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歌
暮色笼罩着渔港，谢悸忱压低帽檐，走向码头最边缘的泊位。他刻意避开了军用码头，选择这个不起眼的小渔港，以减少被认出的风险。口袋里云汶给他的鳞片微微发热，仿佛在提醒他时间的紧迫。
"就是这艘。"船主——一位满脸风霜的老渔民拍了拍身旁的小艇，"虽然旧了点，但发动机上周刚修过，跑五海里没问题。"
谢悸忱快速检查了船况。六米长的玻璃钢钓鱼船，带顶篷，单发动机，油箱半满。不是理想的选择，但已经是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不引人注目的船只。
"我要了，现金支付。"谢悸忱递过一叠钞票，"不用登记。"
老渔民眯起眼睛，看了看钞票，又看了看谢悸忱的军人短发，最终耸耸肩："你们军方的秘密任务，是吧？我懂。"他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从没见过你。"
谢悸忱没有纠正他的误解。二十分钟后，他带着额外购买的补给品——矿泉水、压缩饼干、防水布和急救包——驾船离开了码头。
海面上，月光被云层遮挡，能见度很低。谢悸忱打开船上的导航灯，调至最低亮度，小心地避开其他船只。他必须尽快回到观测站接云汶，但又不能引起注意。
当观测站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谢悸忱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的肌肉再次绷紧——岸边停着两辆军用吉普，车灯照亮了海滩，几个身影在走动。
"该死。"他低声咒骂，关闭发动机，让船随波漂流。军方提前行动了。他摸出手机，发现三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赵志远：
"行动提前。发现异常活动迹象。"
"请立即回复。"
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所有人员就位。你在哪？"
谢悸忱关掉手机，取出电池。现在他正式成了逃兵。他小心地观察岸上的情况——至少六名军人，还有科研人员在调试设备。他们似乎正准备下水。
观测站的窗户一片漆黑。云汶还在里面吗？还是已经被发现？谢悸忱的胸口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鳞片。
突然，船身轻轻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谢悸忱警觉地转向船尾，看到一双苍白的手搭在船舷上，接着是湿漉漉的长发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云汶！"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赶紧伸手帮他上船。当云汶的鱼尾露出水面时，月光下闪烁着危险的银蓝色光泽。谢悸忱迅速用准备好的防水布盖住他。
"他们一小时前就到了，"云汶喘息着说，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我差点被声呐设备发现，幸好沂澜引开了他们。"
谢悸忱注意到他手臂上新增了一道伤口，泛着淡淡的蓝色血液："你受伤了？"
"只是擦伤。声波设备...很痛。"云汶蜷缩在船底，双手捂住耳朵，仿佛还能听到那些人类听不见的频率，"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他们正在调试更强的发射器。"
谢悸忱点点头，启动发动机，将油门推到最低，让船缓缓驶离岸边。他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先向东南方航行，再转向灯塔所在的小岛。
"躺下，别露头。"他低声指示，同时警惕地扫视着海面。远处，几艘军方的巡逻艇正在缓慢移动，探照灯扫过水面。
云汶在防水布下不安地扭动："那些声波...它们像尖针一样刺入我的脑袋。谢悸忱，如果被那种强度的声波直接击中，使者会失去所有方向感，甚至可能昏迷。"
谢悸忱想起军方会议上提到的"干扰人鱼定向能力"的计划，胃部一阵绞痛。他轻轻拍了拍云汶的肩膀："坚持住，再过四十分钟就能到灯塔。"
海面开始起风，波浪逐渐变大。小船颠簸着前进，每次落下都溅起冰冷的海水。谢悸忱全身湿透，却顾不上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导航和躲避巡逻上。
"左转三十度，"云汶突然从防水布下伸出手指，"那里有条水下峡谷，能屏蔽部分声波。"
谢悸忱调整航向，惊讶地发现船确实行驶得更平稳了。他低头看向云汶，发现他双眼紧闭，似乎在用某种方式感知水下地形。
"这是使者的能力？"他轻声问。
云汶微微点头："我们...能感知水的流动和海底的形状。就像你们人类看路一样自然。"
