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蹲在地上整理鱼篓时，后颈突然被湿热的气息笼罩。
他握鱼的手一抖，银鳞闪着光坠回塑料盆。正要回头训斥弟弟胡闹，耳垂却被犬齿轻轻叼住。铁锈味的海风从档口卷进来，却浇不灭身后人滚烫的体温。
"阿盛！"他用手肘往后顶，"大清早发什么疯？"
少年人细瘦的胳膊却像铁箍般缠上来，下巴硌在他肩窝闷笑："哥的汗都是海盐味的。"温热的唇蹭过耳后那块敏感皮肤，高启强猛地推开弟弟，鱼篓翻倒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暗涌”
1993年的暴雨来得格外早。
高启盛缩在五金店遮雨棚下，塑料凉鞋里浸满雨水。对面国营厂铁门吱呀打开时，他看见哥哥被工头拽着领子拖出来。十五岁的高启强像条搁浅的鱼，在泥水里扑腾着护住怀里饭盒。
"小赤佬敢偷食堂馒头？"工头皮靴碾在少年腕骨上，白面馒头滚进污水沟，"你们高家都是贼骨头？"
高启盛呼吸陡然急促。他记得这个声音——上周夜班结束，就是这个声音在锅炉房后巷说要让哥哥学乖。当时他攥着半块砖头冲进去，正撞见工头把哥哥按在墙上，皮带扣硌得兄长腰侧青紫。
雨幕里寒光一闪，高启强突然摸出裁纸刀。刀片划过工头小腿时，惨叫声惊飞了电线上的乌鸦。高启盛看着哥哥发狠的表情，裤袋里的手慢慢松开折叠刀——原来温驯的羔羊也会咬人。
十二岁的少年蹲在屋檐下发抖，却不是因为冷。兄长沾血的白衬衫贴在腰线上，随着喘息起伏的弧度，让他想起昨晚偷看的录像带。
“暗礁”
旧厂街筒子楼的夏夜闷得人发慌。
高启盛盯着上铺木板缝隙，汗珠顺着喉结滑进领口。楼下传来铁门声响时，他光着脚翻下床。高启强带着酒气撞进他怀里，后腰抵着生锈的楼梯扶手。
"哥又陪领导应酬？"他拇指蹭过兄长泛红的眼尾，指腹下的皮肤烫得惊人。老式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酒瓶坠地的脆响格外清晰。
高启强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弟弟扣住手腕按在墙上。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唇角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不知是谁先咬破了谁的唇，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时，顶灯骤亮。
"阿盛！"他猛地推开弟弟，后背撞得铁栏杆嗡嗡震颤，"你喝多了。"
少年抬手抹去唇上血珠，镜片后的眼睛亮得骇人："是哥先蹭过来的。"他弯腰捡起碎酒瓶，玻璃碴在掌心压出血痕，"就像上周在锅炉房，哥明明可以喊救命，却偏要咬那畜生的手。"
“暗火”
海鲜市场的腥咸味渗进每个清晨。
高启盛蹲在摊位前刮鱼鳞，刀刃突然停在鳃边。三个纹身青年正围着兄长推搡，为首的那个将烟头按在装带鱼的泡沫箱上。他认得其中染黄毛的——上个月在游戏厅，这人说要把哥哥抵债。
"强哥最近很威风啊？"黄毛的蝴蝶刀擦过高启强脖颈，"听说连龙哥的账都敢赖？"
冰锥刺进掌心的疼痛让高启盛清醒。他想起昨夜兄长蜷在床角的睡姿，后腰那道疤像蜈蚣趴在麦色皮肤上。当时他举着药膏床边，月光把**照得纤毫毕现。
