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稍晚时候,地司府遭遇了一场浩劫。
不知怎么的,突然塌了一半,其他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跑来时,还没走近就被莫名其妙的天雷给吓跑了。
一波人以为天神道什么人和地阴司起了冲突,这会儿打起来也不敢多管闲事,远远地看一眼就跑。
还有一波人以为他们地阴司要飞升了,还说羿玦将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妖身飞升的人。
反正就是,原先光鲜亮丽的地司府,这会儿客厅看不出客厅卧室看不出卧室,就连平时嚣张跋扈的五色蛇都蜷缩拽起角落一动不动。
像被人洗劫过似的满地狼藉。
基本上没人看见地司府大门跟前的焦黑土地上摊着几个人。
他们的同矜北月、被捆成粽子的影重、以前的牵魂人关荣,还有一个被雷绕着劈的秦玏。
他们从北月的人造沙滩那儿搬来几个沙滩椅。秦玏单独躺一处,北月关荣两个孤立他似的挪得远远的,影重就随便往边上一扔,确保跑不了就好。
拓清赶回来瞧见自己这只剩一半的别墅微微瞪大眼睛。
“你……”拓清先看了看周身雷电的秦玏,难以置信地看了一圈,嘴角抽了抽,有意无意瞥一眼关荣,“你们给我把房子拆了?”
关荣推了推墨镜,抬起手,头也不转地指向大老远的旁边:“问他。”
秦玏一个人呆一块地儿,关荣北月两个恨不得离他八尺远,要么怕被闪瞎了眼,要么怕被震聋了耳。
秦玏一脸生无可恋,摘了墨镜别衣领子上,无奈叹了口气,说:“我瞧你那房子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还以为什么特殊防雷材质的,就想着进去躲会儿再商量对策,谁知道……”
谁知道踏进门没两步这房子就被劈塌了。
幸好关荣有眼色地在门口观望了会儿,不然以他现在的凡人肉躯,进去后指定活不过两分钟,当场就被压死了。
最后没有办法,他们只得去求助北月,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面。
北月坐起来问:“话说,他那生死契不是签了吗?这雷为什么劈不下来?我活几万年了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秦玏轻笑一声,还有心思玩笑:“你这说的好像没劈下来你很失望似的。”
关荣插话问拓清:“你走这一趟,有什么发现?”
拓清头疼地按了按脑门,说:“发现就是,这雷劈不下来的确和他的生死契有关。”
“怎么说?”关荣坐起来。
“秦玏签的生死契,确实是和当今天神道签的。”拓清说,“我上去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对秦玏还咬牙切齿得很。一收到羿玦的信号,巴不得立马整死他。”
话不投机,他上去还和人打了几回合,但怕扰乱三道秩序,还是见好就收,这才赶了回来。
要真见个胜负的话,不知道得耗多久。
“所以?”关荣没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就是,秦玏的生死契是和现今天神道签的,可桦九的生死契是和你签的。”拓清指了指他,“雷劈秦玏是天神道的意思,但掌管桦九的生死,在于你。”
“我?”关荣狐疑。
拓清说:“那天雷不知道他是秦玏还是桦九,自然劈不下来。”
关荣想了想,越想越不对劲,蹙了蹙眉望向秦玏,说:“可我没让桦九签过那东西。”
别说桦九了,以前的五灵官里,几乎没有人签过。
因为他们绝对百分百忠于五帝天尊。
秦玏突然“啊”一声,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猛然回过神来。
“我想起来了。”他摸了摸鼻子,“我好像,确实签过。”
“有吗?”关荣糊涂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是真不记得,或者说绝对记得,他没让桦九签过那东西。
北月一脸不可言喻,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吐,撑起一只手,隔着关荣望向秦玏,乐滋滋道:“哟,说说吧。”
秦玏轻咳两声,又清了清嗓子,说:“之前选那个什么大今掌的时候,你不是说我不配吗?”
那时身为桦九的秦玏,下了乾鸿殿后直奔鹊燕山,想着以后都不理巳弋才好。
但思来想去,怕自己作那么一小下,巳弋真不理自己了,灰溜溜地又想着回天殿看看。
结果踏出门没两步,两个半神体人找上门了。
那时他身为巳弋的灵官,黔渡的半神体人几乎都归他负责。
那两个半神体人其中之一是煞缠者,先前跟了巳弋和他进过几个缠境,另一个是个生面孔。
前者说那是他一个朋友,也想来跟着炼缠。
收人什么的琐事,桦九倒是无所谓。只是面临一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给人签生死契。
以前收人的时候,都是巳弋看着来的,桦九对这个一窍不通,就想着等巳弋回来再说。
结果那煞缠者说,他知道怎么签,不劳烦巳弋,让桦九做个见证人就好。
那煞缠者想,要是能在桦九这儿解决,少走一道程序不说,也不用去面对他一见就脚发软的巳弋。
不如就这样皆大欢喜。
桦九想了想,就这样也成。
把人应付完后,桦九转个头就忘了自己要找回天殿去。
于是回房间开始喝闷酒。
喝了没两口越想越委屈,犟脾气上来点,胆子也跟着大了点。
不知道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三下五除二就给自己搞了个生死契。
他想着,巳弋这么瞧不起自己,要是哪天自己被放逐出去了,那和巳弋唯一的牵连就是这个生死契了。
到时候他再死皮赖脸找回来,缠着人给自己解契。他知道,生死契非死不解,巳弋总不能真引雷来劈死自己。
他就能顺理成章跟着巳弋了。
这个想法简直堪称完美,他心里这么想的。
直到搞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巳弋在乾鸿殿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不过他反应过来后只后悔了不到一秒就释然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迟早要和巳弋分开去掌今道的,有这么个契结在身,也没什么不好的影响,于是就再没管过。
关荣听了十分无语,大老远还得走过去给他脑袋来上一巴掌,说:“你当那关系生死的东西是随便结的?自己弄完还不告诉我?”