谢悸忱正想回应，突然看到远处一艘巡逻艇转向他们的方向。他立刻关闭发动机，让船随波漂流。
"怎么了？"云汶紧张地问。
"巡逻艇。"谢悸忱压低声音，"别出声。"
两人屏住呼吸，听着巡逻艇的引擎声越来越近。探照灯扫过附近海面，一度离他们只有十几米远。谢悸忱的手按在云汶背上，能感觉到他全身紧绷。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水花溅起的声音。巡逻艇的探照灯立刻转向声源。
"那是什么？"谢悸忱小声问。
云汶的嘴角微微上扬："沂澜。他故意制造动静引开他们。"
正如他所说，巡逻艇加速驶离。谢悸忱松了口气，重新启动发动机。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电子音从远处传来，像是某种警报声。
"不好！"云汶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他们启动了主声波发射器！"
谢悸忱也感到一阵不适，虽然远没有云汶那么强烈。那声音像是穿透头骨的超声波，让人恶心眩晕。更糟的是，所有巡逻艇同时转向，开始系统性地搜索海面。
"他们发现我们了。"谢悸忱咬牙将油门推到底，小船猛地加速，向灯塔方向冲去，"坚持住，云汶！"
声波越来越强，云汶在船底翻滚，发出痛苦的呜咽。他的鱼尾剧烈拍打，差点掀翻防水布。谢悸忱一手扶舵，一手按住他，防止他伤到自己。
"听我说话，云汶！集中注意力在我的声音上！"他大声喊道，试图压过声波带来的耳鸣，"告诉我灯塔的方向！"
云汶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痛苦："东南...继续东南...水下有暗流能带我们..."他的话被一阵痉挛打断。
谢悸忱看到最近的巡逻艇已经发现了他们，加速追来。探照灯直射向他们，刺眼的白光中，他辨认出站在艇首的人影——赵志远。
"谢悸忱！停下！"扩音器传来赵志远严厉的声音，"这是直接命令！"
谢悸忱没有减速，反而调整航向，试图利用波浪干扰追兵。但小渔船根本不是军方快艇的对手，距离在不断缩小。
"投降吧，谢上校！"赵志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被蒙蔽了！那生物很危险！"
一颗警告弹划过小船上方。谢悸忱俯身护住云汶，同时努力控制着颠簸的船只。
云汶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肤："谢悸忱...我必须...唱歌。"
"什么？"
"使者的防御...唯一办法..."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瞳孔因痛苦而扩大，"但可能会...伤害你们人类..."
谢悸忱看着越来越近的巡逻艇，又看了看痛苦不堪的云汶，做出了决定："做你该做的。"
云汶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他甩开防水布，将上半身探出船边，面对追兵。当探照灯照在她身上时，谢悸忱看到赵志远震惊的表情。
然后，云汶开始唱歌。
那声音像是从深海最深处传来，又像是从天空最高处落下。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频率，却奇妙地转化为谢悸忱能感知的旋律。歌词他听不懂，但情感直击心灵——那是海洋的愤怒，是千年孤寂的呐喊，是被迫自卫的悲哀。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赵志远通过扩音器下令："准备网枪！瞄准鱼尾！"
但下一秒，海面突然沸腾。以云汶为中心，波浪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型漩涡。风骤然增强，将谢悸忱的帽子吹飞。天空中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遮住了月亮。
"这不可能..."谢悸忱喃喃自语，看着眼前的奇迹。
巡逻艇上的军人也惊呆了。赵志远大喊："开火！快开火！"但网枪射出的网在半空中被突然改变方向的风吹偏，落入海中。
云汶的歌声越来越高亢，海面随之掀起巨浪。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将所有人淋得透湿。
谢悸忱的小船被浪头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他拼命抓住船舵，另一只手紧握云汶的手臂，防止他被甩出去。在混乱中，他看到巡逻艇在浪涛中剧烈摇晃，一名军人落水。
"够了，云汶！"他大喊，"有人落水了！"
云汶的歌声戛然而止。他虚弱地倒在船底，鱼尾无力地拍打着。随着歌声停止，风暴也开始减弱，虽然海浪仍然很大。
"灯塔...就在前面..."云汶气若游丝地说，"水下洞穴入口在...东北侧..."