泡沫箱突然倾倒，带鱼如银箭射向人群。高启盛握着碎酒瓶扑过去时，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黄毛的惨叫混着海鲜腥气在巷子里炸开，他舔着溅到唇上的血，看哥哥惊愕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扭曲的笑。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高启强拽着他躲进冷库。零下十八度的寒气中，弟弟滚烫的唇贴上他颈动脉："哥现在和我一样脏了。"
“暗潮”
暴雨再次降临旧厂街那晚，海鲜档口的白炽灯坏了三盏。
高启盛把兄长困在砧板与自己之间，带鱼的血沾在两人交握的指间。他贴着哥哥汗湿的鬓角呢喃："那年你护着馒头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
高启强后腰撞上冰柜，冷得发抖。弟弟的体温却像野火燎原，烧穿了最后那层遮羞布。当犬齿咬住锁骨时，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雨夜——小阿盛举着伞来接他下班，伞柄上还沾着干掉的血迹。
"你早就..."尾音被吞进潮湿的吻里。咸腥的海风味在唇齿间发酵，高启盛扯开他衣襟的动作却异常温柔。冰柜嗡嗡震动声中，他听见弟弟贴着心口说："那年我就该捅死那个工头。"
屋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玻璃上的血手印。高启强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突然笑出声。原来他们早就在深渊里共舞，却自欺欺人地假装站在阳光下。
“冰冻”
2001年立冬，京海市水产批发市场B区12号冷库。
高启盛白大褂衣角扫过结霜的铁门，医用橡胶手套还沾着解剖课的血腥气。他盯着兄长脖颈处新鲜的血痕，那是三分钟前在巷口被蝴蝶刀划开的。制冷机轰鸣声里，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不是冷的，是某种即将破笼的兴奋。
"放开！"高启强反手去掰腰间铁钳般的手臂，手肘撞到身后冻海胆的尖刺。弟弟突然松手的瞬间，他踉跄着跌坐在成箱的冻鱿鱼上。
黑暗中亮起打火机的幽蓝火焰，高启盛苍白的脸从混沌中浮出。跳动的火光映出他手背暴起的青筋，那里还残留着施暴者的鼻血。
"哥总学不会保护自己。"他摘掉起雾的眼镜，医用酒精味混着海腥扑在高启强脸上。冻鱿鱼触须在箱缝间诡异地蜷缩，像极了那年锅炉房窗外虬结的爬山虎。
高启强摸到半截冻带鱼要起身，脚踝却被猛地拽住。皮革手套擦过他小腿的旧疤，那是九年前工头烟头烫的印记。记忆如制冷剂灌入肺叶，他看见弟弟举起碎酒瓶的手在抖——和十二岁雨夜攥着伞柄发抖的手重叠在一起。
"那年我该杀了他。"高启盛忽然跨坐在冻鱼箱上，手术刀般精准地卡住兄长咽喉，"这样哥后腰就不会留疤了。"他的拇指按在那道月牙形旧伤上，零下十八度竟蒸出薄汗。
制冷机突然停转，死寂中传来冰晶剥落的脆响。高启强在窒息般的黑暗中摸到弟弟的助听器——去年为救他被钢管砸坏的左耳。指腹下的皮肤正在不正常地发烫，像极了发病时的母亲。
"阿盛，药是不是..."
