻揭过此事,她正视着江鹤风:“你要办的事情可是与闲云散人有关?”自从云虚观那场大战后,她一直打听着云虚观之事,知道闲云散人失踪后,云虚观乱成了一锅粥,暂时被朝廷所管制,想必小江这段时间,一直在暗暗打听闲云散人吧。
听到闲云散人,江鹤风眼神陡然一变,疯狂戾气之色掠过而过,他闭了闭眼克制道:“即使我已经被逐出师门,我也一定要为师傅雪冤报仇。”
宁桑被他的话惊了一下,雪冤报仇,看来这内中还有什么没揭开的内情。
“你知道我师从何门何派吗?”江鹤风轻声道,宁桑虽已知晓答案,却没打断江鹤风的倾诉欲,只微笑地看着他。
江鹤风淡淡道:“是云虚观。”
宁桑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又忍不住问道:“这般说起来,你的师傅是上一辈云虚观观主,那闲云散人岂不是你的同门,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你说为师傅雪冤报仇,难道你师傅是被闲云散人所害?”
江鹤风垂下眼眸,默认了。
宁桑脸上也露出惊骇之色,长乐城百姓心中的圣地云虚观,原以为闲云散人为达目的不辨是非,诛杀百妖已是大恶,想不到他的罪行里,还有戕害前任观主这一条,这怎么听都太过骇人,这个闲云散人未免太残忍了。
江鹤风看向宁桑,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轻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的师傅是被他所害,只是……。”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宁桑,似有什么难言之语。
“他怎么了?”
江鹤风垂下乌黑的眼睫,声音中透着狠厉,“总有一日,我师傅的清誉,整个云虚观的名声,我都会一一拿回来,到那时候,有些事情不必我说,你也会明白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一句宁桑都听不清楚,她只是觉得小江此时的气压低沉得可怕,整个人都是阴森恐怖的。
宁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小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不想见江鹤风一直低沉,又随口道:“到时候等你打败了闲云散人,我就来你的云虚观做客,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先说清楚啊,我可不吃全素宴啊,起码得有肉吧!”
江鹤风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正色道:“等我这边事情办好了,你便搬到云虚观来住吧。”
“啊,搬到云虚观来住?”宁桑有点反应不过来。
“怎么,你不愿意吗?”江鹤风皱起眉头,脸色微沉:“你一个独身女子,难道想一直住在蔡府?”
听闻此话,宁桑想起那几个碎嘴妇人和糟心的蔡羽,忙摆手道:“我自然不会一直住在蔡府,蔡府人多嘴杂,我真是烦也烦死了。”
闻言,江鹤风的脸色缓和了些,笑道:“你放心,等我办完了事情就来接你。”
“……”宁桑的话匣子突然卡住了,她呆滞几秒钟,表情不太自然看着江鹤风:“那也不成,我是要回家的,我的哥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江鹤风顿了一下,“那你家在哪儿?你以后还会再来长乐城吗?”
“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大概不会再来了吧。”宁桑低下了头,她不敢看江鹤风明亮的眼神,更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她没法解释说自己住在时空裂缝的碎心滩。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而伤感,宁桑也有点难过,刚认识没多久的好朋友,很可能日后再也见不到了,以江鹤风的脾气,他很可能会生她的气,然后再也不理她了。
半响后,滴答的指针声骤然响起,江鹤风掏出怀里的罗盘,那张带着少年稚气的面孔,却异常冷静道:“是闲云散人的气息,我去对付他,你别出来。”
“那怎么行?”宁桑下意识驳道,对付闲云散人,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江鹤风猛地抓住宁桑的手,“你去保护琴女,既然闲云散人只差最后一个妖类,那么就必然不会放过她,你听我的话,你去保护琴女更有价值。”
“当真?”宁桑心中一惊,既然如此,她得赶紧去看着泠泠,以免出什么岔子,与江鹤风告别后,宁桑立刻回到先前热闹的市集。
人群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宁桑从街头寻到街尾,先前见到的货郎等人还在原地吆喝,摊贩们也还是那些人,唯独没见到红衣的泠泠,宁桑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以泠泠的性子,她不会一言不发独自离开的。
“姑娘,你在找你那位朋友吗?”出售珍玉灵草的店家姐姐,认出寻寻觅觅的宁桑,热情地招呼着她。
宁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问道:“店家姐姐,你看到泠泠了吗?就是方才与我一起来的那个红衣女子,长得很漂亮。”
“泠泠,可是翡翠楼琴艺卓绝的那位姑娘?”店家姐姐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道。
宁桑连连点头:“是她,那就是泠泠啊,你可有见到她?”
