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死国的主宰是无法离开自己国家的,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从神格之中分裂而出的一道意识,那位诡谲莫测的君王此时应当正端坐在远方的王座上同自己对话。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撒旦。”罗萨平静的说,“在那里架设黑月祭坛引来天灾的死神众,是你的信徒?”
“信徒?一群妄图向我索取永生的虫子而已,”塔那托斯轻蔑地说。“他”慢慢合拢手指,被捏成细沙的黑月碎片随风散去,“这些人还不配成为我的臣民。”
罗萨一挑眉,“真的有永生吗?”
“人世间的山海会崩塌枯竭,地狱一代又一代的撒旦死于战争与背叛,而神族早已失去了他们的上帝,只剩下一群愚钝的天使在拼命掩盖神明已死的事实。”塔那托斯轻声笑了起来,神色睥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我的臣民是永生不死的。”
“用无数傀儡的生命堆积出来的永生之主?”能直接同死国之主对话是难得的机会,罗萨知道自己应当尽可能地套取情报,“他们到底是你的臣民,还是你的养料?”
“你也觉得那是供养和掠夺吗?不,那是同化。他们将身心奉献给我,而我的一切,记忆,知识,力量,都将与他们共享。”塔那托斯说,“我的国家永远都不会出现叛乱,每一个臣民都在绝对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就像是虫群——虽说不想用这种低等的生命作为比喻,但不得不承认,它们在某一方面窥得了永生的真谛。”
罗萨的语气透出微妙的讽刺,“原来是要变成虫子。”
“在十几万年前,魔族也不过是一群在岩浆之中打滚的可怜虫子罢了。”塔那托斯似乎有些不悦,“别忘了,你们同样是从深渊之中诞生的。”
“鱼若是爬上陆地生出四肢,便不能再被称做鱼了吧?”罗萨轻描淡写地说,“如今的魔族未必没有将深渊填平的实力。”
“将深渊填平?”塔那托斯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听说如今魔族的平均寿命只有一千年,足以证明独立的思想会缩短你们的寿命,我期待你们回归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容我冒昧地问一句。”罗萨不太喜欢那人志在必得的语气,“是什么让死国之主不惜借一具躯壳也要到人间来?”
“我原本以为他留下一枚筹码是为了对付我。”塔那托斯打量着他,神情说不清是轻蔑还是失望,“你连他的记忆都没有,又为何而存在?他可不像是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人。”
“他是谁?”罗萨心念微微一动,“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哈,才过去九千年而已。”塔那托斯短暂的笑了一声,“如今的魔族就已经遗忘他的名字了吗?”
“九千年……阿尔西法大人?”罗萨微微一怔,“你知道他的下落?”
“我听说魔族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塔那托斯摇了摇头,“真是可怜,像是一群失去了父亲指引的孩子。”
“如今的魔族有自己的撒旦,他如果真的回来了我们反而会很困扰。”罗萨冷冷地说,“你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事,死神众在地狱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宣战。”
“我无需宣战,只要耐心等待你们的回归就够了,毕竟我有的是时间。”塔那托斯停顿了一秒,然后意味深长的说,“况且你们的撒旦不是很好的清除掉那些黑色晶石了吗?用厄琉妲留下的宝物。”
罗萨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这自然没能逃过塔那托斯的眼睛,“他要失去那件宝物了。”他说,“那只是一个谎言。”
对方那种高高在上仿佛洞察了一切的语气让罗萨有些烦躁,“你此行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在我面前说些不知所云的话吗?”
“那你呢,绞尽脑汁同我说这么多问题,就只是为了架设空间困住我?”塔那托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神中多了一丝玩味,“你成功了,然后呢?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丢失一段神识而以,连万分之一的损失都不会有。”
伴随着轻轻的噗的一声,塔那托斯低下头,发现“菲里奥特”的身体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这副身体从手指到腕部再到肘部,肩膀,腰椎,膝盖,每一处关节同时断裂开,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这副身躯拆解成了几十块,只在半空中勉强拼凑出一个人形。
“丢失一段神识对于死国之主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但这段神识所获得的情报你也不在乎吗?”罗萨微微一笑,“如果它无法被及时收回,你我刚刚所有的对话都会变成空白。”
已经支离破碎的“菲里奥特”沉默了一瞬,神色慢慢地冷了下来。
“尽管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套出了什么情报,但是似乎很重要。”罗萨神色轻松的抬手碰了下左耳的耳垂,“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这里,它有什么特别吗?”
