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荣看了有些不忍,皱了皱眉偏开脸。他还从来没见过羿玦这副模样,一时间不能适应。
拓清和羿玦都只静静地瞧着地上的人,影重站得稍远,整个人愣愣的,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秦玏目光掠过他们,觑一眼羿玦,立马和关荣互换方位,背朝他们面朝自己,不让他继续看下去。
似乎是累及了,他闭上眼睛把人轻揽着,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安心地靠着人,有气无力说:“他害死了多少人,他罪有应得。”
关荣神思着轻轻拍他后背,说:“我知道。”
秦玏问:“你同情他吗?”
“我没有同情他,我可惜他。”关荣顿了片刻,叹了口气,“我替?衍可惜他。”
“没其他的想法了?”
“还有庆幸。”
“庆幸什么?”秦玏有点糊涂。
关荣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我在想,如果?衍见到现在的羿玦,是会后悔当初收了他,还是责备自己没教好呢?”
“谁知道呢,估计都有吧。”秦玏思索片刻,“如果换做是你呢?”
“所以我才庆幸,庆幸你没有成为他。”
“嗯?”
关荣顺了顺他后脑的头发,说:“如果换做是我,你疯成他那样,我会亲手杀了你。”
“……”
长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却平静地说出这么狠毒的话。
也就是秦玏了解他,换了别人听见这话,还以为这人什么疯批反派了。
关荣听出他沉默里的反抗,轻笑一声,不轻不重拍了拍他后脑,坚定说:“我知道你不会。”
会的话,浮归给他选择的时,他的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秦玏似乎没被这话安慰到,不乐意嘟囔:“那你还说那么些伤人的话,伤到心了,大神仙。”
“少来。”关荣看穿一切,放开秦玏,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又把人身上全部检查了一遍,“下次量力而行。这些伤可不是十天半个月都能养好的。”
“下次不会了。”秦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的另外的主意。
他想,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冲上去。那样的迫切,谁还想得了这些身后事。
“接下来,”秦玏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是不是就能归位了?”
关荣却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只说:“那位置也没什么好归的。”
五帝天尊于九万年前就尽数陨落了,既然自那时候起就再没正神,那就继续没下去,现在归他一个算什么?
“我知道,可就算你不想当什么正神了,识魂总得归体吧?”秦玏视线瞟过影重,默了默,“之前不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你不找那么久的识魂?这会儿就在跟前总不能不要了吧?不然说不定哪天就像你之前担心的那样……”
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尽管知道了那些所谓的真相,这个隐患还是在的。就算秦玏会和以前的拓清一样竭力保他,但总归还是让识魂回体来得安心。
防止意外嘛。
“我……”关荣面色犹豫,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要实在觉得什么神啊鬼啊的没意思,大不了归位后不回天殿就好。”秦玏瞧他迟迟不松口,口气一软,“再说,我做这么多,你好歹可怜可怜我,给我个面子?”
“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我和我的识魂现在就是两个人,就算我要拿回来让他跟我进门,他会听我的吗?”关荣看向影重,摇了摇头,“如果采取暴力手段,那就不是我了。你能明白我的。”
秦玏当然明白。
就好像你活得好好的,突然哪天有个人来跟你说“你是我的一部分,接下来我将吞并你过我的生活,而你的人生甚至你这个人,将要从此消失”这种话,没谁愿意。
这样的选择,实在两难。
不过秦玏还是打算和影重聊聊,万一经过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猛烈进攻后,他就愿意呢?
就在他往影重踏出两步时,侧卧了好久好久的羿玦突然有了动静。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有动作,他却突然浑身颤抖,传出闷在胸腔里的低笑声。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羿玦倏然疯笑,慢慢坐起来仰天大笑,“好得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羿玦捂住自己不存在的右眼,咧嘴歪头,用黑瞳扫过众人的脸,最后那只眼睛的目光落到的关荣身上。
“祈旻天尊,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羿玦兴奋起来,“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某人的生死契可还在天神道呢哈哈哈……”
关荣猛然一怔,浑身僵住,望向秦玏时脑子空白了几秒,他根本没办法思考羿玦这句话的分量。
秦玏“啧”一声,敛眉不说话,脸上除了厌恶看不出别的东西,似乎是觉得他这种威胁人的方式恶心极了。
“那些狗屁天神可都是主神的忠实追随者,我一句话就可以帮他招来天罚。你的秦玏你的桦九你的爱人,”羿玦对着关荣摊开手心,轻轻吹了口气,痴癫笑起来,“要灰飞烟灭喽哈哈哈哈……一起死吧,咱们一起去死吧……”
“疯子!”离最近的拓清怒极了,上去揪着领子给了他一拳,松手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几步遽然消失。
时隔数万年,他终于要踏足天神道上界了。不为自己,而是去挽救羿玦犯的错,给他兜底,避免他真把秦玏拖下水。
浮归无奈摇头,简单评价了四个字:“不知悔改。”
而后,他隐入门里,再无踪迹。
而此刻的关荣,还愣在原地想对策。
好一会儿,他才朝羿玦木然挪了几步,尽力冷静下来,在他跟前蹲下。
他抬手整理了羿玦的领子,眼也不抬地耐声询问:“他的生死契在哪儿?”