温热的血突然滴在锁骨上。高启盛咬破的舌尖在渗血，却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哥终于发现了？"他贴着兄长急剧起伏的胸口呢喃，"碳酸锂会让手抖，可若是不吃..."尾音消融在突然贴近的唇间。
铁门传来撞击声的刹那，高启盛将注射器扎进自己大腿。镇痛剂的凉意漫过血管时，他看见兄长惊惶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晨昏”
2006年惊蛰，旧厂街水产市场笼罩在咸腥的晨雾里。
高启兰掀开沾满鱼鳞的塑料帘，看见二哥正握着大哥的手往冰水里按。泛着蓝光的刮鳞刀悬在砧板上方，刀刃映出两人交缠的指节。
"伤口感染会得破伤风。"高启盛的白大褂扫过淌血的鳕鱼，医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划过兄长虎口。他腕间新款欧米茄闪着冷光，与脏污的防水围裙形成诡异反差。
高启强试图抽回手，却被更用力地按在砧板上。暗红的血顺着台面纹路蜿蜒，在排水口汇成小小的漩涡。他瞥见妹妹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阿盛，小兰要迟到了。"
"正好让师妹看看清创步骤。"高启盛忽然转身，手术剪擦过高启兰耳际扎进身后的鲳鱼眼眶。鱼鳃张合的咯吱声里，他摘掉溅血的眼镜微笑："不是说想观摩我的解剖课？"
高启兰倒退着撞翻虾筐，青灰色虾蛄在血水里痉挛。她看见二哥白大褂内侧的口袋里，精神类药物说明书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上周在仁和医院精神科值班时，系统里那个加密病历的编号突然在脑海闪现。
"当啷——"
冻鲈鱼坠地的声响打破僵局。高启盛突然将兄长困在冰柜与身体之间，鼻尖蹭过他耳后发红的旧疤："昨夜三点十七分，哥喝了半杯凉茶。"他指尖划过对方锁骨处的牙印，"我说过冰镇伤胃。"
隔壁摊主剁鱼头的闷响惊飞绿头苍蝇，高启强在弟弟瞳孔里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当120急救车的鸣笛穿透鱼市喧嚣时，他忽然抓住那只欲抽离的手："阿盛，该复查了。"
阳光穿透防水棚的裂缝，在满地鱼鳞上割出细碎的金线。高启盛抚平兄长凌乱的衣领，医用橡胶手套残留着体温："哥该担心的..."他低头咬断缝合线般的晨曦，"是个月从澳门回来的陈金默。"
塑料帘子落下的瞬间，高启兰看见二哥将带血的刮鳞刀藏进白大褂。刀柄上缠绕的神经状铜丝，与医学院标本室里那具躁狂症患者的大脑模型如出一辙。
“病态”
2012年冬至，强盛集团顶楼落满细雪。高启盛转动着钛钢手术刀，刀面映出兄长与陈书婷的结婚照。桌角监控屏幕亮着红光，十六个分屏中有三个定格在白金瀚走廊。
"您该服药了。"秘书端着药盘的手在抖，碳酸锂药片撞着杯壁叮当作响。
玻璃幕墙外飘来教堂钟声，高启盛突然割开西装袖口。鲜血顺着定制面料纹路爬行，他对着内袋窃听器轻笑："哥听见了吗？"刀尖挑出微型设备扔进威士忌，"这血和当年冷库的味道像不像？"
电梯井传来急促脚步声，他起身时碰倒精神科诊疗记录。泛黄的纸页铺满地毯，2006年10月17日的诊断结论正在血泊里膨胀：偏执型人格障碍伴随病理性依赖。
"阿盛！"高启强踹开门的瞬间，看见弟弟正用染血的手指描摹婚纱照。医用绷带从二十六层窗口垂下去，在风雪里飘成惨白的幡。
“铭记”
2021年清明，京海市精神病院特殊监护区。
高启兰隔着防弹玻璃调整显微镜，载玻片上的脑组织切片泛着诡异的蓝。病历本标注的编号2021-0410突然刺痛眼睛——这是二哥被捕那天的日期。
"他最近在折纸鱼。"护士指着观察室满墙的银箔折纸，"每天要冻碎三十条带鱼取鳞片。"
监控画面里，高启盛正用鱼鳞拼贴兄长年轻时的照片。医用棉签蘸着暗红液体涂抹画框，警卫说那是他定期抽的血。当探视铃响起时，他突然将手术刀插进画中人的心脏位置。
"哥今天喷了古龙水？"高启盛隔着通话器轻笑，鼻腔几乎贴上玻璃，"为了遮消毒水味？"他忽然敲击自己太阳穴，"这里还留着冷库的冰碴，你要不要听听？"
高启强摸向风衣内袋的录音笔，弟弟却突然撕开病号服。从锁骨延伸到肋间的疤痕组成了诡异图腾——正是当年冷库血冰的纹路。
"当年你推开我时..."高启盛舔着玻璃上的雾气，"这里的冰碴就扎进来了。"他指尖在心脏位置画圈，"现在它们开花了。"
警报器骤响时，高启兰看见二哥被□□击中。他倒地的瞬间，手中银箔鱼正巧落在监控死角。后来警卫在床板背面发现刻痕，经鉴定是三十七个"强"字组成的温度计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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