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立刻传来激烈的打斗声。直到此时,纪行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态的严重性,他的父母都是警察,谁敢上门砸警察家的门,还跟两个警察打起来?
爸爸一定叫支援了,津南市局离家的车程最多15分钟,我只要乖乖等待,一定很快就有人来了,纪行之想着,心中微微安定下来。
良久,外间的打斗声渐止,隐隐约约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拷问什么。
接踵而来的是纪荣生的闷哼声、嘶吼声,以及孔秋的尖叫声。各种声音如魔音一般钻入纪行之的脑袋,刺入脑髓。
纪行之紧咬着下唇,一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冲出去阻止的冲动。
他很清楚,以父母的身手都被轻易制伏,对方显然并不是普通人,就算加上一个他,也毫无胜算。
倏然,卧室门被推开,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响起,“你家里还有个漂亮的小崽子呢?你老婆没办法撬开你的嘴,那你儿子呢?看看这照片上的小脸……”他啧啧两声,“长得可真带劲。”
“他今天跟同学出去过生日了,不在家,你别动他!”纪荣生虚弱地嘶吼,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男人冷哼一声,“在不在要我们找了才知道。”随后男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外间响起四处翻找的声音。
怎么办?纪行之心下焦急,衣柜这里很容易就会被搜到!
他被惊出一身冷汗,在衣柜里四下寻找合适的躲藏地,可这里实在太小了,搬开挡在他前方的收纳箱,轻易就能发现他。
仓皇之际,他的手边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翻找东西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另一道声音尖细些的男声,在近处响起,“老大,这里的衣柜上锁了。”
“砸!”刚刚那个男人不悦道。
砰砰砰!
老旧的木质衣柜门被破开,声音尖细的男人开始翻箱倒柜,纪行之面前的收纳箱被一个个扔到地上。
男人啐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一堆破箱子,几件破大衣,还有只玩偶熊,这有什么好锁的?咦?”男人似乎发现了什么,疑道,“这是……?”
纪行之紧张得呼吸都停止了,手脚发麻,一动不敢动。
近在咫尺的男人弯下腰,从鼻孔里喷吐出热气,正对着纪行之此时戴着的布偶熊头套。
“哈!怪不得锁起来,原来这里藏了黄金!”男人小声嘀咕,将孔秋的黄金首饰一把抓起,偷偷摸摸地藏进衣兜内。
男人将衣兜塞好,转头走出卧室,“老大,卧室里没有。”
衣柜门大敞,正对着客厅。纪行之透过布偶熊头套的透气孔,战战兢兢地向外看去。
霎时间,纪行之的瞳孔剧烈收缩。纪荣生躺在一片血泊中,身上被捅了数刀,白衬衫几乎被鲜血染红,他的手脚不自然地向后弯折。一个男人的脚踩在他的头上。
孔秋就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不着寸缕,身下的白色皮沙发也是一片鲜红,她的脖颈处勒着一条皮带,长发胡乱地披散,遮住了她的面容。
纪行之的躯体僵硬麻木,内里的五脏六腑却在熊熊燃烧,火焰直烧上脑门,他的视野里一片通红,灵魂似乎也要被燃烧殆尽。
我要杀了他们!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纪行之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微微晃了晃,差点一头向前栽倒。他竭力稳住身形,眼角余光却在此时注意到,纪荣生那被弯折成诡异姿势的手,缓缓抬起,食指虚虚地点了点自己的脖颈。
纪荣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纪行之的方向,用眼神示意他忍住不要动。即使被折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他依旧眼神坚定,没有屈服。
在这一刻,纪行之才真正明白,他的父母都是信仰的殉道者,从他们宣誓成为人民警察的那刻起,无论什么样的苦难,都无法动摇他们仗节死义的决心。
砰!
纪行之在枪响声中下坠,天旋地转间,无论他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看清那逆光的面容,只模糊地看到男人举起枪时,手腕上的刺青——一个羊头?
纪行之从噩梦中惊醒,全身已被冷汗浸透。相同的场景再一次地重复,他仿佛是从炼狱血池中爬上来的孤魂野鬼。
窗外阴云密布,大雨瓢泼,狂风怒吼。不远处传来海浪被狂风暴雨卷携而来的咆哮声,海浪翻滚着向岸边的礁石重重拍去。
哗啦——!
海浪声?纪行之疑惑地想,哪里来的海浪声?他并没有从梦境中清醒,而是陷入了梦中梦,这是在四年前的云海小院里。
轰隆——!
