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海浪声，在江枝漓的脑中不断盘旋，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陈旭恶劣的笑容。
身后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她已然听不清。
她抬脚，想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可双腿就和那时在梦中一样，动弹不得。
原本该缩在黑暗角落的沈霖欢已经站了起来。
观众的议论声越发大了。
江枝漓朝着沈霖欢微微摇头，费力地挪动双脚，可惜用尽全力也只挪出了一小步。
沈霖欢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观众看不到的角度，拳头攥地泛白，站在原地。
江枝漓咬着牙，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前行。
一步……
再走出一步就好……
钟声敲到十二点之前，她终于碰到了沈霖欢的一点点衣角，沈霖欢马上把她稳稳接住，整个舞台瞬间熄灭所有灯光。
昏迷的前一刻，她好像听见了很多很多掌声。
.
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江枝漓的第一反应是：
好多人啊。
江越和林女士坐在床边，沈霖欢和沈恒悦站在床尾，肖竹微在桌子旁削苹果，一边削一边抽泣。
这阵势，不知道的以为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你以为昏迷是件小事情吗，还想多严重，你嫌妈妈活的太长了是吧！”
林秀敏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气的要动手，念及她是病号又忍住了，只是一脸惊魂未定，让江枝漓生出几分愧疚。
“我这不是没事吗，怪我怪我，胆子那么小还非要去表演，台上那么黑，我一不小心就被吓到了。”
林秀敏原本还在生气，闻言白了她一眼，“这鬼话你骗别人去吧，你妈还没老糊涂。”
“不是，怎么最近总说什么老啊老的，我妈最年轻最漂亮……”
林女士毫不留情的再次打断：
“少胡扯了你，躺在病床上也不消停，真不知道是随了谁，我去给你带晚饭，你歇着吧。”
林秀敏风风火火的出去了，江枝漓看着三个红彤彤的眼眶，又看了看没心没肺的沈恒悦：“没哭，差评。”
沈恒悦：？
“枝漓姐，我可是第一个跑到这里的！”说着还甩了甩脚上的拖鞋：“鞋都没来得及换！”
“好吧，撤回。”
江越的眉头又皱起来，年纪轻轻总老气横秋的。
“医生说你长期睡眠不足。”
江枝漓：“哪个年轻人不熬夜。”
“医生还说你情绪起伏过大。”
江枝漓：“日常发疯而已。”
“你还天天不按时吃饭，不吃饭还高强度运动。”
江枝漓：……
明明她才是姐姐，为什么总觉得被拿捏了。
还是肖竹微善良，见她尴尬就递上切好的苹果解围。
“姐姐，还好你醒了，竹微好担心你。”
说着又要掉起小珍珠。
她将肖竹微拥入怀中，轻拍脊背：“我没事，别听阿越瞎说，我好着呢。”
明天就要开学，她让孩子们回去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挨个安抚送走，还剩下最后一尊大佛。
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付的钱，她第一次住上单人病房。
此时病房里只有她和沈霖欢两个人，从醒来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直看着她。
怪尴尬的。
“别老站着，你坐。”
被他盯着，那种面对江越莫名心虚的感觉又突然出现，江枝漓的语气不免有些讪讪。
但她又想，她才是病人，应该他让着自己才对。
“你不是说你已经好了吗？不是说什么都吓不倒你吗？”
沈霖欢依旧站在床尾不肯过来，冷着一张脸，明明是嘲讽的话，江枝漓却听出些委屈来。
“本来……听你歌的时候，是能睡着的……”
她越说越小声，越说眼神越飘忽，手开始扣被子。
“江枝漓。”
他突然叫她：
“谁让你逞强了，谁让你争这个破冠军了。”
说到后面竟然有些哽咽，江枝漓抬头看他，居然哭了。
完，这下事情大发了。
她连忙从床上坐起，伸手去够他的衣角，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呀，这么大人了你怎么还哭鼻子……”
“我没哭！”沈霖欢飞快用衣袖抹了把脸，然而一边说一边又掉一颗豆大泪珠。
说真的，她有点想笑，但是她不敢。
“我以后再也不逞强了好不好，你先坐下，来，吃块苹果。”
沈霖欢很快就擦完眼泪，顶着更红的眼圈坐在床边气鼓鼓地嚼苹果。
江枝漓真的好想拍照保存，但是她怕这人又被气哭。
还是算了。
“我们真的是冠军啊？”
她实在很好奇，刚才就想问，憋到现在了。
沈霖欢一记眼刀飞来，她识相的闭嘴。
.