羿玦咧着嘴,把那只完整的眼睛挤成一条缝,说:“多死几个才好玩啊,巳弋,可别玩不起啊……哈哈哈哈。”
关荣平静点了点头,面无表情操起袖子,随后扬起手,一拳乎他脑门,直接把人打到地上砸出个坑,头骨声都出来了。
“我再问一遍,他的生死契在哪儿?”
“呵……哈哈哈哈哈……”
关荣把浑身是血的人拽起来,一手掐住脖子,又把人狠狠掼到地上,居高临下,逼迫问道:“我他妈再问你一遍,生死契在哪儿?”
话落一瞬间,天雷骤响,直劈云端。
轮回道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这种东西,关荣怔愣片刻,太快了,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你的悲悯你的同情心呢?”羿玦仰着脖子,眼神四处乱飞,十分欣赏那些雷神闪电,“巳弋,你可真虚伪。”
关荣又是几拳几拳招呼在羿玦身上,语气随着越来越近的雷声逐渐暴戾:“说不说?”
“一起死啊一起死啊!”羿玦一脸怪笑,充耳不闻,“谁也别比谁好过……”
关荣神经高度紧迫,几乎神志着魔了,火气暴起又要上手,只是这一下手还没落下就被人拉住。
秦玏从后把他箍住,拦住他说:“他现在疯成这样什么都听不进去,就算你把他打死了也没用——”
关荣挣脱几下,指骨响了又响,森然说:“刀给我。”
秦玏还是把人抱着:“别脏了手。”
“刀给我!”
与此同时的一瞬,一道闪电骤然劈下来,近在咫尺的距离。被闪电劈出的巨堑近在眼前,两人纷纷顿住。
就在后一道闪电飞驰而来时,关荣立马反应过来,转身把秦玏扑倒在地,臂弯护住他头部,死死压着,挡在上面。
关荣紧闭双眼都做好被劈焦的准备了,谁知道这雷硬生生拐了个弯,冲下来时落到两人脚边,连人头发丝儿都没碰到。
他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感觉,诧异抬头,撑起来左右看看,除了自说自话的羿玦和木然不动的影重,再没有第三个其他人在场。
关荣被这诡异的雷电搞得有些懵,转而看向平静如常的轮回门,笃定也绝对不会是浮归的手笔。
秦玏趁他发愣,立马翻身把他护在身下,紧紧按住肩膀,语气焦灼中略带责备地说:“这是我的劫数,你给我挡什么?”
还没等关荣吭声,紧接着又一声雷响。
秦玏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扑身下去,想着这次铁定跑不掉了,那就接受吧。
结果那道天雷又落身边,还是没劈到人。
“……”
这下两人都呆了。
关荣把秦玏推开坐直,后者也翻身坐起来,两人疑惑对视两秒后双双仰头观察。
只见那天雷如此反复几次,跟蹦迪灯光一样闪来闪去,就是没有实质伤害,愣是劈不到人。
秦玏眉毛一挑,仿佛气笑了,挠了挠太阳穴,疑惑道:“它……近视眼?”
“……”刚刚要生要死的,这会儿看着像个笑话,关荣脸色有点难看,“也有可能缺心眼吧。”
秦玏站起来拍拍屁股,挺直腰板欠欠儿地硬往闪雷迎合上去,还不知道上哪儿掏出个铁钯举着,结果都劈不着,全落他脚边了。
他还有点新奇,扭头问关荣:“这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呢。”关荣扶额无语了会儿。
秦玏走哪儿雷劈哪儿,但就是不挨人边,就环着他劈。
关荣嫌弃地捂着一边耳朵,额头青筋突突跳,说:“你离我远点,太吵了。”
秦玏不乐意了,一叉腰,横气十足:“大神仙,你刚刚可不是这个态度。
“我刚刚什么态度?”关荣不认账了,耳廓泛起一点红,偏开脸不看人。
秦玏一把鼻涕一把泪装得像样:“果然人性啊,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
就在这时,羿玦爬起来蹒跚几步站稳。
他谁都不看,仰起头张开双臂,嘴里疯疯癫癫地念叨:“来吧来吧……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下一秒,他手上一动,化出什么东西来。
是魂壑引。
他将魂壑引生生折断,扔掉头部只留个锋利的灯柱。他抱着残柱在脸上蹭了蹭,痴痴望着远方,笑了笑。
“主神啊……”羿玦转笑为哭,泪珠从漆黑眼眶滑落,另一只眼睛还血流不止,“主神,你在哪儿呢……”
他发着呆,忽然,抬手将断柱猛然插进额头,登时血溅全身。
鲜红的血顺着他眉眼鼻梁再滑到下巴颏,侵染脚下方寸。
他整个人自脚下逐渐成灰,脸上不见痛苦,反而是满意又贪婪地闭上眼,又勾起一抹不含意味的笑:“我来找你、我来找你……”
只是一瞬,人身灰飞烟落,连风都找不到他的痕迹。
从那一刻,三道三界,没有了羿玦,更没有了长生。
他想对?衍说的最后一句未出口的话,也永存心底,飞至往天混沌,终成尘烟——不管你是否还愿意接纳我,我都将向着你,永背极乐。
爻镇天尊座下灵官长生,自信仰而生,自信仰而落,穷极所有却不得好死。
终其一生,再无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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