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车驶入临江别苑。
许从唯又一次见到了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门铃尚未按响,男人似有所感打开了门。
许从唯本能后退一步,跟男人拉开距离。
她一脸漠然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跟上一世记忆中的没差。
除了头发黑点,皮肤黄点,目前还没有中年男人发福的迹象。
男人初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地攥着衣角。
他俩面面相觑。
一如往常气氛尴尬。
许应如后脚从电梯走出来,侧身站在许从唯和男人之间,“许从唯,这位是……”
许从唯:“梁寅年。”
听她直呼姓名,许应如蹙眉,“许从唯,你该喊他声爸,我是你妈。”
气氛一时间更僵。
梁寅年赶忙拽了拽许应如,“别着急,孩子跟咱还不熟,得慢慢来。”
话音未落,许从唯冷淡启唇,“父亲、母亲。”
“嗯。”许应如最先反应过来,弯唇笑了,笑容有种首战告捷的骄傲。
梁寅年:“快进来。”
许从唯沉默地走进去。
房子还算宽敞。
三室一厅。
面积较小的用作书房,其余分别是主卧和次卧。
次卧刻意装饰了番,窗帘是藕粉色,推拉衣柜和书桌也都贴上了肉粉色贴纸。
梁寅年把小行李箱拎到次卧,“小唯,看看满不满意,还缺什么?我再去给你买。”
“目前不缺。”
许应如和梁寅年前后离开,关上房门。
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不用刻意去听,便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我去机场接她的时候喊她唯唯,你猜她怎么跟我说?她让我叫她全名!怎么你这样喊就行?”
“别生气,毕竟十多年没见,孩子跟咱不熟。这不才来第一天嘛,你得给她时间缓缓。”
“行,最好别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
休整一番后,许从唯走出房间,家里已经没人了。
客厅圆形茶几上贴着张蓝色便签,她揭下来。
梁寅年和许应如都去工作了,今天工作日,俩人只请了半天假。
沙发缝里夹着的钞票是留给她的。
许从唯粗略一数,有十五张,她一张不漏全揣进大衣口袋。
临江别苑在老城区,生活设施齐全,百米之内就有一家生活超市,但里面的衣服差强人意。
许从唯乘上公车按导航去附近的高档商场挑了两件袄。其中一件粉色的直接让店员剪掉吊牌,她穿着离开。
快到小区楼下,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没有钥匙。
只得随便找了个奶茶店坐下,打算掐着梁寅年和许应如下班的时间再回去。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
许从唯从奶茶店转战面馆,解决了晚餐。
面馆墙面灰扑扑,墙皮脱落,头顶的吊扇被劲风吹的吱扭作响。
怕被砸到,许从唯拎着衣服又溜了。
她就像个老鼠,在各个地方辗转逃窜,仿佛阴暗见不得光。
湘城没有夜生活。
这个时间,街道没什么人。
路灯隔数百米才有一盏,光线昏暗,效果微乎其微。
夜色漆黑,像一块黑布裹住人间,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
许从唯孤身走在这无人的路上,举着手机照亮脚下的路。
忽然,一道人影闯入视线。
她脚下顿住,浑身汗毛倒立,后背冷汗直冒。
葬礼上不觉得可怕,因为人多。
现在就不一样了,只剩她自己……
安全起见,许从唯深吸一口气,转身拔腿就跑。
跑过一个巷口,她咚的一声撞上一堵人墙。
脑门也磕在硬物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嘶”
她听到了别人的吸气声。
手电筒上移,借着微弱的光,她看清眼前这人。
陈序眼底没什么情绪,垂眸看着她,目光锐利。
看到女孩抬手揉了揉额头,一脸吃痛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地问:“跑什么?”
许从唯跑得太急,说不出话,等气喘匀了才说:“陈序,好巧啊,又见面了!”
他穿着的衣服是还是那件黑色的,衣服宽大,颜色沉,跟她见到他穿的校服感觉全然不同。
陈序迎上她的视线,意外发现她不是在打量自己,而是在……出神?
“我是许从唯,言午许,二人从,唯物主义者的唯。”过会儿,许从唯说。
陈序:“呵,唯物?”
“……”忽视他的质疑,许从唯又说,“陈序,我们上午才见过的。”
陈序双手抱着一个檀木盒子。
他小心擦拭盒子表面被许从唯碰过的地方,不咸不淡地答:“不记得了。”
许从唯灰败地看他,转念一想,上午葬礼上本就人多混乱,不记得也正常。
她重拾信心,“那我们现在算是见过了。”
陈序停下动作,回望她时目露嫌弃,“难不成你见的是鬼?”
