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淇极限通勤一个小时，终于坐进机甲驾驶仓里，自动回航程序启动，她打开观赏模式，疲惫地躺在驾驶位上，左手上戴的那枚金戒指，自己长出了一对翅膀，悬停在空中。
“天使，解释一下吧。上神跟说的我命不该绝，意思是不是我死的还不够透，让我重生一次再死透一点？”
这句话说的没有一丝玩笑意味，夹杂着一两声细微的叹息，像是句无奈的质问，她摘下防毒面具，前后端详一会儿，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宿主，根据不成文的规定，您在人后应该叫我系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做名为天使的人工智能，只是您要记得修改一下在145环保局的档案备注。”
系统严谨地指出她语言上的漏洞，接着回答她的问题：“关于落地成泥，我很抱歉，没有给出高危预警，让宿主再次承受了一次死亡痛苦，对于这一点，我向主神申请到了补偿。”
自愈术的光亮环绕在裴淇腰间，她一边心有旁骛地听着系统的机械音解释，一边闭目养神。
这个自称“系统”的天使是个懂礼貌的白痴，主神对于这次异世重生想必是了如指掌。
她毕竟是惜败主神座下的第一战神，本以为飞升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挑战是淘汰制，在她的认输时元神竟直接被封印起来，丢进这个壳子里，继承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
继承的数据还不是记忆，只是机械式的叙述原主的生存背景和人物关系，还有一段第三视角录像数据。字太多，视频太长，此刻她没心情看，打算一会儿做个梦自动消化。
耗费大量修为，短时间拼全肉身，连带偷回拿去送检的器官碎片，这些事做完，她一时半会是再飞升不了了。
可主神怎么确保她不会选择杀天使后造反？这会飞的小家伙看起来可并不灵光。
“根据实时微表情分析，您现在想的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杀系统造反。对于您这个想法我感到很伤心，我需要向您表明我的立场：主神只是系统的领导，系统不是主神的走狗；系统会永远忠诚于宿主，直至系统核心元件破坏或宿主身亡。”
会飞的小戒指弯成一条弧线，表达难过的情绪。
可惜冷漠无情的裴淇此刻懒得睁眼。
“好，那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她需要在机甲到达145环保局之前，自愈到健康标准。
“宿主，我刚刚申请到了补偿……”
“能救命吗？”她问。
“不能……”系统语气有些委屈，“好吧，您可能并不喜欢这个补偿。除此以外，最大的好消息就是，没有比落地成泥更糟糕的事了。”
裴淇：“……”
“这是个幽默的玩笑，会让您开心一点吗？”
系统小心翼翼的问，见她没有任何回答，便算是得到了答案，它绞尽智能脑汁，思考该怎么破冰。
一人一AI沉默很久，已经睡着的裴淇突然觉得脸前有个越来越热的火炉，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让她瞬间惊醒，环顾一周才发现，飞着的这只天使好像快掉下来了。
“这么烫？你算什么把CPU烧过载了？”接收完数据的裴淇心情多云转晴，大发善心地画一张水符，浇在它的戒圈上，浇完才想起来忘了问它有没有涂防水层。
没掉下来，看来是没浇坏。
“宿主，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办法？她什么时候让它想办法了？
“研究表明，夸美人可以让美人心情愉悦，看美人可以让所有人心情愉悦。首先，我要为您调出镜头，裴女士，今天您也光彩夺目。”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又是闹哪一出？
裴淇觉得自己身为人类，实在难以理解人工智能的脑回路，她看向个人光板的屏幕，意外发现如今这张脸，竟和自己上辈子一模一样。
上辈子这双淡黄色的眼睛，和一头棕黄渐变的头发，让年幼时的她承受了太多的流言和非议，进入宗门后，也被认为是天生不详，外加吃不饱饭导致整个人瘦弱苍白，一副活不久的样子，让她受尽了白眼和轻视。
“宿主，您的眼睛像琥珀一样神秘，您头发的渐变领先90%的染发效果，您皮肤白皙，鼻梁优越，朱唇不点而红，我敢保证，如果在商业星天权，凭借您这张精灵一般灵动纯粹的脸，一定能轻松月入百万。”
虽是奉承的话，但它也只是想讨她开心，可是它其实并没有能从她这里获得的东西，她即使真的开心了，也不知道该给它点什么。
她想了想，觉得它此时也许想听她问这一句：“你刚刚说的补偿是什么？”
果然，系统的翅膀扑腾得更欢快了一点：“是一亿通币！宿主，就算您卧底145环保局失败，只要您能逃出来，也完全够您一辈子不愁吃穿啦。”
通币是新纪元后新建成的货币体系，整个星系对如今稳定的经济十分珍视，还没经历过通货膨胀，以远征星系的购买力，三千通币是发达地区的平均工资，四千万通币就可以在最繁华的天权星买一套带院子和最先进防护罩的独栋别墅。
一亿确实是一笔很丰厚的补偿款。
天使系统看她心情不错，决定趁热打铁，在她的个人光板上下载了一本图册。
“这又是什么。”
裴淇点开一个，看见一个挤眉弄眼，表情轻浮，穿着更轻浮的男人，她眉头微皱，觉得有点不守男德。
但毕竟是天使的一点好意，她决定给这个图册一次机会，捏着鼻子继续往下看。
