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邜珹从邝珘身上爬下来时,他明显感受到了不对劲。
邝珘嘴唇紧抿,两只眼睛始终警戒四周,他依旧完美履行一个侍卫的职责,只是不再开口和邜珹说话。
这是闹别扭了?
邜珹扬起眉,邝珘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块直愣愣的木头,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对方不高兴的样子。
“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去江南,”因为太过难得,邜珹非但不生气,还产生了想要安慰对方的兴致,“不过是山山水水而已,在哪里都能看到。”
邝珘依旧一言不发。
这对太子来说已经是大不敬的举动了,但邜珹耐心十足:“我听说大同府有座九仙女湖。”
“那里碧波荡漾,垂柳依依,像一幅动人画卷,”邜珹绞尽脑汁搜寻以往了解到的景点知识,“而且里面还能游船!”
这句终于触动了邝珘,他抬头望向邜珹,眼神中闪烁着不知名的碎光:“臣负责保护殿下的安全。”
“嗯嗯,我们一起去,”见自己把人给哄好了,邜珹也开心起来,“不过在外面可不能叫我殿下了,你得想个其他称呼。”
这种事只能由他本人开口,邜珹苦思冥想:“你该叫我什么呀。”
邜珹从小到大除了燕昭帝根本没有亲人,邝珘总不能跟他以兄弟相称吧,要不学民间那样起个小名?
突然,远处出现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它蜿蜒穿梭于葱郁的山谷之间,是大自然的细腻笔触勾勒出的一条银带。
邜珹灵机一动:“要不你叫我小溪吧,让我在山里自由流淌。”
邝珘愣在原地。
邜珹本来还觉得这名字挺俗的,但看着邝珘犯傻的举动,又有了恶趣味:“你现在就叫一声。”
“殿下。”邝珘哪里敢叫,重新迈开脚步,低头呐呐不语。
邜珹也不逼他,假装放狠话:“哼,等将来出宫的时候,一定要让你叫。”
二人在山间走了一阵,随着海拔变高,空气也变得更加清新,邜珹深吸一口混合着泥土与草木芬芳的香气,只觉得一阵心旷神怡,仿佛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
“喂。”
其实邜珹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叫他“邝珘哥哥”,可这个称呼实在太腻歪了,于是邜珹想了个折中的叫法:“作为回报,我在外面就叫你‘舟’吧,据说民间都是这样叫的。”
或许民间并不想邜珹想象中的那样,可邝珘不愿扫殿下的兴,于是红着脸答应了。
而且船都是漂在水面上行驶的,这样他们出去之后也不会分开了。
邜珹原本想好好探索一番这片广阔山林,但一来时间不够,二来这皇家园林也并非他想象中只是一个休闲度假的地方,这里居然有一座演武场。
演武场四周砌着围墙,上面有明显的风霜痕迹,场内有数百名士兵,他们动作行云流水,每次挥剑都整齐划一。
透过残破的围墙,邜珹眼中露出惊叹与向往,他从未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军事表演,更未想到这深山之中,竟藏着这样一片练兵圣地。
邜珹的动作不算隐蔽,有些耳目聪明的战士已经发现了他,但他身上的鞾袍一目了然,很快,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便迎上来:“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邜珹依依不舍地把头缩回来,“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有这么多士兵在训练?”
若是在宫里,邜珹绝不会问得如此直白,但一来这座山庄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二来一直和邝珘呆在一起让他下意识放下架子,好在他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皇帝,提前了解国家的军事机密也不算僭越。
“回殿下的话,此处乃望山崖,是供您和陛下打猎用的。”
听他这么一说,邜珹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是父皇早年用来进行军事演习的地方。
历代皇帝都有打猎的爱好,前朝也不例外,远安宫周围有大片山林,此处水草肥美,禽兽丰富,简直天然的打猎场所,于是前朝不知哪一任帝王亲自操刀,将这一大片山林分成一百多个不同的狩猎区域,每次围猎就从里面挑十个出来,完美贯彻了可持续发展路线。
燕昭帝作为一个英勇好杀的帝王,年轻时曾多次御驾亲征,他不能忍受自己手底下的战士都是懦弱草包,下令每年举行一次围猎。
邜珹往远处望去,这里山高坡陡,奇峰林立,地形地势复杂到了一定程度,燕昭帝还要求士兵狩猎按照实战要求布置战术,每年都给他们来一次军事演练。
不过在邜修平有望封太子的那段时间里,这项惯例就被取消了,而邜珹作为燕昭帝唯一的儿子,更不被允许参加这类危险活动,所以他还从来没参加过围猎。
原来自己的世界是这样孤陋寡闻。
邜珹感慨万千,倒是没有太难过,他转了这么久也觉疲惫,挥推首领后,拉拉邝珘的衣袖,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
邜珹不难过,邝珘就不难过,他重新将邜珹背起来,一跃蹿出三米远。
“好厉害,”见识过那样震撼人心的表演,邜珹突然对邝珘的武力值有了新的感悟,“你想不想来这里练兵,你肯定比他们都强。”
“臣志不在此。”邝珘跑着回答,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稳稳当当疾行,连气都没有多喘一口。
“啊,那你喜欢什么,”邜珹有点发愁,他想起邝珘今天干的活,“举扇子实在委屈你了,就连千户也不怎么样。”
其实能当个小小的力士已经很让邝珘满足了,但他知道邜珹未来掌管整个天下,只有站得够高才能站在他身边:“殿下不必忧心这些。”
在邝珘眼中,努力跟上邜珹步伐是他自己的事情,而且他脑子里还想着邜珹出宫之事,忍不住加了一句:“若殿下愿意,臣也希望将来能到处走走。”
这是想要离开皇城?