他越过许从唯径直往前走。
听到身后紧跟着的脚步声,又停下。
他停,许从唯也停。
他走,她也走。
打着手电筒的灯光照出他们的影子,地面上,密不可分。
陈序驻足回头,居高临下看她:“你往哪儿走?”
“陈序,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吗?”
陈序不答,而是越过许从唯看向她身后的不远处,“你身后。”
“什么?”许从唯没有回头。
小孩子玩的把戏,她才不会上当。
“来了,你看。”
陈序语气平静,视线明显不在她身上。
他稀松平常的表情,仿佛司空见惯了。
难道真有什么?
恐惧登时涌上心头,许从唯僵硬转身往身后看,手电筒也随之举过去。
然而身后空空什么都没有。
“没人啊。”
等回过头来,陈序早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街道又只剩她一个人。
“陈序。”
“陈序?”
“你人呢?”
连着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许从唯咬了咬牙,再不耽搁,拔腿往小区的方向跑。
女孩嗓音发颤,方才站在原地压根不敢往四处找。
挺真实一唯物主义者。
陈序看在眼里,待人走后才从漆黑的巷子里出来,盯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懒散扯了下唇。
“许从唯。”
-
许从唯的转学手续还没办好,许应如就带着许从唯去学校报到。
重点班班主任是个发量稀少的小老头,正躺在躺椅上午睡。
许应如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高跟鞋在地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小老头被吵醒,拿开教科书,看到许应如,纳闷:“许主任?”
许应如在湘城一中任教近十年,目前是高二年级主任。
她不苟言笑,脸板着,气场挺强。
“胡老师,这位是我女儿,许从唯。之前向您介绍过。”
许从唯从许应如身后走出来。
她不喜这种场合,但无法抽身。
小老头拿起办公桌上的眼镜戴上,勉强把眼前的小姑娘和许应如前不久发来的照片对上。
许应如做事全面,除了这个小姑娘的照片,还有大考小考的成绩,就连卷子还附了几张在后面。厚厚一沓有快二十页,跟简历似的沉甸甸。
以许从唯的成绩,进他们湘城一中的重点班是绰绰有余,但是……其他家长知道该有意见了。
小老头:“我知道,她的成绩单我都看过。但是这样对其他学生是不是不太公平?”
许应如不悦。
小老头:“许主任,你别着急,开学后会有一次分班考试。”
许应如脸色彻底沉下来。
今天她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别着急。
只剩半年,分秒都要争。一中重点班氛围好,配备的教师更优秀,教学经验和水平更高,还有各种竞赛机会也是重点班优先。而普通班学生却是良莠不齐。
何况,她自己就在这里任教,能不知道师资区别?她的女儿她能不急?
许应如早跟校长打过招呼。最后,胡老师仍是拗不过她。
一切和上一世的轨迹一样。
跟许应如谈判失败,胡老师带许从唯去了教室,跟当堂教师打了个招呼,便让许从唯进去了。
简单说了两句,让许从唯自我介绍。
台下埋头写卷子的人齐齐抬头。
许从唯视线在前排的空位停留了数秒后,开口:“大家好,我叫许从唯。”
自我介绍比上一世精简。
她无心让别人认识自己。她目光牢牢锁住正仰头喝水的乔莓,一瞬不瞬地看了半晌,开口:“老师,我想坐那儿。”
乔莓眼神飘忽,猝不及防跟许从唯对上眼,再被她用手那么一指,水没来得及咽直接喷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擦课桌上的水。
许从唯已经到她跟前,蹲下来帮她一起清理。
乔莓:“谢谢谢谢。”
清理好,许从唯在她旁边落座,用笔唰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推到乔莓面前。
——你好,我叫许从唯。
“好。”乔莓摸摸鼻子,“抱歉啊,我刚才不是故意不听你说话的。”
许从唯笑:“我知道。”
高中阶段的乔莓齐耳短发,特别可爱。
文具是清一色的粉,人也呆呆萌萌的。浑身有种热情快乐的感觉。和她最后看到的模样截然不同。
那时的她,眼里早就没光了。
许从唯看着她,心揪成一团。
鬼使神差,她开口:“莓莓。”
乔莓:“你喊我……什么?”
明明才见面,同桌怎么这么自来熟啊?