经过除了江枝漓的全体人员一致同意，她的出院意向被驳回，只好躺在医院休息，还顺便做了几个体检。
沈霖欢要赶回去补录领奖片段，而林女士留在医院看着她，防止她“越狱”。
江枝漓拿着手机刷消息，看到好几条讽刺陈旭的发言：
“某黑幕鬼要笑死我了，以为胜券在握搞了个直播结果当众打脸，连第二名都拿不到，狠狠垫底。”
“楼上别笑，我们黑哥可是断层第一。”
“哈哈哈哈哈断层倒数第一也是第一哈哈哈哈”
说起来，陈旭说直播就直播，投票竟然也没点水分？
她才不信。
看了营销号才知道，原来是决赛加入了更有钱的赞助爸爸，力求真实，从筛选观众到现场投票，全程裁判监督，坚决反对不良风气。
倒是拉拢了不少路人粉，公司股价都涨了。
就是这个名字，怪耳熟的。
正想着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病房门口进来个人。
林秀敏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江枝漓放下手机坐起来探出头，这才看清楚。
“怎么，来给我上坟？”
宋莹然远远站着，也不走进来，只是蹙着眉头：“不是我。”
“哦。”这粥不错。
“你什么意思？真不是我！我都不在现场！”宋莹然反而急了。
“我知道，是陈旭干的，所以你来干什么？”哇，小笼包也好吃。
宋莹然看向林秀敏，林秀敏看向她，她点头。
林女士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出去了。
门关上了，宋莹然反而开始沉默。
江枝漓也不急，反正饭还没吃完。
“陈旭的舅舅跟我爸有点交情，我的作品在国外获奖了，他舅舅就想蹭个热度，我只是来表演的。”
江枝漓又喝了一口粥。
“其实我知道我哥的事情怪不得你。”
握着勺子的手停下。
“我就是……放不下，我总想着，如果当初你答应他的表白，我们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样子。”
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宋莹然就那样站在门口自顾自说起来。
“时间真的很可怕，我在国外的这四年，没法向任何人提起他。回国之后，爸妈也不愿意提他，沈霖欢在唱歌路上发光发热，而你若无其事的在我们相识的学校里教书……所有人都在淡忘他。更可怕的是连我自己也开始忘记，每当回想起我哥的时候，我记那副画甚至记得比我哥的脸还要清楚。”
宋莹然一股脑说了很多，江枝漓却听不出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所以呢？你忘记了，却想让我们都想起来，和你一起痛苦？还是说，看到我记得这样深刻，你很欣慰？”
宋莹然又不说话了。
“我一开始只是想让《天使之翼》这个作品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我想用另一种方式让他的作品被看见。又刚好要参加这个节目……我没想到你会来。”
“所以刚好场地也布置好了，干脆物尽其用，先送我一份“见面礼”。”
江枝漓放下勺子，微微点头，了然说道。
“……对不起。”
真难得，像宋莹然这样骄傲的人，也有道歉的时候。
“但是决赛真的不是我，我虽然有气，但我不至于毁掉你们两个的努力……更不可能帮陈旭得冠军。”
宋莹然皱着眉头说。
“可是除了你，谁会这么清楚天使的含义呢？”
谁会这么笃定，一个玩偶，就能将她击溃呢？
江枝漓无意识地敲击桌面，陷入思考。
“你信我？”宋莹然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江枝漓还在想，随口答道：“我信。”
然后抬起头，
“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不是吗？”
宋莹然一时语塞，梗着脖子没出声。
半晌。
江枝漓又问：
“元琦，好像是你外公的产业吧？”
那个新加入的赞助商。
宋莹然一转头出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还是说了句：
“阿姨再见。”
林秀敏看着她，表情有些复杂，轻声说：
“再见，孩子。”
.
比赛结束以后，沈霖欢的人气直线上升，各种品牌合作接连邀请，被他拒绝了好多个，说要专心创作，不忘初衷。
气的研姐直掐人中。
江枝漓也因为节目播出，在学校突然受到很多关注。
其中最兴奋的当然是他们班上的学生，国庆结束后的第一节课就吵个不停。
知道这些孩子好奇，江枝漓立下安静上课的条件，随便挑了几个问题回答，然后开始上课。
但这群孩子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越说越兴奋根本拉不住。
无所谓，她会挟作业以令诸侯。
嗯，课上的顺利多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江枝漓拿起来看了一眼，回复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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