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一个女人四处观望，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江枝漓在她面前坐下。
于雅晴喊了服务员过来，勉强勾了勾嘴角：“喝点什么？”
江枝漓跟服务员要了一杯热可可。
两个人对坐着，场面有些沉默。
“对不起。”
于雅晴的手在桌子下交叉紧握。
“最近向我道歉的人还挺多的，你道的又是哪一件？”
江枝漓浅笑一声，问道。
面容略显憔悴但衣着显贵的女人深吸一口气，沉重地说：
“我爸得了癌症，晚期。”
江枝漓抬眸看她。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跟陈旭那样的人在一起。”
于雅晴低着头又接着说：
“他身边的人看见那天我们两个说话了，他从更衣室出来那个时候，特别生气，掐着我的脖子骂我，说我和你是一伙的，都是……”
说到这，于雅晴顿了一下，估计不是什么好词。
“他说要断了我爸的医药费，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于雅晴的脸上尽是无力和脆弱，都快哭出来了。
江枝漓闻言看了一眼她的脖子，确实有些痕迹还没消下去。
握着勺子，看着它在杯中转圈，搅拌，江枝漓轻声道：
“你倒是对我们的事情，了如指掌。”
于雅晴的表情从刚才的脆弱转变出几分尴尬，说：
“当年宋凛那件事……闹得挺大的，我也算是他学姐，特地打听过几句。”
见江枝漓沉默，于雅晴又说了几句别的。
总之话里话外，就是说她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出卖她也纯属是身不由己。
人家话都说成这样了，江枝漓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劝她，依附别人生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于雅晴看似同意地点头，出门却转身就坐进了专属轿车。
江枝漓的目光从远去的汽车回来，停留在桌面上的手机，手机页面赫然显示着：画家于雅晴的晴天画展将于明日开展。
其中画展宣传的第一页，就是一幅名为《飞翔》的作品。
和宋凛的天使之翼一模一样。
江枝漓把手机页面关上，低头抿了一口可可。
明天，刚好是周末呢。
.
虽然是周末，但学校里还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江枝漓只好改成下午过去。
画展人竟然还挺多的，至少不显得冷清。
其实原城不算一个特别重视艺术培养的城市，如果不是靠着陈旭的话，以于雅晴的家庭状况，可能一辈子也开不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画展。
江枝漓按照顺序一张张画看过去，发现驻足最多的还是放在第一位的那幅《飞翔》。
有个人站在画前感叹：
“看来看去，于雅晴还是这张成名作最有灵气。”
他身旁的人也开始附和：
“是啊，可能有些东西还是要靠些缘分吧。她之后的作品，都没能超过这幅画。”
也有人说：“人家能有一幅成名作已经很了不起了，哪像我们，连被说无法超越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又引起一阵附和。
江枝漓听着他们的讨论，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你也喜欢这幅画吗？”
江枝漓收起手机回头看，发现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少年。
少年腼腆一笑，有几分像过去那个也总是安静浅笑的人。
他如果和他们一起长大，如今应该也是这个模样吧。
江枝漓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笑着说：
“嗯，我很喜欢这幅画。”
少年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推了下眼镜，露出两颗虎牙，给她递了张名片。
江枝漓接过，水墨画的背景上印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尹析筠。
“我也是画画的，要是有什么需要设计的东西可以找我哟。便宜好用，包您满意。”
原来是来推销的。
江枝漓把名片收好，没忍住多问：
“你应该大学还没毕业吧？”
尹析筠笑着说自己是大二在读美术生。
他一露出那两颗虎牙，和宋凛就不像了。
宋凛没有他那么活泼。
“那你还挺厉害的，现在就出来揽活干。”
江枝漓赞许的点点头，不错，是个好学生。
尹析筠摆摆手：“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完全没意识到有人靠近。
沈霖欢的嗓音幽幽从身侧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把江枝漓吓一跳，沈霖欢竟然和宋莹然站在一起。
尹析筠自来熟的给面前的两人递名片，嘴里说着刚才一样的话。
只是递给第二个人的时候，对方迟迟不接。
尹析筠抬头看她，发现她竟然哭了。
宋莹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默不作声，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掉。
尹析筠没见过这架势，顿时慌了：“你，你哭什么？我不给你名片就是了。”
他见过因为打广告骂他的，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哭的还是第一回碰见。
正要收回手，宋莹然一把抢过名片塞进口袋，转身擦起了眼泪，打的尹析筠手足无措。
江枝漓跟他解释，说宋莹然今天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他才哭，尹析筠才一脸懵的离开。
.
