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烈日灼人。
大巴车开在山路上,晃晃荡荡驶进深山,车轮碾过干涸的泥巴地,尘土飞扬。
车一路颠簸,乘客满座却异常安静。
天气炎热,车窗外能看到激起的热浪,然而车内温度极低。
一个小时前,唐许安坐上这辆车就发现不对劲。
平时坐大巴车回老家,冷气不会这么足,司机都不舍得开,还有车窗的黑色贴膜,完全把阳光挡在窗外。
一路上没人提起,唐许安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师傅!冷气可以关小点吗?”
喊了三次,司机都没回应,车厢里还是一阵沉默。
唐许安靠回椅背,伸手开窗,想让热气吹进来,暖和暖和。
手刚搭上车窗,后脖子突然一凉,冷得他一激灵。
一只灰白色的手正搭在他脖子上,是邻座的女孩。
从上车开始,女孩就没抬过头,黄色编织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现在手搭在他脖子上,也没抬头。
唐许安纳闷,脖子向右绕开她的手问。
“你好?怎么了?”
女孩收回手,继续低头沉默地坐着。
唐许安见她不说话,又抬手去开车窗。
手臂突然被女孩抓住,一股阴冷的寒气自手臂过电般流至全身,唐许安心口一跳,冷得打颤,无线耳机从耳蜗滑落,掉在座位底下。
女孩灰白的手反拧着他,姿势怪异,默不作声,直到他收回开窗的手,女孩才放开。
很明显,是不想让他开窗,这温度确定正常吗?
唐许安心里直打鼓,忍着寒意,紧绷脊背,弯下腰捡耳机。
耳机卡在前排座位底,唐许安勾着腰,伸手去够。
摸了一会儿,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越滴越快,手上黏黏糊糊的触感很奇怪,撤回手一看,瞳孔骤缩,暗红的黏液沾满右手,血腥味从鼻腔直窜到大脑!
血!
唐许安后背发麻,咬紧牙关,忍住不出声,右手使劲儿在地上蹭掉血迹。
缩着脑袋,悄悄在座位底下扫了一圈,随即倒吸一口凉气,车座底下空荡荡,满车的乘客!没有腿!
唐许安大脑遭受刺激,压下疯狂跳动的心脏,佯装无事发生,坐直身子,抓紧背包。
右手颤抖着移动到车窗上,缓慢地打开了一丝缝隙。
“咔!”
邻坐女孩的头突然转过90度,朝唐许安的脸怼过来,她眼球不停向上翻动,脸色惨白,没有一丝活人气息,扼住唐许安的脖子。
“放......开!”唐许安被勒得喘不上气,抓住女孩的手挣扎。
她的手像是铁铸的,死死掐着唐许安,根本挣不开。
大脑极度缺氧,唐许安瞳孔震颤,气血上涌,憋得满脸通红,在快要窒息而亡的前一秒,挣扎的双手在慌乱中推开了车窗。
阳光瞬间从车窗外射进来,投在女孩身上,女孩抽回双手想挡住阳光,嘴里发出喑哑的嘶吼,奈何阳光无孔不入,几秒之间,女孩像是蒸发一般,随着一缕白雾飘散在空中。
唐许安大口喘着气,来不及惊讶眼前的女孩突然消失。
整辆车的乘客“唰”,全体起立,面色一致,惨白如死灰,齐刷刷地转头,眼白充斥整个眼眶,盯着唐许安,极其瘆人,随后伸手朝着他蜂拥而至。
青天白日!撞鬼了!
“站着,别动!”
