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成定局,就由不得云芜情不情愿。
任她掉了多少眼泪,有多少委屈,也无人动容。云夫人使了个眼色,两个臂膀粗圆的婆子强硬地将她送回到院子里,院门落了锁,怕她生事,连门都不给出。
虽然出不了门,可她却知道,云家已经热热闹闹的开始筹办起两个女儿的婚事。
原本云家就要办云叶两家的喜事,如今多了一个镇国公府,为了省事,也为免夜长梦多,两个女儿的婚期也定在同一天。
云蕙忙着裁剪嫁衣,置办新头面。云夫人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写请帖,邀宾客,定席面,不管是叶家还是国公府,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婚宴必须要办的风光体面,细枝末节都得落实到位。云家上下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只除了云芜。
原本她日日去为云老夫人侍疾,如今老夫人身边没了她,却也不打紧,那些事情小丫鬟也能做得,莘哥儿往老夫人院里跑了几回,便将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喝苦药都不用人劝,自己主动端起来给孙孙做榜样。
至于她的大婚,只要她在大婚之日出现,其它都不用她来操心。
在婚期来临之前,她就只能被关在居住的一方小院里,除了头顶四四方方的一小片湛蓝天空之外,能见到的也就只有每日来送饭的丫鬟,过的好似个大牢里等候秋后问斩的死囚。
被关了些日子,云芜开始绝食。
连着几顿的饭食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小丫鬟不敢瞒下,将此事告知了云夫人。
玲珑阁送来了两副新头面,每套都华美精致,云夫人正忙着替女儿挑选,听见小丫鬟的话,她眼眉一横,冷冷地道:“她胆子大了,还想以死相逼?”
小丫鬟嗫嚅:“夫人,那……”
“她不吃,就想办法给她灌下去。”云夫人冷冰冰地说:“在她大婚之前,把人看好了,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不好和谢家交代。”
挥退了丫鬟,云夫人看向旁边试戴首饰的女儿,欣慰道:“还是蕙儿贴心,知道娘近日忙,不给娘找麻烦。”
云蕙美美地照着镜子,她即将大婚,还有了叶家送来的聘礼,连她娘亲也出手大方,给她的新首饰比先前的蝶簪更贵更好。听见娘亲的话,她随口应道:“那是自然。”
云夫人又关心道:“婚约临时换人,叶家虽然同意,但多少会有些不满,我让你去多和叶公子见面,把人哄好,他现在待你如何了?”
“娘,你快别提这个了。”云蕙撅起嘴巴:“他压根不与我见面。”
“他不见你?!”
“是呀,我让人递话去约他,他却只道要专心读书,一概推了邀约,连见都不肯见我。他不肯见我,难道我还要厚着脸皮上赶着贴他冷脸?”云蕙说:“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云夫人顿时着急:“那怎么能一样!”
她与女儿细细掰扯:“叶公子不肯见你,分明是心中有怨,你们要做夫妻,若叶公子的心都不站在你这边,日后怕是要吃苦头。”
云蕙丝毫不担心这些:“反正要嫁他的人是我,等我们成了亲,他便是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
云夫人却不这么想:“叶淮清与云芜那丫头好了那么久,说不定心里还装着云芜,强扭的瓜不甜,硬是凑在一起,也不见得是好事。”原是信心十足的要抢亲,这会儿,她也陡然生出许多忧虑:“京城里也不见得没有比叶淮清更好的人选,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再为你仔细挑挑……”
“谁说的。”云蕙立刻打断她的话,道:“没有比叶公子更好的人选了!满京城的才俊,便是再才高八斗,旷世奇才,日后成就也无人能及他。”
云夫人哑然:“还没成婚,你就开始替他说话了。”
“不是我替他说话,是……是菩萨说的。”
云夫人差点被她逗笑。
其实真是菩萨说的。云蕙想。
不久之前,她着凉病了一场,病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却是断断续续梦到了一些关于未来的事。
在她的梦中,云芜顺利嫁给了叶淮清,两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而叶淮清科举高中之后,也得新皇重用,官运亨通。在她的梦里,云芜风光无限,回想起来,她的心里便装满了羡慕嫉妒。
至于梦里的她自己呢?她也嫁了一户高门,只是那人却只是个蒙受祖荫的蠢人,既没有叶淮清俊逸,也没有叶淮清才智,后半生庸碌无为,还有一后院的姬妾通房。
她与云芜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年纪相差不多,从小到大,她有娘亲疼爱,一向看不起云芜。明明她像杂草一样不起眼,好似谁来了都能踩一脚,最后却享了平常人梦寐以求的荣华锦绣。
这其中差了什么?