谢悸忱看向前方，隐约看到一座灰白色的灯塔矗立在小岛上。他调整航向，同时回头查看追兵的情况。巡逻艇还在，但显然在风暴中受损，暂时无法追击。
就在小船即将抵达小岛时，一道强光突然从后方射来。谢悸忱转身，看到另一艘巡逻艇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侧面，赵志远站在船头，手持步枪。
"最后一次警告，谢悸忱！"老上校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把那生物交出来！"
谢悸忱没有回答，加速向小岛冲去。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船尾，击穿了发动机外壳。黑烟冒出，船速立刻下降。
"跳船！"谢悸忱抱起云汶，"我们得游过去！"
云汶虚弱地摇头："我...没力气了...你走吧..."
谢悸忱没有理会，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抓住装有补给的防水袋，纵身跃入汹涌的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谢悸忱拼命踢水，保持浮力，同时拉着云汶向小岛游去。云汶半昏迷地靠在他身上，鱼尾偶尔无意识地摆动，提供一些助力。
子弹不断射入周围水中，但海浪使瞄准变得困难。谢悸忱的肌肉因寒冷和疲劳而尖叫，但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进。口袋里的鳞片突然变得滚烫，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入他的四肢。
"坚持住...快到了..."他对云汶说，也对自己说。
当他们终于到达小岛边缘时，谢悸忱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岩石上长满滑溜溜的海藻，难以攀爬。就在他寻找落脚点时，一个身影从水中冒出来——沂澜。
人鱼战士二话不说，抓住云汶的手臂，轻松地将他托上岩石平台。谢悸忱试图跟上，但一个浪头打来，将他冲回海中。当他再次浮出水面时，看到赵志远的巡逻艇已经逼近，距离不到五十米。
"谢悸忱！"云汶在岩石上呼喊，声音充满惊恐。
谢悸忱奋力游向岩石，但寒冷和疲劳终于战胜了他。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他看到沂澜犹豫了一下，然后向他游来。
就在这时，赵志远的扩音器再次响起："谢悸忱！抓住这个！"一个救生圈被抛向他。
谢悸忱本能地伸手去够，但沂澜比他更快。人鱼战士抓住救生圈，猛地将其拉入深海，同时另一只手拽住谢悸忱的衣领，拖着他游向岩石另一侧。
"不！"赵志远愤怒的吼声被海浪淹没。
沂澜将谢悸忱推上一个隐藏在水下的岩石平台，那里通向一个洞穴入口。云汶已经等在那里，脸色苍白但清醒。
"快进去！"沂澜命令道，警惕地看着追兵的方向，"我来引开他们。"
谢悸忱勉强站起身，搀扶着云汶进入洞穴。在黑暗吞噬他们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海面——赵志远站在巡逻艇上，表情扭曲着愤怒和某种奇怪的痛苦，而沂澜银灰色的身影则迅速潜入深海，故意制造出水花引开注意。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干燥宽敞。谢悸忱和云汶跌跌撞撞地前进，直到确定安全后才停下来。谢悸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云汶则靠在他身边，鱼尾无力地摊开。
"你救了我。"谢悸忱最终说道，声音因疲惫而嘶哑。
云汶轻轻握住他的手："彼此彼此。"
谢悸忱摸索着口袋，取出那片鳞片。在黑暗中，它竟然散发着微弱的蓝光。"这个...在水下给了我力量。"
云汶惊讶地看着发光的鳞片："这不可能...只有对人鱼族极其重要的人类，鳞片才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谢悸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两人沉默地坐着，听着远处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和渐渐远去的引擎声。
"他们会回来搜索小岛的。"谢悸忱最终说，"我们需要找到灯塔里的藏身处。"
云汶点点头，勉强支撑起身体："洞穴深处有条通道通向灯塔地下室。但首先..."他犹豫了一下，"谢谢你没有让我...伤害那些人类。"
谢悸忱看着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歉意和善良。他想说些什么，但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失温、疲劳和紧张终于压倒了他。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云汶冰凉的手捧住他的脸，听到他轻声说："休息吧，勇敢的人类。我会守护你。"
然后，一段奇异的旋律萦绕在他耳边，像是来自深海的呢喃，又像是母亲哄孩子入睡的摇篮曲。谢悸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