惊雷炸响,与梦境中的枪响声重叠。
18岁的纪行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窜进衣柜里,抱住脑袋,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父母被害那天的情景,在无数个夜里不断重复,犹如困住他的噩梦空间。
他仿佛又回到了10岁那年的旷野上。夕阳落尽,荒草连天的旷野上,暗无星月,小小的纪行之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整个世界仿若只剩下他一人,没有归处,没有尽头,只能孤独地向前,一直一直走。
神思恍惚间,一丝光亮透进纪行之的世界。
下一刻,他冰凉的身体被一个炽热的怀抱笼住,坚实有力的臂膀环着他,一双大手从他脑后绕过,紧紧覆住他的双耳。
世界安静了。
对方的下巴搁在纪行之的头顶,双手慢慢收紧,那力道简直是要把他揉进对方的身体里。强有力的心跳声,透过对方温热的胸膛传来,让他渐渐不再发抖。
纪行之缩进他的怀里,鼻尖环绕着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慢慢松开了捂住他耳朵的手,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带着些许怜惜,“小之,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再也不走了。”
纪行之紧紧攥住对方的衣服,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滴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而后眼泪便像断了线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干涸许久的眼眶内奔涌而出。
一直以来他努力压抑着的情感,如同汹涌的洪水,冲垮防守的堤坝。
先是咿咿呀呀的发音,声带像是终于恢复正常的发声功能,纪行之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每一声都充满了痛苦与无助。父母离世的痛楚、愤怒、哀伤、孤独、绝望,在他心上层层重压,快使他奔溃了。
好不容易期盼回来的小叔,却如同隔着一层纱般若即若离,他不能确定还会不会被抛弃第二次。与其再被抛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纪行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良久才转为小声抽噎。
抱着他的纪明野,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就像以往哄他睡觉时做的那般,不断重复着,“我再也不走了。”
窗外雨声渐歇,纪行之逐渐平复,清了清嗓子,发现能开口说话了。
“一直陪着我?”
“嗯。”
“再也不走了?”
“嗯。”
纪行之依偎在纪明野的怀里,从噩梦空间中脱离,一夜无梦。当他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面前是纪明野放大的俊脸。
他整个人被纪明野搂在怀里,两腿被夹住,似乎是为了阻止他乱动。
这个姿势怎么看都太暧昧了,让18岁的纪行之霎时间全身血液上涌,小脸通红。
趁着纪明野还没醒,他悄悄地把自己的腿抽出来,动作不敢太大,只能一点点挪动。
他正满头大汗地努力着,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他又被拉了回去。
纪行之抬眼一看,纪明野正盯着他笑,看样子醒了有一会儿了。
故意看我笑话?纪行之气闷道,“醒了还抱着我做什么?放手。”
纪明野有些好笑,摆手解释道,“可不是我要抱着你,是你自己非要缠上来,跟小时候一样。要不是我夹住你的腿,你得缠到我腰上来。”
“那是小时候。”纪行之小声嘟囔。
小时候,纪行之非闹着跟纪明野睡一起,晚上睡觉就像个小树袋熊一样缠在纪明野身上,每天早晨怎么叫也叫不醒,扒也扒不下去。纪明野只好抱着他,先给自己洗漱,再给纪行之洗漱。
纪明野抬手使劲揉了揉纪行之蓬松柔软的头发,“小树袋熊。”
纪行之推开他乱揉的手,白了他一眼,“你昨天说,再也不走了?说话算数吗?”
“算数,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纪明野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子。
纪行之赌气问他,“空头支票谁不会开?你要是食言了怎么办?”
纪明野举起右手做发誓状,“食言的话,就让我不得好死,怎么样?”
“切!”纪行之不屑冷哼,“怎么样算不得好死?”
纪明野一脸惆怅,“怎么样算?死无全尸?小之,你对小叔也太狠心了,让我发这么毒的誓,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纪行之板起脸,骑到他身上,伸手挠他,“那你就要遵守承诺,不能食言!”
“行行行!决不食言!”纪明野笑着举手投降,两人闹作一团。
笑闹声逐渐远去,梦境中的场景再次切换。
“让我看看我小叔!”纪行之凄厉地叫喊,被身边几人联手拦下。
“对不起。”纪行之听到一个人说,“纪副队离爆炸源最近,他的身体受到爆炸的直接冲击……你还是别看了。”
他食言了,所以他发的誓应验了……
食言应誓这边对纪行之而言是有一点点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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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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