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走出剧院的我，发出一节短促的气音。
我抬起手，掌心向上，感受着细雨落在手心微凉的痒意。感慨道：“这里的气候真是多变。”
出门时还是大晴天，根本没有人会带雨伞吧。
“刚好到了雨季而已。”中原中也淡淡回复。指了指不远处的设施：“那有雨伞租赁处。”
“太好了。”中岛敦由衷地说，“不幸中的万幸。”说着，他踏出屋檐下，想冒雨为同伴借伞。
眼角瞥见中岛敦动作的中原中也犹豫一瞬——心中还在踌躇，身体已然拦住身侧的学弟。面对中岛敦茫然又有些警惕的视线，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还是我去吧。”
虽然校内是敌对社团，但校外又的确是自己的学弟学妹。蠢是真蠢，但也不能完全抛之不顾。自己在屋檐下站着，让学弟淋雨算什么学长。
“诶？”中岛敦受宠若惊地睁大眼，而赭发学长只留下了一个雨中的背影。
“没想到中原学长……这么热心。”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为自己一开始的偏见感到羞愧：“完全不像黑手党协会的人。”
“唔。”我仔细想了想，认真回复：“其实黑手党协会的成员，和大家一样啦。不过协会风格比较独特呢。”
中岛敦一副“怎会如此”的表情，吐槽道：“千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滤镜啊？只是中原学长私下人很好而已，黑手党协会……就是一个暴力与黑暗的集合啊。”
“如果它真的一无是处，校长怎么会放任它存在到现在呢？”我回想到入学以来经历的很多事：“横滨高校的校情特殊，不能用普通学校的标准衡量吧。”
横滨的近代历史决定了至今混乱的社会风向，横滨高校地处繁荣街道交汇之处，又盛行中二病，曾经还被红叶学姐口中的“老首领”**许久，学生自然鱼龙混杂。想要治理住那些无法无天的学生，唯有……
刚想继续输出观点，抬头看见中岛敦正蹙眉思量。也许身为武装侦探社的他无法完全理解我的看法，啊，好像还听说过他开学的时候被黑手党协会折腾得够呛呢。
不想看到他苦恼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你有没有觉着，中也学长像老妈子？”
中岛敦及时捕捉关键词，从混乱的思绪中茫然抬头，“老妈子？”
“就是……”我竭力描述那种感觉，“靠谱、细心……虽然暴躁，但会给你兜底！”相当安心哦！
不顾中岛敦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我补充下半句：“总感觉很适合当冤大头。”
回应我的是一声清脆的迎头痛击。
啊，谁的头。
原来是我的呀，嘻嘻。
中原中也黑着脸收回伞柄，咬牙切齿：“爱多管闲事，真是对不住了啊。”
中岛敦尽力忽略我略带怨念的注视，流着汗接过中原中也递过来的两柄透明长柄伞。
“谢谢中原学长——等等，学长你没有伞？！”中岛敦接过伞后看见中原中也两手空空，瞬间慌了神：“没有多的伞了？学长，你用我的吧。”
我闻言也侧目看过去，心想我和中岛敦挤一柄伞也可以。
“我有异能力。”学妹令人糟心，好在学弟礼貌贴心。中原中也面色有所缓和。
他的异能力可以操控重力，包括控制周身的雨滴悬浮，不会淋湿自己，并不需要雨伞。租赁处有限的伞应该留给其他需要的人。
毕竟，这场雨来得突然，没有携带雨伞的行人不在少数啊。
我：“……”
中原中也见我神色异常，瞥我一眼，不清不淡地说：“有事？”
明明还在生气，还是鬼使神差地被她的神情吸引，非要呛她一句不可。
我沉默一秒，对他拳头的忌惮胜过一切，尽量含蓄婉约：“我觉得……这还在校外呢，那么多人看着，要不咱们别用异能力了？ ”
不要哇，街上那么多人，我们两个人撑伞，前面走着个湿答答的小个子，会被当成虐待儿童的吧。
又开始怪里怪气的说话了。中原中也头痛不予理会，转身走入雨里。
“诶！”我见状赶紧撑开伞，跟在他身后嘟嘟囔囔，“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异能力厉害。把伞撑着吧，淋雨后感冒怎么办啊。”
我追得着急，没注意他下意识放缓的脚步。中原中也回头的时候，我一个急刹，好歹没有挨着他，但也几乎是贴着了。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很重的潮气，暗中庆幸差一点就弄湿衣服了。