秦玏揉了揉脑门,咕哝说:“那晚不是顾着和你表明心意,没找到机会告诉你嘛。想着下一次告诉你吧,谁知道……”
谁知道下一次就赶上诀别。
秦玏扬唇一笑,蠢蠢欲动扣上他掌心,再把人拉紧,说:“而且这弄得不是挺好的?你看,现在我想死也死不成了。除非你想我死。”
关荣不轻不重捂他嘴巴上,眼神恶狠狠的,示意“你再乱说我给你嘴撕烂”。
北月不轻不重“啧”一声,抗议后认真问起来:“这雷就在耳边轰轰轰的,你就打算让他跟你一辈子?”
秦玏耸耸肩:“那该怎么办?”
关荣甩开他手,转过身轻描淡写地说:“死了就太平了。”
秦玏惊然起身,捂着胸口张大嘴巴,窜到他跟前不可置信:“你要弑夫?!”
“这叫为民除害。”关荣绝情地说。
拓清左思右想,看了看地上的大坑和秦玏身边的雷电,说:“你去轮回门走一趟吧。”
“真走?”秦玏微微诧异。
拓清说:“你这具肉身死了,走一趟就彻底成桦九,这些东西就不会跟着你了。”
秦玏不大情愿:“那我岂不是人生重来?万一记忆全没了还是一回事,投胎投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更麻烦……”
“所以在此之前,”拓清看向地上昏昏欲睡的影重,又把目光落到关荣身上,“祈旻天尊归位了,不管你身在哪儿,你都会是桦九,这是九万年前你和浮归定好了的。”
这次让浮归帮他提前恢复记忆,只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的举措,就算浮归说的那些不做数了,依照关荣归位后的本领,找这么个人也不难。
至于记忆什么的,总会有办法。
北月低头看了看旁边的影重,用墨镜拍了拍手,心领神会道:“我看趁这小子睡得香,一起打包丢进轮回门吧。”
关荣:“……”
有点不道德吧,他心说。
正当他措辞准备以德服人时,影重半掀眼皮,躺下换了个舒服的睡姿,说:“随便你们吧。”
北月离得最近,听得最清。
她诧异片刻,稀奇说:“你倒是坦然得很嘛。”
“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影重不知道对谁问。
谁都没接腔,好一会儿,关荣才走近一步,在他身后站定,低垂着眼睛,捡起话来:“很有故事?”
“我以前也不知道道意为什么会给我个这么拗口又奇怪的名字。”影重说,“根据我仅有的低端思维猜测得出,这名字不是道意给的,是大今掌给我取的,意思应该是——乱影成双?”
他顿了顿,说:“我是你的一部分,是大今掌用来牵制你的影子。与其说是他赋予我的名字,不如说,我只是个产物赋名而已。”
比如给手机充电的线叫数据线,商场里展示衣物上身效果的叫假人模特,都是属性赋予的名字,没有任何自我意义。
关荣沉默半晌,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兇,本来就不该存于世。”影重眼皮有些无力,索性就闭上,平淡的语调毫无起伏,“别人给我安排的人生,确实尝不出享受的滋味。所以,趁我还没有生出绝对的自我意识,动手吧。”
关荣微怔两秒,本以为得耗费大力气来应付这人,没想到这一关这么好过。
默了默,他诚挚说:“谢谢。”
影重侧头,横着眼睛瞟了一眼不见天色的极光,问:“什么时候了?”
关荣算了算,有问有答:“该是凌晨了。”
“那,晚安。”影重心安理得闭上眼睛,以此收尾,再不吭声。
对于找个人,关荣什么都说不出,心中总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
怨恨吗?谁该怨恨谁呢?
亏欠吗?谁亏欠谁还不一定。
他从来没了解过影重,影重也从来没踏入过他的世界。
但就是那么戏剧地,他们仿佛拥有同一种特质属性,不管是生理意义上的还是精神意义上的,总是让人容易把两个人联系起来。
相对抽象却又合理。
只是他们自己从未发现,只到浅尝辄止的地步。
关荣想,那些人常说“熟悉的陌生人”,这可能是用来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最恰当的词语。
一行人商议完毕后决定再次返回轮回门,给这荒诞闹剧画上个句号。
北月没心凑热闹,准备跑一趟掌今道,找钟唯把这些事交代一遍,好让人放心。
走前,拓清左右看了看,聊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想见到的影子,不免好奇疑惑。
他犹豫开口:“他——”
“死了。”关荣知道他问的羿玦,不带任何私心地开诚布公,应得干脆利落,“魂壑引折了,他用残柱弑魂灭身,跟着去了往天混沌。”
“死了吗……”拓清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似的点点头,重重舒了口气,想到什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然后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苦涩。
他放下手,目光平视不落实处,淡淡说:“死了好,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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