邜珹嘴唇紧抿,不想搭理他了:“别瞎想了,天快要黑了,跑快一点。”
“是。”邝珘听话地加快步伐。
从望山崖回来后,邜珹有了一个新想法,他开始以自己的字作为笔名,动笔作画。
邜珹不仅学过君子六艺,还涉猎过女子八雅,虽然这些花里胡哨的技艺不被燕昭帝所看好,但邜珹向来文艺天赋高,撒娇说学好了想给父皇画一幅肖想,燕昭帝就捏着鼻子随他去了。
干脆趁现在有空,就把这副答应父皇的肖像給画了。
邜珹画了几笔,可惜他平时几乎不怎么观察燕昭帝,只能凭着想象去画。
这样画来画去,邜珹都不满意,于是团成一团扔在地上,开始画山庄的景色。
这些东西他倒是画的很好,有山有水,景色宜人。
邝珘站在旁边为他研磨,这工作本该由跟来的黄立行做,但邜珹不想让他打扰自己和邝珘相处,早在方才跑出去之前,就把他打发到别处去了。
于是这些伺候主子的事情只能由邝珘来做。
好在邝珘并不为难,他从小就不放心把邜珹交给保姆照顾,如今能重新站在殿下身旁为他研磨,对他来说属于乐在其中。
“要是人也这么简单就好了,”邜珹将随手画好的作品扔给邝珘,“赏你了,拿回去好好挂起来。”
“是,”邝珘连忙接住,小心用手指去抚摸那条山林间的溪涧,画面中的细流清澈见底,仿佛能听见那潺潺水声回响于耳畔,“殿下丹青妙手。”
“打发时间罢了,”邜珹挥挥手,指挥邝珘把地上揉成一团的失败品捡起来,“这东西要怎么处理才好,总不能直接烧掉吧。”
虽然纸上只画了两道眉毛 ,但毕竟是想着燕昭帝画的,似乎怎么处理都不太恭敬。
“殿下只管吩咐,”邝珘看出邜珹为难,立刻主动上前为他排忧解难,“其他的交给臣来做。”
“瞎说什么,”邜珹瞪他一眼,忽然注意到他俊朗板正的眉眼,“等等,不用研磨了,你站到那边去。”
“殿下?”邝珘不明所以,按照邜珹的指示乖乖站好,“您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你站直就是。”邜珹回答极其敷衍,上下打量他几下,用毛笔蘸了墨水勾画。
他原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困难,可邝珘的容貌好似已经印在他脑海中一般,他还没怎么思考,手下就画了个大概,而且还不是邝珘傻愣愣站在桌案旁的模样,而是某个皇家仪式,他站在朝臣百官之首......
邜珹手一抖,画上的人立刻被涂坏了。
邜珹手下用力,直接将画面整个涂掉,他起身匆忙寻找火苗一类可以毁尸灭迹的东西,邝珘吓得赶紧跟上:“殿下,您怎么了?”
“别过来!”
眼见自己越靠近邜珹越紧张,邝珘就像被定住一般:“臣不过来,您别害怕。”
“谁怕你了!”邜珹神色又羞又怒,一张小脸都被气红了,但却是不像害怕的样子。
邝珘微微放心,主动表示:“可要臣出去候着?”
“不,不用,”邜珹摇头,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将来可以实现一个愿望,”邜珹用词很谨慎,“你可会不顾别人的意愿,执意要实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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