中原中也有些愕然，身体微微后仰，猝不及防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味，似乎能感受到身侧传来的体温。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耳朵爆红，几乎是跳着避开的。中原中也搓了搓鼻尖，语速骤然变快：“都说了不用。”意识到语气太重，他顿了一下，放缓声音：“你自己打伞就好。”
着急忙慌地朝雨里走了两步，中原中也又想起什么，转头瞪了我一眼。
我：“……”
我和中岛敦撑着伞跟上他，我在中岛敦耳边嘱咐：“看到了吗？你在外面也不要装这种异能力的13，给台阶都下不来。”
你们中二病职业操守还挺强的。我无奈。
雨中的街道并不安静。有的商铺在漏雨的屋檐下放置铁盆，木盆，乒呤哐啷一片声音。有些顾客躲在屋檐下躲雨，和主人家说笑着，一时间又是热闹的氛围。
如果路过无人问津的小巷口，就寂寥许多，只能听到雨落在石阶的私语，几滴汇合的大水滴慢慢滴在垃圾桶上的声音，在空旷小巷中回响。
我好奇地看着中岛敦和中原中也，在每一个巷口忍不住地朝巷里望去，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其实两个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相当明显。
我一开始还随口说一些玩笑话，发现他们口不对心，只一心瞭望巷口后，便不说话了。被勾起好奇心的我笑着看两个人亮起的眸子。
“你们……”我放轻声音，“到底在看什么呀？”
二人齐齐回头，不自在道：“没什么。”
我静静凝视二人，嘴角微微上扬。
中岛敦和中原中也诧异地望向对方，眼里充满震惊。
“真的没什么吗——”我拖长尾音。
突然，巷口传来一声清脆的犬吠。我看着二人的眸子同时亮起，转头去寻找什么。
“莫莫！”远处的行人唤了一声。那巷子里飞出道丰腴的身影。一只不太苗条的秋田犬和炮弹一样飞了出来，身后还拖着一条脏兮兮的纤绳。它抖了抖身上的脏水，朝主人欢快地吐舌。
“下雨天不要乱跑。”主人低声呵斥，“怎么搞的，这么脏……快回家，莫莫。”
主人一回头，吓了一跳。身侧两人正齐齐地看着他和爱犬的互动。他犹疑着朝我们尴尬地笑笑，牵着宠物离去了。
中岛敦和中原中也讪讪收回视线。看着面露失落的他们，我咳嗽出声，以拳掩唇，借此强忍着笑意。
“我知道你们在看什么了。”
二人面色一僵。
我食指竖在唇前，带着几分促狭：“你们在找幼犬，对不对？”
戏剧里的少年在这样的雨天邂逅了可怜的幼犬，从此历经千辛万苦也不是孤单一人。而戏剧之外的少年们，也情不自禁幻想能遇到属于自己的幼犬。
真是……太可爱了。
我笑出声。
中岛敦面上带着几分困窘，红着脸庞移开视线，假装没听懂；中原中也则更容易急眼，黑着脸警告我：“喂，你的话也太多了吧？”
我机敏地眨眨眼：“我的话都是精华。”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说，”中原中也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你净爱说废话。”
“哦——”我恍然大悟，“中也学长，你耳朵又红了。恼羞成怒？”
中原中也无能狂怒。千叶佑木岿然不动。此为一胜。
中原中也零胜，千叶佑木一胜。此为二胜。
……
胜胜不息。
我逐渐理解了太宰。
和中原中也斗嘴真是太有意思了，看他易燃易爆炸的样子实在很有成就感。
不过需要灵活的走位闪避他的铁拳制裁。这点我不如太宰，中原中也几乎是百发百中。好在我的脑壳已经被国木田磨练成铁头了，这点伤害不过是洒洒水啦。
我好心情地哼着曲，看着雨滴逐渐集结成细流，沿着伞面蜿蜒爬下，行迹扭曲了伞外的景色。留下的雨痕像是世界的创伤。
但是……
低头绕过一个小水坑，不经意透过水坑倒影瞥见中岛敦眼中流转的紫金。
中岛敦孤儿院出身，自幼孤苦伶仃，到了横滨才有安身之所。他在寻找自己存在意义的道路上艰难求索。道阻且长，孑然一身，所以他渴望拥有一只惺惺相惜的幼犬。
我转了转伞面，把水滴全甩向身侧的赭发学长。他及时避开，不爽地看我一眼。
那么你呢，中也学长？
唉，你为什么会如此天真，以为自己会在同样的雨天捡到一只永不背叛的小狗？
《少年与幼犬》出自于文豪野犬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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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少年与幼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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