唱歌的、跳舞的、一身古装演戏的，冷酷型、俊美型、奶狗娇夫型应有尽有，她终于看不下去了，敲了敲屏幕：“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新评选星系十大美男，宿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本系统可以帮宿主思考要联系方式。”
噢，这可是它说的。
“我要这个。”裴淇指着最后一页，一个军装半身证件照。
“这个……办不到，很抱歉宿主，中央军方的个人联系方式是绝密，设有顶级加密锁，除了本人亲自加，没有别的方式得到。”系统又是一副泄气的模样。
“那算了。”
她把图册关上，看到自动回航按钮闪动，顺着记忆中的方法，生疏地一个个找过去，驾驶舱的排灯熄灭，舱门开启。
一辆小型引导车顺着斜梯笨拙地爬上来，站稳后，一层层抽屉自动打开，放满了用料名贵，造型精美的菜品，最下层甚至还有一瓶红酒。这一餐，在局里有一个残忍的戏称，叫做候补断头餐。
145环保局其实是一个潜藏在最深处的肥差。
肥，一在于钱，二在于权。
对于钱，在于这里无论生死都算功，活着算小功，死了算大功，每月结算，颁发特殊贡献奖，一次奖十万，工资十万，年末再发年终奖，奖金工资准时准点绝不扣押拖欠，是实打实的年薪百万。
对于权，所有职员隶属军部，在内虽有职称，但在外除了局长一视同仁，如果被以强硬手段检查身份，没有暴露身份特征的按中将级别享受待遇特权，并且有法律豁免权。暴露身份特征的，所有检查人员一律按叛变论罪。
同时，这里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地方。
外勤要面对不知等阶的灵异生物或者灵异空间，无论正邪都要当场清除，每去一支清洁小队，很难有生还的人。
休假过程中遇到灵异事件也要及时处理，虽然有时候是乌龙，但一旦145职员身份暴露，不仅再无归队可能，还会单独面临灵异生物的报复，生还几率为零。
还有零星几个见到灵异直接疯了傻了的，很少，出现了算重大简历造假，扣除所得工资，没有大病补偿。
职员27岁前通过极端选拔入职，进来的人都当自己得了绝症，在这个人均寿命200岁的时代，这里职员的平均死亡年龄是28岁。
原主今年28岁整。
所以这顿“断头餐”是替离开时的自己吃的，虽然不知道原主因何卧轨，逝者已去，即使这顿饭实在不吉利，裴淇还是愿意替她吃自己的“断头餐”。
自从她成为仙尊，辟谷多年，再次吃到饭菜，有一种亲人重逢的欣喜。
工作光板上跳出余额加十万的通知，没过一会儿，光板里就塞满了同事的问候。
局里同事很少有内向不说话的人，大多数一天到晚凑一块叽叽喳喳，相比较正经军区，这里纪律散漫得像花果山主题游乐场。
145环保局占地一小颗行星，没有超过二十米的建筑，天上到处是踩着飞行器乱窜的人，建筑群中央，是一座延伸到千米高空的蹦极台。
纪委的人进不来，也就没人管是不是符合规定。
向死而生的人，总是想活得热烈一些。
可惜原主是个例外，例外的人总是不合群的，没有人愿意在明天没准就死了的生命里迁就她，没有一起当猴子的朋友也是理所应当。
这对裴淇倒是好事，她生性冷僻，不喜欢社交，不爱凑热闹，甚至懒得多说一句废话。
她到单位第一件事就是进内网，把“天使”填进人工智能上报表单里，填来源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自创”。
“妈咪！”天使把自己调成了5-6岁幼童的声线。
裴淇无痛当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闭嘴，恶心。”
“好吧。”天使心碎状。
“以后分出工作和私人模式，工作时间不许说废话。”裴淇打开工作日志，上面跳出的最新消息是局长结束外勤，回航归队。
算算时间这会儿快到了。
她的职位是助理，在局长外勤时代理局长工作，局长归队，她要第一时间汇报工作。
裴淇边走边整理开阳星乌龙事件的处理日志，没注意身边有人靠近，飞在她身边的天使察觉到后，钻进她手指上，发出“嗡嗡”的震动。
“小裴啊，休假休的怎么样呀？开阳星的事我听说了，处理的不错。只是，怎么想起来去游乐场了？”
局长是个长相慈祥的中年老头，六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受过几次重伤，留下了些暗疾，不太亲自出危险外勤，大部分时间都在局里远程指挥。这一次说是外勤，其实是去领航星汇报工作了。
原主是个继承爹妈遗产的孤儿，她的数据里似乎显示只和局长有交情，虽然也就能多说几句话，但已经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原本亲近的原因非常朴实，因为他们俩是邻居。
进入145环保局后她才知道，父母在她四岁半就双双殉职，为此局长连休了一个月假，教她基本生活技能，陪她过完五岁生日才归队，后来又月月给她打去生活费，托人请了保姆照顾她。
算是她半个父亲。
“小时候喜欢在那里荡秋千，荒废后很久没去过了。”她说。
“确实是可惜了。”局长思考片刻，询问道，“我看中心广场还有片空地，明天让空闲的机器人给你再造一个？”
要是别人这么说，一定是在阴阳怪气，但裴淇知道局长是真的想给她造秋千。
“不用了，小时候喜欢玩，现在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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