离开画展，三人在餐厅齐聚。
江枝漓先把菜点了。
“两份意大利面，一份蔬菜沙拉。”
宋莹然已经调整好状态，像是故意唱反调，大声说：
“三份意大利面。”
服务员看看宋莹然，又看看江枝漓，一脸为难。
江枝漓无奈：“按她说的上吧。”
服务员离开之后，江枝漓把手放上桌面。
“说说吧，你们两个怎么在一块儿？”
沈霖欢举起手，一本正经地说：
“请注意你的用词，我们正好在门口遇到，所以一起进去了。”
宋莹然不知道又在气什么，没说话。
江枝漓的手松开，了然道：
“我们应该想到一块去了。”
她接着补充：
“我昨天找过于雅晴，她说她打听过宋凛的事，陈旭又跟我不对付，所以……。”
宋莹然这么多天，终于第一次没和她唱反调，认真地参与讨论：
“虽然我也不喜欢陈旭那副做派，但他应该不会用这么阴险的手段，总觉得是有人指使他。”
沈霖欢不屑地撇嘴：“他连比赛黑幕那种事都做了，还在乎什么阴险不阴险。”
宋莹然摇摇头：“我跟他因为两家商业往来见过几次，他虽然做人很烂，但是他对音乐是认真的。黑幕这件事，想巴结他的人那么多，说不准是谁为了拍马屁做的手脚，反而给他惹了一身骂名。”
沈霖欢皱着眉头，托着下巴：“按你这么说，陈旭是被冤枉的，那就是于雅晴在撒谎啊。”
“而且，她还偷走了我哥的作品。”
宋莹然红着眼，一脸气愤。
如果当初宋凛能获奖，能得到一丝肯定，也许就不会……
江枝漓在脑海中回想，于雅晴这个人，比他们大一届，只有宋凛之前因为画画的事情跟她有过一些联系，他们三个对于雅晴却不太了解。
她只知道，于雅晴的家庭状况似乎不太好，家里不太支持她走艺术生的路，于雅晴却坚持打工供自己学画。
服务员打断了三个人的思考，看着桌上的三份面，沈霖欢好奇地看着宋莹然：
“你真要吃啊？这可是一整份面条，碳水化合物炸弹。”
说着还用手模拟了一下开花的样子，
“boom!”
这回江枝漓倒是有些回到从前的感觉了。
沈霖欢回国之后成熟地她都不敢认，现在终于觉得，味对了。
宋莹然当着沈霖欢的面吃了一大口，虽然吃了很多，但是依旧优雅。
看的沈霖欢叹为观止。
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各自吃面，就像高中时在江家面馆一样。
.
今天是雨天，窗外雾蒙蒙的。
难得周末没有被家长的电话吵醒，江枝漓从床上醒来，去房间洗了把脸。
眼睛有点肿，不过还好，画个淡妆能遮住。
最近总是不停地梦到以前的事情。
听说一直做同一个梦是因为现实太过悲伤，大脑在自动修复。
也许有一天，当她再次梦到熟悉的场景，故事会变得不同。
那时候，她还能分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吗？
手机的消息打断了江枝漓的胡思乱想，
她打开手机界面。
是失联一周的沈霖欢约她见面。
自上次画展之后，他们好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没再见过。
她依然是在平淡日子里处理着不同鸡飞狗跳的学生杂事的新手教师。
他依旧是那个一往无前的勇士。
勇士一见面就要和她参加情侣综艺。
江枝漓瞪大眼睛：“当然不行！”
店里其他客人都被吸引看向他们。
沈霖欢连忙压低帽檐，示意她冷静一点，压低声音说：
“不是让我们真的在一起，就是装情侣拍几期综艺。”
那也不行啊，他们又没有真的在一起。
江枝漓坚决反对，
“我真的没时间，高中的课业有多紧你不是不知道，我一天假也请不了。”
“不用你请假，节目是一周拍一次，一次拍两天，都是周末。”
“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
沈霖欢一脸真诚。
眼看江枝漓又要拒绝，沈霖欢拿出杀手锏：
“于雅晴也去，和陈旭一起。”
江枝漓开始犹豫。
沈霖欢清了清嗓，一本正经的解释：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在乎什么流量关注，我也不是非得要上这个恋综……只是于雅晴也会去，你不是也觉得她有问题？她那幅画，难道你不想弄明白？”
陈旭因为黑幕的事情风评变得很差，拉着于雅晴上恋综，可能是想从别的方面挽回自己的形象吧。
沈霖欢话里话外一心只为寻求真相，没有半分私心。
只是，直到被打包带上巴士，到了远离城市的小山村，江枝漓还是有点后悔。
探寻真相的方式不见得就这一种，怎么当时就脑子一热答应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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