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烁：“你……”
寻阡本想再逗一逗人，但听到这一声音，没忍住，又轻笑了一声，“嗯，我。”
原烁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寻阡，还是觉得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莫名有些颓丧。
他本来想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虽然这话像是在搭讪，但在某些时候，确实能有效拉近距离。
比如，此刻。
原烁没看见身边的人靠过来的动作，但当他再次抬眼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人离自己更近了。
怎么还要贴过来？
明明他们相邻而坐，已经很近了。
说话的时候贴这么近会显得很奇怪。
“……那个，”原烁的身体和声音一样，扭捏着向后靠，后腰贴在座椅尽头的扶手上，微微向后仰着。
他在提醒距离和不提醒之间犹豫了许久，还是没开口。
好像开口了更加尴尬。
而且前有罗追一上来就抓着他的手念诗，那接触比现在更近，他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应该也一样吧。
没什么的，两个男人一起坐着而已。
原烁暗自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又像是在莫名其妙地给予自己勇气。
他默默坐正了，脑袋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一番小幅度的动作变化，引得寻阡的心海里掀起了狂风巨浪、波涛汹涌。
这次，寻阡是先靠近的那个人，很难不发现原烁的小动作。
原烁有意拉开距离的时候，他的心脏剧烈颤抖了一阵，然后猛地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会儿原烁坐回来了，他又觉得，从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从知道原烁一定会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脏上就吊了一根透明的细线。
距离近了，细线也就缩短了，心脏从黑洞里被收上来，重见天日。
寻阡深深地舒了口气，在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原烁看。
“嗯？”原烁双手接过照片，“这是队长？何塞队长！你认识我的队长吗？”
寻阡抿了一下唇角，声音有些低沉地说：“他不只是你的队长。”
原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愣愣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的探索队算上我，一共有五个人呢。”
寻阡：“所以你只要叫他队长就好了。”
原烁：“……”
他是一直都叫队长的啊。
这个人是不是语言不好，或者听力有问题。
寻阡：“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寻阡，我和何塞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他……他前段时间给我发了几条消息，说是在家里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人，要我尽量照顾一下。”
“是什么时候发的消息？”原烁急着问。
如果是在死亡通知传来之后的话，会不会有可能……
寻阡安静了几秒，接着说：“大概是在他闭眼之前吧，他没在消息里说原因，只说自己快死了。那几条消息发的断断续续，还有很明显的语病，也没有标点符号，的确像是临危时发出来的。”
“嗯。”原烁闷闷地应了一声。
寻阡看着他的反应，一只手抬起来，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少顷，又放下手。
算了，他现在不喜欢。
寻阡垂下眼睫的时候，原烁却将目光从照片上挪开，悄悄探了过来，“你是想安慰我吗？”
“嗯？”寻阡一时没接上话，抬眸，对着原烁眼底的澄澈发了一会儿呆。
原烁说：“谢谢你。”
寻阡对他笑了笑，“不客气。”
原烁：“……”
有点儿想遮住他那双仿佛能掐出水来的眼睛。
但是，不想动手。
寻阡：“你们的探索队，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吗？”
“嗯。”原烁说。
寻阡：“你应该就是何塞最后托付给我的、放心不下的人，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以后？”原烁问，“刚才那个把罗追带走的人说，这里是桃花源最隐秘的地方。你居住在这里，应该是在岛上待了很久了吧，你以后会离开桃花源吗？”
寻阡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不能确定。”
原烁说：“那我觉得，你可以不用照顾我了。我来到这座岛，是因为接了探索任务，任务完成之后，我会离开的。到时候你和我不在同一个地方，你又背上了照顾我的责任，很容易愧疚。还是算了吧。”
