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节点,邓倚泉入职一个月后,涂思意在例行谈话时向主管反映邓倚泉缺乏待人接物的边界感。
那时候的涂思意还肯定了他的能力,是很客观地在评价。
这之后邓倚泉道歉,办公室生活重归平静。
“这里有问题,”涂思意皱眉,在纸上点了点:“得知他在关注我的账号后,我删掉了所有内容。”
肖越点头:“你当时其实不想删?是有人要求你这么做的吗?”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地方,涂思意明明都亲口承认没有应激反应,而且她不愿意因为邓倚泉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其实当时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涂思意裹了裹衣服,这里变冷了,“米白劝我把账号全部清空,我才开始关注到这个。”
邓倚泉道歉当天的下班时分,涂思意照常和米白一起吃饭。
“社交账号?你在做自媒体吗?”米白把筷子递给她。
涂思意接过来,顺便拿起手边的手机,点开页面递过去:“没有啦,就是当朋友圈一样,分享生活而已。”
谁知米白越看越皱眉,“这些画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就有些暴露个人**了。”
除了团建和同事聚餐的那两篇,涂思意想不到其他能暴露个人**的地方,就连那两张图,公司logo和人脸上她都做了马赛克处理。
米白滑完页面,把手机还回去:“这可不是真的朋友圈,在这种公域平台分享自己的个人生活,都没有人发私信骚扰你吗?”
还真没有,涂思意在心里说,可能是因为她粉丝少吧。
毕竟不是真的在做自媒体,内容、时间全部随心。关注她的几十个,抛去父母哥哥,还有二十多个是被她发过的出闲置贴吸引过来的。
涂思意不以为意:“涉及到**的我都打码了。”
傻孩子啊傻孩子,米白摇头:“那邓倚泉是怎么找过来的呢?”
晚上回去后,涂思意越想越心慌,她不停搜索着关于**泄露的相关案例,看完更加心惊胆战。
让她最为胆颤的,是一年前的一起奸杀案件——受害人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姑娘,因为在网上分享了自己的日常,被罪犯盯上,通过几张照片锁定了她的位置,趁一个她补课回家的夜晚实施了罪行。
更让人心寒的,是这起新闻下的评论区——
“这小姑娘活该啊,自己家附近的照片都敢发。”
“那祝你也遇到这样的事,我看了账号,也就是自拍什么的。”
“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发什么自拍?被人找见了吧。”
“是不是有私仇啊,就几张自拍照就能找到别人住哪儿?网上那么多露脸的,不得人人都雇个保镖。”
“一看就没仔细看新闻,杀人犯自己供述的,有些是别人拍的照,他通过小姑娘瞳孔里倒映的大楼锁定的。”
“这种细节也公布出来,不怕别人效仿吗?”
“那是为了让大家防范吧。”
“所以就不该发这些,她一看就不是个好学生。”
“在网上发自拍的都有病,哗众取宠,不就是想让别人夸她嘛。”
“自己生活不检点,那照片一看就是重度美颜过的,这么小的年纪就会钓男人,勾的别人来杀,这下得偿所愿了。”
“服了,这个评论区还有三观正常的人吗?受够受害者有罪论了,明明错的是杀人犯,怎么都在谈女孩子。”
“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我平常也喜欢在网上分享生活,不过不发自己的照片,涉及到**的全都打码,看到这个新闻,还是都删了吧。”
再往后看,就是更多的□□羞辱和攻击骂战和**恐慌,偶尔有几个人跳出来关注到杀人犯、可惜女孩子的,也被淹没在一条又一条侮辱性的评论中。
看客们自视甚高,在网络上肆意地指点江山,揪着受害人的信息不放,却把杀人犯保护起来。
好像都是受害人的错,她不该登上网络、不该分享自己的快乐,都是因为她漂亮,才被杀人犯盯上。
涂思意不忍心再看下去,她明白这种极端言论是最能博眼球的和调动大众情绪的,可她仍然感到气愤。
可明明就是杀人犯的错,是他漠视法律、没有道德,侮辱女孩并轻贱她的生命,在法庭上还敢对死去的受害人泼脏水。明明无论受害人发布了怎样的内容,他都不该犯罪。
但是大众的焦点却始终在受害人身上,努力地在她身上找错处,好似一定要证明,是受害人做了什么事不顺了杀人犯的心意,导致杀人犯犯下罪行。
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条新闻的目的不应该是震慑大家不要犯法、维护法律的权威吗?