不过就是云芜嫁了一个好夫君罢了。
梦醒之后,那些梦境却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一定是神明怜惜,特地降下警示,提醒她抓住机会,莫要错过良机。因此,她在梦醒后便撺掇母亲将与叶淮清的婚约换给自己。
云蕙揽镜自照,镜子里的少女面容娇俏,两颊丰盈红润,在华丽宝石首饰点缀下,容光焕发,并不比谁人差,更与梦境中那个形容枯槁的自己天差地别。
如今嫁给叶淮清的人成了她,那么梦境中云芜得到的一切,未来也会属于她。
至于那谢三公子?
她的梦里没有这个人,或许早就病死了吧。
……
云芜饿了几顿,又打碎了镜子,抓着碎片犹豫着要不要往身上扎的时候,看守她的小丫鬟总算叫来了人。
几日不见,芳华正好如春日枝头花蕾的女儿迅速枯萎憔悴,云父见了也难免心疼,不由得叹气道:“阿芜,你这是何苦呢?”
“爹爹是当真不知吗?”云芜红着眼眶质问:“爹爹要将我嫁去谢家冲喜,可曾有想过我的未来如何,不过都是死路一条罢了。”
云父急道:“怎么会是死路?阿芜,爹爹怎么会害你,谢三公子是病弱,可谢国公却是个实在仁善的人,就算你嫁过去受了委屈,也还有爹娘为你撑腰呢。阿芜,你向来听话懂事,怎么就不能体贴爹爹?”
云芜垂泪不语。
听话懂事?
她也想像云蕙一般任性,想要什么开口便讨,可在云家,又有谁会纵容她。
撑腰?
记事之前,她娘亲就没了,舅舅们远在梨洲老家,不过是当地一介布衣人家,已有十数年不曾见面。
见她不说话,云父叹了一口气,撩起衣摆坐到她身边,与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阿芜,爹爹也不容易,爹爹当年与叶伯伯一同进京赶考,可现在,你叶伯伯是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去年官员调动,我险些被调去萍州,萍州穷山恶水,早在前朝还是流放之地,我也是求了许多关系,这才留任京城。京城居大不易,你弟弟又还年幼,爹能指望的,不也就只有你吗?”
“等你嫁去谢家,谢公爷记得你的功劳,帮爹走动走动,挪一挪位置,我升了官,日后得益的不也是你吗?”
“而且,谢家也是看中你的。”
“国公府已经送来聘礼,给的比叶家还多,他们是诚心诚意要迎你过门,你与谢三好好过日子,冲喜冲喜,喜气一冲,说不定他的病就好了。”
他说得掏心掏肺,情真意切,云芜只觉满面凄凉。
她倒有一肚子辩驳的话,可抬首触及云父殷切真挚的面庞,话到嘴边又懒得说了。
她早知道,多半是说了也无用的。
人各有私心,只是无人心里装着她。
现在她被关在这个小院里,求助无门,想逃也逃不出去。即便是逃出去了,她也无处可去,而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在这世道也求生艰难。
一死了之最为简单,没了她,已收了聘礼的云家也无法和国公府交代。
可她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云芜抿着唇角,脑袋也低低垂着,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鞋面上的绣花瞧。
云父说的口干舌燥,却也只能看到她人蜷成一团。云父安抚地抚过她头顶乌黑的发旋,恍然发觉掌心下轻颤,再往下看,地面几点湿润的痕迹。
她到底还是个未经风雨的年轻小姑娘,不久之前还是稚嫩一团,也不知何时,悄悄出落得亭亭玉立,眨眼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司机此,云父心中顿生怜惜。
他爱怜地道:“阿芜,你听话。”
“爹爹,我非嫁谢三公子不可吗?”
“聘礼都收了,阿芜,你要爹爹做言而无信之人吗?”
“……”
……
随着天气日日转暖,白驹过隙,眨眼便到了暮春三月。
随着婚期临近,云家里里外外都热闹了起来,屋檐挂满红灯笼,门窗贴上喜字,红绸遍布,吉星高照。
云夫人听下人汇报,听说云芜这些日子都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绣嫁衣,心里顿觉满意。想来云芜素来乖顺,早被关的服气,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提前几日叫人拆了云芜院门的锁。
果不其然,直到大婚那日,云芜都没闹事,也再没异议。
天不亮,鸡鸣一响,云家的下人全都忙活了起来,两位新娘也被丫鬟叫起来梳妆打扮,换上嫁衣,盖上盖头,等待新郎八抬大轿来迎娶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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