“没什么特别的。”塔那托斯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会发生什么,“不过你快要死了。”
“谢谢提醒,我心里有数。”罗萨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绳索般缠绕上去,塔那托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沿着“菲里奥特”身体被拆分开的截面往血肉里钻,没有在皮肤上留下任何灼痕。
那显然是极端痛苦的毁灭,被焚烧的意识还勉强维持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祂正在用一种恶狠狠的神情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黑发魔族,仿佛随时要将他吞吃入腹。
“一个无法离开自己国家的神就只是个残次品。”罗萨神色阴冷,“你在魔族探听到的情报实在是太多了,总有一天我会把你那些触须一样的神识烧个干净。”
塔那托斯忽然做个一个奇怪的动作,他抬手左手轻轻扯了下自己的耳垂。
“谎言。”祂用讥讽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眼底的光慢慢消失了。
菲里奥特是在一阵剧痛之中恢复意识的,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被捏碎之后再重组过,饶是有着惊人忍耐力的魔族也不禁蜷缩着身体发出惨叫。
意识模糊间有人朝他走过来,他盯着那人黑色的皮鞋看了几秒钟,明白自己算是得救了。
“我找到你说的祭坛和黑月碎片了。”他低低地喘息着,勉强用发软的胳膊支撑自己坐起来,“但是在触碰到它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你给我的东西没有任何用处。”
“很抱歉,是我低估了那个东西的实力。”罗萨收回之前交给菲里奥特的那枚方块,不咸不淡的语气显然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菲里奥特精疲力尽地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看来失败了,我没能把那个东西带出来。”
“无所谓,约定照旧。”
菲里奥特猛的张大了双眼,写满了震惊的金瞳之中倒映出罗萨不耐烦的模样,“我和人打了赌,不想就这么输了,就当是对你受伤的补偿吧。”
菲里奥特过了几秒钟才明白那人的意思,“非常感谢……您……天哪。”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请问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罗萨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微眯着眼睛望着矿坑的方向出神。
“加西亚大人,您之前说知道拉穆尔城毁灭的原因?”菲里奥特试探着问道,“是否同您让我去找的那个东西有关?”
“碎片就是天灾的源头。”罗萨漫不经心的说,“而天灾本质上就是来自死国的污染和侵蚀。”
回忆起那片充斥着混乱和阴谋的故土对于菲里奥特来说并非愉快的事情,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如今的月环山也同当初的拉穆尔城一样了。”
“月环山?”罗萨微微一怔,“这下面连接的地方是月环山?”
“不会有错的,我在那里看到了安图家族的灰锡堡。”菲里奥特肯定地说,“不过整座山几乎变成了废墟,不像是遭受了天灾,倒像是经历过战争。”
又是安图家,罗萨啧了一声,被记录在册的天灾历史不过几百年,安图家族那诡异莫名的召唤术却不知已经传承了多少代,他们家族难道也是塔那托斯安插在地狱里的虫?
“来自雾塔的谢尔菲特家族出面解决了拉穆尔城被侵蚀的问题,那座城市正在重建。”罗萨试图结束这段对话,“我答应你的事照旧,但是扰乱契约需要一个契机,还请耐心等待。”
“有辅政官大人的承诺就已经足够了,我随时听从您的召唤和吩咐。”菲里奥特动作娴熟地弯腰行礼,下一秒散做黑雾消失在原地。
撒旦的确会派人去清理被天灾污染过的区域,但绝不会贸然干预一个公爵封地内部的事。罗萨皱着眉思考着,安图家族的人显然故意隐瞒了封地之内曾经发生过天灾这件事,而这一谎言持续的时间恐怕比想象中还要久。
谎言,他下意识抬手捏了下耳垂,被冰冷的绿色宝石硌到了手指,塔那托斯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我还是不擅长做这种动脑子的事。”罗萨最后叹了口气,“红,带信纸了吗?”
红发男孩的身影在因为炽热而微微扭曲的空气之中浮现,等罗萨回过头时男孩已经将一叠信纸在平整的岩石上铺好,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插着玻璃钢笔的墨水瓶端端正正地摆在旁边。
“……你是被拜兰庭的管家附身了吗?”即使已经相处了许多年,罗萨依旧为红龙的执行力感到震惊。男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据我所知那位先生并不会附身一类的魔法。”
“这只是一个玩笑。”罗萨叹了口气,低头将刚刚获得关于死国的情报写了张便签,同之前缴获的以塞书一起递给红,“帮我交给莱纳德,如果他问起我——”
“就说您在人间一切都好。”红显然并不喜欢这种说辞,“我觉得至少应该让他知道您现在的状况。”
“我现在很好。”罗萨不假思索地说,他故意无视了男孩的欲言又止,“对了,不要同他提起西莱沙的事。”
红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见主人显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便只能忧心忡忡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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