“她啊,早走了,和一位模样俊得很的公子一起走的,哎呀,那她方才叫的公子岂不是羽公子。”
店家姐姐捂住嘴,满脸幸福的微笑,“想不到羽公子不仅琴艺了得,模样还长得这般俊,能见到羽公子,我真是太好运了!”
“羽公子?”宁桑无语地看着犯花痴的店主姐姐,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怎么会这样,这杀千刀的蔡羽,难道要将泠泠送给端王吗?不不不,她绝不允许这一切发生。
待宁桑匆匆赶回蔡府时,蔡府的宴席已经结束,正殿上蔡羽独自抚琴,清幽的古曲,自他修长的指尖倾泻而出,今日他的琴音似乎有些低沉,像是诉说着主人的心绪,透着淡淡的忧伤与惆怅之意。
餐桌之上,散落着各色残羹冷炙和酒杯,凌乱地摆在案上。
“蔡公子,你看到泠泠了吗?”宁桑一进门就见到眼前的一幕,她深吸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焦急地望着蔡羽,她始终不相信盛名在外的羽公子,会做出卑劣之事。
蔡羽神色复杂道:“方才带泠泠回来时,泠泠陪着端王喝了几杯,现在已经被王爷带走了。”
“蔡羽啊蔡羽,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宁桑怒气上涌到了头顶,狠狠一巴掌扇在蔡羽脸上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泠泠为你付出了多少,她一心一意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能这样辜负她,伤害她,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蔡羽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读书人,宁桑掌力极大,这一巴掌打得他跌坐在地,脸上立时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手印,他捂住脸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我没有心,我竟是个无心之人。”
“你还让泠泠喝了酒?”宁桑懒得理发疯的蔡羽,视线被桌上一杯打翻的酒杯吸引,里面似乎有奇怪的味道,她凑上前去,只见酒杯里还残留着少量酒水。
宁桑举起桌上的酒杯,放在鼻翼下轻轻一嗅,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她取出一小片绿油油的树叶放入酒水中,只见那小片绿叶,在极短的时间内,在酒水中迅速焦黄枯萎,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这是……泠泠喝下的那杯掺了符水的酒,是不是?”宁桑连手指都止不住的颤抖,她转头看着蔡羽,眼神凌厉而失望。
蔡羽像是失了魂,面上毫无反应,只是低低笑着…
宁桑怒极,此地是蔡羽的府邸,看他的反应分明早知晓酒水里的问题,这样狼心狗肺之人,她先前竟然还暗暗觉得或许内有隐情,蔡羽或许不是坏人,她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宁桑看着不争气的蔡羽,在他脸上又是狠狠一巴掌,揪起他的衣领,怒吼道:“蔡羽,我真是替泠泠不值得,端王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这样龌龊之事你也做得出来,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吗?”
蔡羽放声大笑:“宁大夫,我知道你也不是普通人,可你若是以为我蔡羽是为着端王什么好处,未免也太小瞧我了,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你一个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你可知道,这世间的诱惑何其之多,今日是王孙公子,明日是权贵王爷,如果一个人存了心要离开你,我一个普通人怎能留住她?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人真的愿意回到你身边,那么无论是什么艰难困苦的情况,遇上任何人来阻挠她,她都会回来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宁桑不敢置信地看着蔡羽,将他扔在地上,蔡羽简直是疯了,若是如他所说,他是为了考验泠泠对他的情意,才故意这样做吗?