涂思意不明白,但邓倚泉的面容、他那些举动在她脑中控制不住地一遍一遍回放,直到她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还是都删了吧。”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了这条评论,把自己的账号内容全部清空了,朋友圈也设置了三天可见。
做完这一切后,她重新躺回床上。临睡前,涂思意模模糊糊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这样做,是不是也默认了受到伤害甚至失去生命,是那个小姑娘的问题?是不是也默认了被邓倚泉纠缠,是自己的问题?
讲完这些,涂思意戳着墙壁上的纸叹气:“虽然大家同处一个世界,可是每个人眼里的风景是不一样;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别人眼中的世界、现实中没有经历的生活,也想把自己眼中的世界发出来,让那些现实生活中接触不到的人通过网络看到。这就是我分享的初衷。”
她从没想到会给自己招致麻烦,更没有想过,就算是坚定反驳受害者有罪论的自己,也在无形之中给思想戴上枷锁。
尽管她后来勇敢地报警,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在清空账号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错。
简乘年点点头,这正是让他感到矛盾的地方。从涂思意遭遇这件事后的整体应对来看,她态度坚决、冷静理智,不用邓倚泉的错误惩罚自己;却偏偏删掉了她自己发过的所有内容,这不符合涂思意的行事准则。
也就是说,涂思意引发困局的真实原因,不是对邓倚泉后续报复的可能性的恐惧,而是对自己陷入受害者有罪论的那几个瞬间的谴责。
地铁方向的变动,代表着她内心偶尔的波动;而困局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不仅让她加深了对邓倚泉的恐惧的同时,更是把这种恐惧和那几个瞬间联系在一起。
困局在诱导她。首先是强迫涂思意按照当时的情况走,每一重新经历,都是对她的凌迟。而涂思意会在循环中怀疑自己,为躲避邓倚泉而改变,而这些看似在找出路的举动,都是在逼迫她做一个“完美受害人”。
而当涂思意真正成为“完美受害人”的时候,也是困局落下屠刀的时候。
困局里同事们把他们三个人都当作涂思意就是在提示,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是受害者,所以根本不存在完美受害人。
既然不存在“完美受害人”,那么这屠刀永远不会落下,涂思意只能被迫经历这些。在不断循环的这些时间里,外界的她会被逼成成疯子,等待□□的消亡。
大家都意识到了,所以后续复盘进行得很顺利,他们很快找出了后续的两个个关键节点,分别是——
和邓倚泉爆发大吵后,被同事孤立的时候;和年会前犹豫要不要辞职的那段时光。
涂思意一共在这三个时刻产生了动摇。
“我本来想故意顺着困局的思路,让你自己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肖越撕下胶布,“但是被乘年想到了。”
涂思意不解:“你好像很喜欢这种方式,在乘年的困局里,你也有过故意激怒他的行为。”
“因为让困局拥有者自己意识到,是最有效的方式。如果直接告诉,他们很容易感觉到被说教和指责,在大部分情况下会起到反效果,多费一番周折。”
肖越的神情像是在回忆往昔:“这样的情况真的会很麻烦。不过我的确应该向你们道歉,你们不仅是困局拥有者,也是解局师了。”
在饭店时,他们三个接到“解局师身份已注册”的消息,就立刻回复给协会询问情况,不过唯一用来通讯的终端也损坏了,只能等那位名叫“苏复合”的解局师寄送。
简乘年看了一眼站牌,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讨论下一会儿回到那里时,该怎么做。”
照着“坚定自己、顺从本心”的破局思路,他们应该在这几个时间点抵御他人带来的影响,坚定地反对受害者有罪论。
按照这个构想,只要不删账号、被孤立时站出来辩解、不产生辞职的念头,就可以破局。
前两个还好做到,但是“不产生辞职的念头”这种主观的事,是最难做到的。
毕竟,就算精神高度紧绷,也不能控制它冒出来,而且越控制自己不要想它,它就越容易出现。
更何况之前他们每一次做出与原本情况不符的举动,都会招致困局的“纠正”,那滋味简乘年和涂思意都不想再经受一遍。
改变是如此的困难,但是他们必须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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