寻阡：“你这是是在担心我，为我考虑吗？”
原烁：“……可以这么说。”
寻阡眼角的笑意回归，“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来到桃花源的目的，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要随便对别人说。”
原烁点了点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之前在码头，我就没有告诉那个凶巴巴的人。他有点奇怪……嗯，其实我感觉这一整座岛都有点奇怪，并不是传闻中描述的样子。你在岛上待久了，又是住在最深处，应该知道一些内幕吧？”
原来是这个打算。
寻阡终于了然，“是知道一些，也可以告诉你，但是……”
“但是什么？”原烁一侧身，双手握住靠寻阡的那边扶手，上半身自然而然地倾斜过去。
寻阡手肘抵着扶手，撑着脑袋问：“你是不是知道了内幕，就要离开了？”
“要看你说了多少。”原烁不置可否。
“我打算把全部都告诉你，还附带图纸，”寻阡计算着时间，“但是，要等明天再告诉你。”
“那今天呢？”
寻阡轻松愉快地接话道：“今天你就住在我的花园里，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
什么叫会安排好一切？
这句“一切”是不是还包括了明天之后的事情？
即便不是，原烁也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善类，他一定有什么计划，而且这个计划是与自己有关的。
但是自己并不知情。
未免太不公平了。
原烁微微蹙眉，有些恼了。
寻阡：“怎么了？”
他竟然还问。
“没什么，”原烁撇开脸，看着车窗外，“我是想问，罗追会和我一起住在花园里吗？”
寻阡：“他会住在花园里，但你们不是一起。”
原烁听到这个回答，茫然了一瞬，“啊？”
这人说话好奇怪。
寻阡：“怎么，你很想和他住在一起吗？”
原烁很想回答“只要是在花园里，不都算是‘一起’吗？”，话到嘴边，硬生生忍住了，转而说：“我也没有很想‘一起’，只要能确认他是平安的就好。”
寻阡眼底的流光一收，像是钻进了某个角落，不动声色地酝酿更浓烈的情绪。
但开口还是平平淡淡的，甚至带着一点笑意，“嗯，你这么说，就是想过了。”
原烁：“……”
他可以没有礼貌地在背后说人一句“这人的脑袋好像有点问题”吗？
……
还是不说了吧。
这位……白衬衫先生看着还是挺聪明的，他应该有这份自知之明。
原烁咳嗽了两声，一转眼，假装一心只关注窗外的风景，“这座花园好像很漂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我是，”寻阡向他伸出手，做邀请的姿势，“要下去看看吗？你一定很喜欢我的花园。”
这么自信。
那就看看。
原烁缓缓把手搭上去，指尖触碰到寻阡掌心的时候，像是忽然有一阵细微的电流从神经末梢划过。
原烁下意识收手，寻阡的动作却比他快，“啪”一下，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皮肉相撞的声音清脆有力。
寻阡轻声问道：“抱歉，有弄疼你吗？”
原烁瞥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怕弄疼的话，不是应该先放开吗？
寻阡温柔地笑着，“走吧。”
原烁没有挣扎，被寻阡牵着走出车厢。
一下车，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松散、温暖的风，好像吹进了他的骨头缝里，泛起丝丝密密的懒洋洋。
原烁循着最耀眼的存在，抬起头，难受地眯起眼睛。
很久没见过太阳了，都忘记了不能直视。
“怎么还是有这个习惯。”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只挡在他眼前的手，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细看还有几个薄茧。
这只手熟稔地向下拍了拍，拍到一半时似乎意识到什么，堪堪停下了重复过许多次的动作，收敛了一些，指尖只是擦过原烁的发梢，慢慢垂下来。
原烁的视线跟着落下来，看着寻阡说：“你为什么，看上去很失落？”
“是吗？”寻阡淡淡地说，“可能只是累了吧。”
他抬手捏着眼眶中间，向上抬了抬，挤着眉眼，再用力舒展开，勉强维持着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
“走吧。”
“嗯。”原烁点了点头，被牵着手，跟在他侧后方，不停看着道路两边的生机勃勃，有时候还要注意脚下，时不时会有一些不认识的小动物从他脚边爬行路过。
“这里的花草都是你种的吗？好厉害。”原烁的声音像是浸泡在一杯不过分甜的糖水里面，“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绿色。”
“大部分是园艺机器人种的，我偶尔空闲的时候会上手，但是几乎没帮上什么忙，都是在搞破坏的边缘徘徊，”寻阡说，“这里的布置也不算是我设计的，我只是帮别人把灵感和想法画出来。总的来说，能拥有这座花园……是我莫大的幸事，就像在晚春的雨里捡到了一枚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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