蔡羽跌跌撞撞爬起来,提起酒壶往嘴里倒,酒水在他下巴和衣襟处倾洒,他不管不顾,直到酒壶里再也倒不出酒。
蔡羽纵声笑道:“如果她真的像她所说,是为我而来,如果她真的对我从无二心,她就一定会回来的,我在这里等着她,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她重新回到我身边。”
听完蔡羽所言,宁桑摇了摇头道:“回到你身边,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试探泠泠对你的感情,你就要将她送予端王?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泠泠愿意回到你身边,你这一杯酒水已经葬送了泠泠此生所有的可能!”
蔡羽的身体猛地一僵,宁桑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一杯酒水里面,能化解泠泠所有的妖力,她回不来了,她在你的试探下,再也回不来了!”
蔡羽冷静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服宁桑,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你骗我,这不可能,你骗我,没有人能真正伤害她,她说过的,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的……”
话未说完,蔡羽小心翼翼地抱起殿里的一把古琴,如同抱着绝世珍宝般搂在怀里,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古琴尾部因烈火焚烧而焦黄发黑的痕迹,低低自语:“你还在这里,我们一起等着她回来,他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宁桑怜悯地看着蔡羽,若此人当真无心倒也罢了,可他偏偏真真切切地捧着爱意,又时时刻刻埋下怀疑的种子,最终也只能伤人伤已,落得个万念皆空的下场!
殿过,一只金黄色翅膀的布灵鸟飞进殿内,缓缓落在宁桑的肩膀上,宁桑心系泠泠下落,此时也顾不得蔡羽在场,连忙问道,“我一直让你看顾的那位姑娘,你知道她在哪儿是不是?”
布灵鸟扑腾着翅膀,点了点头,宁桑吁了一口气:“快快快,现在就带我去找她!”
她回头再看了眼蔡羽,也懒得再理会失魂落魄的蔡羽,她必须抓紧时间去救泠泠,泠泠啊,泠泠啊,你可一定要撑住,等着她啊!
跟着布灵鸟的方向,宁桑刚跨出蔡府,步履匆匆间,转角处与一道人影撞个满怀,宁桑心中着急,不耐地抬起头,愕然道:“小江,你怎么在这里,闲云散人呢?”
与时同时,江鹤风焦急问道:“你怎么没在琴女身边,她人呢?”
两人对视一眼,问出问题的同时,在对方焦灼的眸光中,都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宁桑深吸了口气,“泠泠已经被端王带走了,我正要去找她,你的黑驴呢?”
江鹤风吹了一声口哨,黑驴疾风般哒哒而来,他大手一揽,将宁桑放上驴背,随后翻身上驴,坐在宁桑后面。
“跟着布灵鸟。”宁桑指着金黄色翅膀的布灵鸟,江鹤风一拍驴背,黑驴跟着布灵鸟往远方疾驰去。
布灵鸟在一处山谷中的私宅前停下来,布灵鸟围着屋檐不停地盘旋,这座府邸占地面积并不大,从外表来看十分简单陈旧,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一般。宁桑简直不敢相信,端王这样的王孙贵族竟然会把泠泠带到此地来。
“我们进去。”宁桑率先下了驴,一脚踹开了沉重的大门,伴随着大门嘎吱嘎吱的响声,忽然感觉有点不安。
“你走在我后面,我来开路。”江鹤风适时拉宁桑一把,她的视线落在小江抓住她的手臂上,心中微微一暖,正想说自己不必保护。
忽然之间,这处宅子里尘土飞扬,一只巨大的八脚蜘蛛掉在宁桑脚下,以飞快地速度爬上了宁桑的鞋面之上。
“毒蜘蛛!”宁桑失声惊叫,被恶心得头皮发麻,她最恶心的就是这些恐怖的虫子了,偏偏黑黝黝的八脚蜘蛛吱吱乱叫,抬起蜘蛛头露出沾着毒液的獠牙,下一瞬间往宁桑脸上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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