车厢后排有人低吼一声,嗓音很沉。
唐许安攥紧背包,僵直站在车窗边,不敢动,心提到嗓子眼,紧盯着身边面如死尸的乘客。
“怎么回事!他们是人吗?”唐许安向后排大喊。
“啧,闭嘴!”男人又嫌弃地低吼一句。
唐许安不再说话,步步紧逼的“乘客”怕阳光,不敢碰他。
车后排飘来一股烧纸的味道,男人身手矫健,踩着座椅,从后往前,迅速地打开所有车窗,围着唐许安的乘客跟小女孩一样,阳光所及之处,全都灰飞烟灭。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纸,按在驾驶座司机的头上,司机也消失不见。
大巴车紧急刹停,唐许安一脑袋撞到前座靠背上,头痛欲裂,大有晕死过去的迹象。
唐许安按着脑袋,还没缓过劲儿,大脑一时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呆滞着半天说不出话。
“下车”男人嘴里吐出俩字,瞟了他一眼,背着牛仔包,从车窗跳出去。
唐许安心脏还在猛跳,脑子里一团浆糊,收拾好背包,跟着下车。
两人刚一下车,大巴立即起火,烧了起来。
唐许安缩着脖子,跟在男人身后走,按住跳动异常的心脏,头脑风暴中,刚发生的事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此刻眼前的男人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唐许安忍不住上下打量救他一命的人
男人年纪看着跟自己差不多,五官深邃,皮肤黝黑,剃着寸头,很高,穿的黑色背心,肌肉壮实,脚踩一双战损解放鞋,像刚从工地出来的农民工兄弟。
“别跟着我!”男人语气不好。
“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了你也不懂”男人没好气地说,头也不回,沿着山路继续走。
唐许安心里嘀咕,脾气这么差?自己也没惹他吧,对方拒绝交流,只好收了声。
然后继续跟着他走了一截路,40度的天,两人顶着大太阳赶路,汗如雨下,从包里拿出一瓶没开的矿泉水,递过去给他。
“兄弟,天气这么热,咱喝口水歇歇吧,我刚放暑假回老家,你也回老家吗?”
“不是”男人接过水,打量他一眼,放慢脚步,伸手擦了把汗。
唐许安看他接过自己的水,语气好了点,继续问。
“我老家是覃垭村的,你要去哪个村?”
“跟你一样”
“那咱俩可以一路了,你跟着我走,我认识路”唐许安拍拍胸脯笑着说。
“我有导航”男人回绝。
......
“兄弟,那辆大巴车是怎么了?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男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唐许安,瘦瘦白白的,比自己矮一个头,睁着过分圆润的眼睛,眼神清澈,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看着像城里的大学生。
“你上了回魂车”
“回魂车?”唐许安疑惑。
“赶尸知道吗?”男人接着说。
“知道”
湘西赶尸,灵异小说的热门题材,唐许安平时没少看,实际上就是让客死他乡的人们魂归故里,以前交通不发达,只能通过赶尸人运送尸体回故乡,还有一些战死在外的军人,说起来还挺悲壮的。
“那跟回魂车有什么关系”
“一个意思”男人一口气喝下大半瓶水,找了棵树坐下乘凉。
唐许安跟过去,坐他旁边接着问。
“......所以车里都是回乡人?不是,回乡鬼?”唐许安惊讶,玄学冲击着大脑,阿飘也算搭上时代的顺风车了?
“不是鬼,是魂,它们通常不会害人”男人解释。
“不是吧,我刚才差点被掐死”
“你开窗了!”男人语气重了些,斥责唐许安。
“......”唐许安语塞,转念一想,他只开了一扇窗!也只有那个女孩回不去而已......
不对,如果其余窗户不开,他可能就没了,男人确实救了他。
车里的“乘客”也只是想魂归故里而已,唐许安想着有点自责。
“如果没有你,我已经到覃垭村了”男人瞟他一眼。
唐许安沉默,难怪他语气不好,如果自己不开窗,他们跟着一车“乘客”确实快到家了,现在距离覃垭村,还要走5个小时山路才能到。
“兄弟你不是赶尸人吧!”
“不是”男人无语,他要是的话,一具尸体也没送回去,怎么拿佣金,而且车里的是魂魄,不是尸体。
唐许安伸出手,让男人拧开矿泉水瓶盖,把自己右手腥臭的血迹冲掉。
“魂魄没有血,这是鸡血和朱砂,镇魂的”男人说道。
唐许安了然,随即问“我怎么会搭上回魂车呢?”