被提醒许从唯才察觉不妥。她太自然了,自然到会让人感到奇怪。此刻,她们应该是初见面,刚认识的阶段。
许从唯掐掐手心,提醒自己别那么着急。
她试探性问:“抱歉,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同桌很漂亮,第一眼就让人感到亲切,还帮她擦水了呢。
乔莓赶紧点头:“可以可以啊。”
但是,许从唯为什么放着面前的空白卷子不写,一直看她呀?
是刚才偷吃的薯片渣没擦干净吗?
乔莓赶忙摸嘴角,什么也没摸到。
许从唯:“我有零食,你吃不吃?”
乔莓:“我不爱吃零食的。”
然而许从唯把一盒马卡龙悄悄拿出来……这就让人拒绝不了了。
她改口:“怎么可能。谁能不喜欢吃。”
下课后,她边吃边看着包装盒嘟囔:“湘县好像没这个店。”
乔莓好奇地戳许从唯,“同桌,你不是湘城人吗?”
是也不是。
许从唯想了下,回答:“我之前在榆川上学。”
“哇,榆川是不是很漂亮啊?我还没去过呢。”
许从唯点头,“漂亮,比这儿漂亮。”
坐在前面的女生唐乐听到,哼了声,声音不小,“漂亮你不还是回来了。”
许从唯浅笑,没搭理。
一中校服是蓝白相间,裤子是深蓝色,款式简单。陈序死时,穿着的是一中的校服,和乔莓她们穿的一样。
姓名牌也是这个班,那陈序为什么没来?难道他目前成绩一般,后面才猛追上来的?
跟乔莓又聊了两句,她找到机会,问:“你认识陈序吗?”
乔莓笑容顿收,食指抵在唇边,“嘘,别提。”
许从唯:“???”
唐乐扭头盯着许从唯半晌,一字一句,“晦气。”
许从唯:“……”
她的长相很有欺骗性。
漂亮,攻击性不强,是很温柔的小白花长相。杏眼圆圆的,眼尾微扬,睫毛浓密,自带眼线似的。
乔莓耐不住她的注视,一下子心软了,让她离自己近些,声音压到最低。
“你新来的,不知道陈序。我给你讲讲好了。”
语气挺勉强。
许从唯点头,认真听着。
“他这个人挺邪的,还很凶。总是跟死人打交道,特别晦气。你要是碰到他,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别触霉头了。”
许从唯听着这一连串的形容词,皱了皱眉。
她蓦地想起在老人葬礼上见到的陈序。
总跟死人打交道,意思是总在葬礼上见到他吗?
怎么听起来跟死神似的。
还挺酷。
乔莓用气声说:“他能看见鬼!”
“明白了。”
“不是,你不害怕吗?”乔莓打量她表情。
“我有护身法器。”许从唯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挡煞,不怕鬼神。而且,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乔莓两眼放光,“是什么?我看看。改天让我妈也去帮我求一个。”
许从唯随便指了下腕上的镯子,胡诌:“开过光的。”
翡翠玉镯水润透亮,没有繁复的纹理,摸着还挺有重量。
乔莓连着摸了好几下,“好漂亮。”
许从唯:“你要这干什么?你又不跟陈序打交道。”
乔莓这语气,听着也不像是会和陈序往来。既然不往来,又怵他,干脆离远点不就好了。
哪需什么护身符。
“我倒是想啊。”乔莓撇嘴,伸手指着前排唯一的一个空位说,“喏,陈序就坐那儿。在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咋可能不打交道。”
“什么?”许从唯惊讶。
看来他只是单纯没来学校。
乔莓:“讲台上有座位表,你可以去看看。”
“我们这算是补课,提前上学需要交补课费,而且陈序很忙,没时间来学校上课。所以,等正式开学他才来学校。”
许从唯点头,握笔开始认真写题。
片刻后,乔莓抻头看了眼她卷子,“咦,你第一题怎么写错了?”
第一题这么简单的集合,居然错了?
许从唯尴尬笑笑,心里拔凉。时隔多年再捡起高中知识真的挺有难度。
唐乐郁闷好久,忍不住回头问许从唯:“你怎么想到问他?你见过他?你跟他很熟?”
提到陈序,大家都用“他”指代,仿佛他的名字是什么不吉祥的象征。
意识到这一点,许从唯沉默两秒,如实道:“见过。觉得陈序长得挺好看,就跟你们打听一下。”
唐乐:“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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