“运气好”男人嘴里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
唐许安扯了扯嘴角,讪讪地笑着说:“呵呵,可能吧”,这人凶巴巴地黑色幽默一点都不好笑。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你肯定是个博学多才的能人异士,我叫唐许安,怎么称呼?
说着拉开背包,翻出面包和小饼干,凑上去分给他,想着要是再遇上阿飘,这人还能救救他。
“季雲川”男人伸手接过,丝毫不客气,撕开包装袋开吃。
俩人吃饱喝足后,继续赶路。
唐许安小时候经常跟爷爷上山采药材,山里的路很熟悉。
“大巴车两天才发一班,山路上车很少,我们可能搭不上顺风车,只能走回去了。”
“我知道”季雲川回他。
“你要跟着我走吗?我知道有条小路,再走两小时就到”
季雲川停下来,让他走在前面带路
两人不再沿着大路走,钻进树林里崎岖的小路。
“唐奉军你认识吗?”季雲川突然出声问。
“我大伯!”唐许安回答他,想起年初,大伯二婚的妻子就姓季,听说有一个当兵的儿子,跟自己差不多大,季雲川不会就是她儿子吧,这么巧?
“你就是我大伯的继子?已经退伍了吗?”
“退了”
“听大伯说过,我比你大2个月”
季雲川没接话。
两人一阵沉默,埋头赶路。
唐许安平时话挺多,遇上季雲川,算是碰壁,聊不上一点天。
太阳落山,天暗下来,山路蜿蜒,看不清路,夜晚山上温度开始降低,唐许安打开手机手电筒,继续在前面带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加块赶路的步伐。
山林里夜路不好走,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夜里出来觅食的动物也多,越晚越危险。
“季雲川,你冷吗?”唐许安在前面认真带路,想起他穿的是件背心,问了一句。
身后的季雲川没回答,只是脚步声一直紧跟着他,裤腿擦过枝桠,发出沙沙的声音。
“季雲川,你怎么会知道赶尸回魂这些事呢?”唐许安仔细辨认着小路,又出声问他。
身后的人还是没说话,不过这次伸手拍了拍唐许安的肩膀。
唐许安闭嘴不问了,心很累,这人脾气差,还难沟通。
又走了一截路,穿过前面的林子到大路上就不远了。
唐许安停下来,打着手电筒眺望前面的树林,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季雲...!”唐许安转身,声音突然卡在嗓子眼,身后空无一人!手电筒的能见范围内没有一个人影!
唐许安肾上腺素飙升,心里发毛,浑身颤栗!
小心翼翼地转回前面,试探着走了几步,身后还是有沙沙的脚步声,地上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鬼!鬼啊!唐许安疯了似的地向前跑!
身后还跟着极速飞奔的“沙沙”声,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后,怎么也甩不开!
唐许安喘着粗气,脚下生风,使出吃奶的劲儿,穿梭在树林里,奔着大路冲出去。
手电筒的光晃荡在树林中,突然扫到前面有黑影!
唐许安跑得太快,来不及减速,直接撞上去,两人都被撞到在地。
季雲川!
“有鬼!有鬼!”唐许安被撞懵了大喊。
季雲川皱着眉头,把他掰过去,面朝地,伸手掐了个法诀按在他背后。
火光一闪,浓烟升起,季雲川放开他。
“没事了”
“有鬼!真的有鬼!在追我!”唐许安被吓得不轻,抓紧季雲川的迷彩裤死死不放。
“是影魂”
“影子也有魂魄吗?”
“你的影子被山林野魂附上了”季雲川揉着被撞的肩膀,满脸烦躁。
唐许安心有余悸,问他。
“你没跟着我吗?”
“太慢了”
......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站着?”唐许安涨红了脸。
“路边有辆拖拉机回村里”季雲川站起身看他,明显是在催促他快点。
唐许安满脑子疑问,现在又不是问的时候,只好抱着背包跟在他身后。
碰上司机,跟司机师傅说久等,麻烦了。
两人蹭上拖拉机回村里。
日值岁破,诸事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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